玛文和玛修将一间空房子租给我。
“谢谢,我会尽快把房租给你。”
这对看上去很困的情侣对我说不着急,在我目送下离开了房子。
很难说明我此刻的心情,如果是正常人,那么我合该感动并将这雪中送炭的恩情铭记。
可我按了按胸口,除了有些发紧的酸涩感,并无其他触动。
那天从骑士团出来,这位青年开口就问我是否没有去处。他似乎觉得安然无恙离开骑士团就证明了我的无害。
为了让我放松,他甚至说:“杜拉夫首领也同意了。”
青年隐隐的怜悯与担忧浮现在他年轻的面容上,从他说话刻意放缓的语气、斟酌的用词和时不时玩笑般幽默的比喻,我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我是他恻隐之心的受益者。
不用担心变幻莫测的天气,逡巡的魔物野兽,窥伺于阴暗处的强盗。那已经解决了我生存于此的大部分问题。
我想我可以拿出时间去做些必要的事。
比如,找份工作。
听说冒险家协会会给出大量报酬,但我认为,我这样的普通人并无直面魔物的勇气和实力。
比起让足迹踏遍世界的所有角落,我还是更喜欢找份稳定的工作。
偶尔帮猎人打打猎,顺手替居民修理工具,无事时就在城外果酒湖边散步。这样就很好了。
在向着这个目标出发的路上,我会再次感谢那位给我带来工作契机骑兵队长。
我不会问他大半夜跑到清泉镇站在窗边是因为什么,也不会试探屋后树上是否坐着其他人。
皎皎明月之下,戴着眼罩的青年语气轻快,抬手顺势扔给我一块儿东西。
“呦,你醒了。”
神之眼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是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我默不作声,捡起了这个麻烦。
凯亚:“晚上下班看到草丛里有东西在反光,我猜应该是你今天去骑士团不小心掉的,匆忙之下忘了时间。”
他似乎有些尴尬。
“谢谢。”
他微笑的摇头,表示这是一个合格的骑士应该做的。
但我的手放在门框上时,他仍旧没有离开。
“睡不着?”
我低头,睫羽微阖,放松着因身高差仰视太久造成的酸痛。
凯亚:“不方便说吗?我刚到门口你就醒了。就是有点儿好奇。”
“我失眠了。”
骑兵队长一时无语。
“你的情况我大概听琴团长说了。不记得来处,只有姓名,独自在异乡,很辛苦吧。”
我没回答。因为对我来说,这些事情似乎都无关紧要。
老实说,我很喜欢凯亚的笑容,就算我明知那是一种伪装。可他足够耐心,愿意用温和亲近的笑来应付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已经很难得了。
面面相觑间,他问我想不想放松一下。
我说好。
我还是低估了凯亚。他既未把我骗到野外单杀,也没有逼迫我交代一些不存在的情报。然而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他能拉着拥有少年外表的我去酒吧消遣。
对着那栋闻名整个蒙德散发浓重酒气的酒吧,凯亚哈哈一笑:“惊喜吧。”
是挺惊喜的。
弹唱诗歌的吟游诗人站的离门太近,我绕过他,和凯亚一起坐在吧台外边。
红发的酒保双手抱胸,并无接待这位客人的意思。
但凯亚仍然兴高采烈举手:“来一杯午后之死。”
真是奇怪的名字。
冷脸的红色酒保瞥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扫过,默不作声取出杯子。
有些人即使不说话,默契依旧非常。他们显然认识,但这与我无关。
等待中间,凯亚兴致勃勃的向我介绍蒙德的酒,附带他对不同酒口感的评价,听得出来,他对午后之死最为满意。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颇为神秘的眨眼。
于是片刻后,他得到了杯新鲜出炉的苹果汁。
香气馥郁,色泽澄亮。即使在满是酒气的酒馆中也能闻到。
“不能这样吧迪卢克老爷,我可是有客人啊。”
迪卢克又在我面前放下一杯牛奶,“你的客人似乎还未成年。”
“但是我成年了啊。”
迪卢克没有继续反驳,外面有人喝多了,酒馆的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便抛下不满的凯亚出去了。
我听到凯亚含糊的说了句什么,然后让我待在原地不要走动,他很快回来。
等待无聊而奢侈,时间无用的流逝。万幸,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捧起牛奶,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调酒师的位置空缺,熟客见吧台没人,自己取出酒具准备调酒。
他喝的晕乎乎的,我眼睁睁看着他将一份又一份奇特的植物扔了进去。
见我直勾勾盯着他看,这个大汉手撑在吧台,把调酒瓶拍在我的牛奶旁边:“小孩,见过吗?”
