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根据梅洛彼得堡的规则,特许食堂每天可以免费领一次福利餐。

福利餐的内容不可选择、完全随机,开出什么来全靠运气,而负责抽签的是枫丹特有的发条机器人,这杜绝了对方被人为收买的可能性。

露斯安微笑着打开自己的餐品,一瞬间沉默得震耳欲聋。

根据描述,她抽到的应该是“枫丹洋葱汤”。

她知道这道菜,将洋葱炒至焦褐色再加入高汤炖煮,最后盖上面包片并撒上奶酪进行烘烤,出炉的时候会呈现出拉丝的奶酪、外焦里嫩的面包片、再搭配咸香的浓汤,是一道营养充足可以御寒的著名家常菜。

——但那和她抽到的这玩意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加了什么于是糊成一团的发黑汤底、根本不能拉丝还呈现出外焦里生的奶酪、压根就看不到任何一片可以当做主食的面包,只在汤底捞出了一些不明的糊糊和碎渣……

她大概能闻出来洋葱、奶油、泡泡橘和史莱姆的味道——她觉得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熬汤的。

“哦,是我创新的时候做失败的料理。”

食堂负责人韦尔赛说,“人生都是这样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像我年轻的时候在稻妻,排一年的队都抽不到‘御建明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像’隐藏款。”

露斯安:“御……呃,你是不是想说雷神的手办?”

“‘御建明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像’,叫错了小心有雷来劈你。”

韦尔赛一边纠正一边宽慰她,

“没关系,失败成这样的菜每天也就那么一道,水下资源珍贵,不能浪费粮食,忍一忍,明天这份坏运气就是别人的了。”

“……谢谢,您人还怪好的。”

但您创新得很坏,不如考虑一下以后要不就别再创新了吧。

…………

…………

其实也不是不能吃,露斯安搅着自己的福利餐苦中作乐地想着,至少比生食好多了,虽然当年猎一只赤鹫可以吃一天,但那玩意生吃起来的味道可真是能记到下辈子,相比之下区区创新失败的洋葱汤简直是人间绝味。

她都快把自己洗脑成功了,直到有一股带着“滋滋”声的油脂与肉汁的混合香气传来——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把一道油封鸭腿递到她面前。

“沙漠来的?”

“……嗯?”

露斯安抬头,看到了十分高大的男人,她需要努力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那布满肌肉的古铜色肌肤和这个阴暗潮湿的水下格格不入。

“这个给你,打听点事。”

男人说着在她对面落座,他一身沙漠佣兵的标准打扮,兵刃水囊和织金眼罩一应俱全,除了脖子上的防沙围巾,上身几乎是**的,只有一些皮带固定着武器,向所有人展露他那千锤百炼的结实肌肉。

他推过来的这道油封鸭腿显然是成功的菜品,外皮酥脆、色泽鲜亮,切开的一小道口子里能窥见软嫩而不烂的肉质,正向外渗出带着油光的饱满汁水来。

看起来真好吃,但是那和她没关系。

露斯安经过了剧烈的心里挣扎,然后她啃着勺子微笑着把它推回去:“问个问题而已,倒也不用这么客气,你也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也行。”

男人是个足够上道的佣兵,他把一叠特许券放到她面前,“那这个给你。”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叠,“算了,都给你吧,给我说点家乡事。”

“我很久都没回去了……五六年了吧。”男人这么说,“沙漠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你指什么?”

“比如说,”他看起来在斟酌什么字句,“大贤者开始允许沙漠人读书了吗?”

“?你好幽默啊。”

露斯安表示被他的想象力震惊了,“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有人成功复活了赤王,然后大家效仿蒙德历史揭竿起义,冲进防沙壁里面把教令院的贤者们都给屠了?”