酒气扑鼻并不好闻。
并非出于对戏谑之言的证明,闻着空中飘荡的酒香,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我只恍惚以为,似乎在很久之前做过。
我站起来说愿意一试。
大汉哈哈大笑,用粗糙的手揉了揉我的头顶,顺势让开位置,倒也没有打击。
很多材料我并不认识,只是凭借着感觉随手放入。在大汉眼中,我的流程估计都是错的。
他笑着摇头,他已经知道我真的是第一次接触,可我的动作又是如此娴熟,让他也隐隐有些期待。
调完之后,我将酒杯放在大汉面前,他看了我一眼,端起微抿。
“这酒……”他的话并未说完,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过酒杯,轻轻嗅了嗅。
片刻后,凯亚似笑非笑的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天赋。”
我看到了他身后的迪卢克,为不经招呼擅自使用的行为道歉。
但此刻,一种没来由的无所谓占据了我的思想,以至于我的道歉听上去并无诚意。
大概处于一种虚幻和无所谓的梦中,感觉不到真实,因此也不会为不真实世界中的行为而后悔。
意识到这点,这些天的浑噩似乎也得到解释。大脑迟钝的如同生锈已久又被启动工作的机械。
我低头再次道歉。
现在我身无分文,许诺轻贱的如同路边野草,除了那枚又回到手中的宝石,拿不出任何东西赔付。甚至屁股后还有一笔债。
我很清楚,这在外人看来有多堕落。
出神是分秒的事,这位老爷并未生气,只是说,“你能再调一杯吗?”
凯亚戳了戳我,他看上去比老板还要期待。
杜拉夫曾说这是牧歌与酒的国度,迎着他的笑脸,我突然想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调酒是在两人的注视下完成的,迪卢克并未给出正面反馈,倒是凯亚夸个不停。
在昏黄的灯光下,我迟疑着,最后仍厚颜无耻的问他:“你们还招服务生吗?”
两人都沉默了。
“噗嗤——”凯亚手搭在我的肩膀,“看来你很没信心啊,要我说,你的技术去应聘个调酒师也不错。”
我认真的对迪卢克说:“我成年了。”
这位掌控蒙德经济命脉的青年很忙,那天过后,我很少再见到他。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他答应了我的请求,只是依然禁止我喝酒,因为我的外表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这座城市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似乎风雨欲来,黑夜尤其漫长。
摸鱼吹牛的骑士,喝酒赖账的诗人,不满年岁却上来点酒的少女……各色的行人从眼前如同时间一样流过,我偶尔会碰到深夜下班的凯亚、总是目露审视的修女。
喝醉酒的客人说着自己以前做过的混账事痛哭流涕,昨日今时的家长里短以玩笑的形式闯入心间。漫不经心擦拭着酒杯,我似乎理解老板偶尔代班的行为。
故事还未讲完,但天亮了,我要和另一位先生换班了。
“今天也要好好休息。”我道谢,披上外套离开了蒙德城。
奔狼领在清泉镇西边,那里生活着群狼,即使对猎人来说,也是不可轻易踏足的禁地。
风车随着微风转动,我避开野外四处游荡的丘丘人,心不在焉的朝奔狼领方向看去。因为他们通常并不会听人好好说话——如果他能听懂。
不知为何,我莫名有种最好去一趟的感觉。
或许那里埋葬了我无法回首的过去,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即使不借用甩都甩不掉神之眼,都能察觉到不知名的强大盘踞,就在群狼的中心。
然而骑士团并无异议,然而民众事不关己继续生活,然而冒险协会也未将那里当做高危险地区。
收回目光,我继续前行。
镇口,那位致力于推销假药的霍普金斯在我路过时白了我一眼。
自从偶然撞到他夜晚给瓶子里灌泉水之后,他就再没对我有好脸色。我试过从他那里买上一瓶所谓“神奇的”药水。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快速完成交易,告诉我概不退货。
其实他想多了,我就没打算拆穿他。
在这个小镇,大部分人都是世代生活于此,以打猎为生。彼此知根知底。
霍普金斯总是站在入镇通道那里,向来往客人推销,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这么一看,这座淳朴宁静的小镇也变得耐人寻味。
这会儿天色还早,猎人们去打猎了,路上只有聊聊几人。
为什么要犹豫呢?
我脚下转了个弯儿,从镇上另一头出发去往奔狼领。既然在意,那就去看看吧。
疾风从头顶擦过,我紧了紧衣领,抬头时已经站在阴影之下,巨龙在头顶飞过,一地飘叶与尘埃被卷起,涌上。
片刻后,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继续向奔狼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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