“……”

“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总之一切还是老样子,知识不出防沙壁,神恩不惠沙漠人。”

露斯安耸耸肩,“‘虚空终端’知道吧?到现在也没推广到沙漠里,当然你进了防沙壁会给你发一个,我就拿到过一个,但不管问什么‘知识’相关的内容都没有回馈,显然系统觉得沙漠人不配。”

还有什么来着……她一边搅着手里的汤一边思考,倒也不是她想说,实在是他给得太多了,她觉得自己说少了的话不地道:

“哦,前段时间,有个百年难遇的天才被教令院招揽了,但是也没什么用,沙漠人里的天才和你普通沙漠人有什么关系呢,对吧?反正一切照旧,全国的纸质书籍严格管控,虽然垃圾读物相对好点,但正经书籍只能靠走私,要是真敢公开给沙漠人开班授课,嘿,就等着祖宗八辈和子孙后代都被教令院软性除籍吧。”

露斯安搅着自己手里那份一团糟的餐品,觉得自己的胃口和里面不辩内容的糊糊一样无法言说,她干脆仰头把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干了,然后皱起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说:

“啊……对了,我来枫丹之前,传说中的大风纪官刚率人清缴过一批私自贩卖‘罐装知识’的——这个倒是不分雨林沙漠都在严格管制,但据说还牵连了一批给沙漠人私下提供教材的商人。”

这样的话题对用餐而言显然是有些扫兴的,随着露斯安的沉默,饭桌完全安静了下去,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露斯安垂着眼,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用勺子把内壁刮得干干净净。

“……但我觉得她不像是在骗我。”

半晌,男人忽然说,“她说她在离阿如村有一段距离的小村子教过人读书,让我叫她‘老师’就行——你知道的,那些小村子甚至不会标在地图上,如果不是去过的人甚根本没机会知道。”

勺子在金属的餐盘上划出长长一道,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露斯安猛地抬头,发丝上的金饰碰撞出一连串脆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混杂在里面,显得有些失真:

“——谁?”

“很惊讶对不对?听起来就像假的,但是编造这种事又没有好处,她干嘛冒着被教令院除名的风险——啊,在那。”

对方突如其来的感叹声淹没在一阵突发的骚动里,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各种物体落地的声响,一时间所有人都向着取餐口看了过去。

有刚领了餐的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刚出炉的滚烫菜品溅得到处都是,特别是其中一方的女性,大半个身子都溅满了热汤,看起来十分狼狈,裸露在外的皮肤正肉眼可见地变红。

露斯安站了起来。

沙漠来的同乡说了什么,而她又应付性地回了什么,这些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找到了。

她花了那么漫长的时间,跨过大漠无尽的黄沙远渡重洋,那些所有的行为总算在这一刻得到了回馈。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这个地点并不正确,这简直是她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

一个好人进了监狱,而监狱里有她的仇人,那么,这个好人是来做什么的?

这真是让人猜都不想猜。

“哎呀,老人家您可小心点。”

被撞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生了一张很和善的脸,脾气看着也很好,“这里可不是水上,磕到了是件麻烦事……您不如去个医务室?”

撞人的女性弓着身子,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露斯安走过去,刚好听到被撞的人“哈哈”笑了两声,“您这态度让我很难办啊老人家……哟,这地方也有热心人啊。”

在这场骚动里,她是特许食堂唯一一个站出来的,虽然剩下的人也没有离去,有些看来已经失去了兴趣,有些则持续保持关注,但无一例外都与现场保持着距离。

想来也是,梅洛彼得堡的活动人员终究以犯人为主,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对彼此敞开胸襟,她跳出来的行为未免有些扎眼了。

但露斯安无暇顾及那些,她一边整理那些掉落的刀叉,一边腾出手想扶对方起来:“您没事吧?”

“不,不……”对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抬起袖子挡住了脸,“别、别看我——”

可是露斯安已经看到了。

自兜帽与袖摆的间隙,在阴影尚未完全覆盖那张脸的瞬间——

餐勺自指尖滑落,在落地之前,露斯安猛地回过神来,眼明手快地捞进手里,没有让它发出更吵的声音来。

但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金属“吱呀吱呀”地划过似的充满了杂音。

那张脸——该如何形容那样的脸,她看到交错纵横的伤疤,像地面凹凸不平的树根一样盘踞于整张脸,仿佛那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树皮覆在了上面。

冷硬的金属硌得掌心发凉,她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形形色|色的目光里将人扶到了医务室。

…………

…………

医务室里没有人,只在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大意是看护长去仓库清点药材了,马上回来,桌面上有常用的药物随意取用。

好在烫得也并不严重,露斯安那点墨水就足以应付这样的场面。

她取了绷带和一些基础的药物为女性进行了包扎,而对方在整个过程里一言不发,只是躺在那里,用另一只胳膊盖住脸,仿佛已经沉沉睡去了。

医务室沉默得像是死了一样,露斯安在绷带上打了最后一个结,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冷笑。

很难想象那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地狱的一道裂口,凄厉地回荡在金属的房间里。

“他不记得我了。”

病床上的人忽然说。

“他不记得我,也不记得小安妮了……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呵呵……哈哈,这太可笑了,而他甚至要出狱了——”

她的言辞十分混乱而缺少逻辑,有些内容和她醉酒后的哭泣高度重合。

医务室的灯光昏黄,那样暖的颜色落在她漆黑的长袍上,像被吸尽了温度似的,反射出尖锐的银光。

露斯安并不了解那个“他”,不过没关系,这可以在公爵的办公室找到答案。

她只是叹了口气。

“——老师。”

她从对方的身上抽走了厨房的餐刀。

“你不能——”

对方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那样大的力气,晃得她手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就好像她抽走的不是什么凶器,而是支撑她的骨头似的。

“老师,您听我说。”

露斯安笑眯眯地看着她,“您不需要急,我在璃月学过算命,他虽然眼下看着生龙活虎的,但我看来他印堂发黑,近期有灾,是活不长久的。”

“你——”

“嘘——”

露斯安向她竖起一根手指,金色的眼睛向身后飘过去——过了片刻,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听说有人受伤——哎呀,您还好吗?”

护士长回来了。

…………

…………

公爵的办公室很大,甚至分为上下两层,由靠墙的旋转楼梯相链接,但是楼下一无所有,办公设施和待客的沙发茶几都集中在二楼。

“公爵”不在办公室里。

别问露斯安为什么能进来,反正不可能是守卫请她进来的。

她在潜入之前有一些猜想甚至是期待,她希望典狱长是个酒囊饭袋,是个贪图享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蠢货,但现实显然大相径庭。

办公室并不奢华,不要说什么金银玉器、奇珍异宝,相反,这里只满足了日常办公最基础的需求,干净得近乎朴素,所有设备主打一个实用,除了柜子的茶叶多得离谱以外,整体可以称得上两袖清风。如果说有什么称得上“价值”,大概就是桌子上的留声机、漂亮考究的茶具和书柜里一排排整齐的书籍。

办公桌的后面只有空置的椅子,椅子后面的墙上如同门口一样,雕着一只硕大的狼头浮雕。

穹顶是透光的玻璃,外面镶嵌着巨大的涡轮风扇,幽幽的水色经过风扇的切割,让这一片办公区域都笼罩在明灭交错的青碧水影中。

那样柔滑清冷的水色像一道青色的屏障,屏障中狼头的双眼森然有光,让旁观的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这片区域存在本身便象征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而露斯安正是不知好歹的入侵者,她踩碎水波笼罩出的肃穆,无声地走进水影投下来的无形结界,目标明确地将手伸向一摞摞整齐的资料,在翻开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一下。

——有声音。

从楼下,从更遥远的地方,经过墙壁的阻隔,最后只变成模糊的混音。

——那是否是一串脚步声,是不是在靠近这个方向?

办公室的钢铁门墙太过厚重,她无从辨析更多的信息,露斯安努力加快检索的速度,一目十行地略过无用的资料,但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那声音按照应有的节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响在耳畔。

——是“公爵”正在回归他的领地?又或者只是犯人们路过时的嘈杂脚步?还是说,这其实只是她在重重压力下的一种模糊错觉?

细密的汗珠自鼻尖渗出来,所有的表情都从她脸上消失了,露斯安站在琉璃色的水光里,感觉头顶的万顷海水随时会向着她倾塌下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或许她应该将资料直接带走……?不,那样未免过于醒目,她并不想过早惊动那个神秘莫测的管理者,那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湿重阴冷的空气就像一道勒住喉咙索命符,而似有似无的脚步声牵引着绳索的另一端,玻璃外的涡轮在地上投下黑色的影子,仿佛一柄旋转的巨大闸刀,反复凌迟过她的神经。

在这样磨人的焦灼里,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窒息,露斯安甚至疑心自己需要的东西并不在这个办公室里——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自己需求的名单。

一整摞资料,都属于刑期只剩两周左右的、即将出狱的犯人。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犯人编号S9695,刑期剩下十五天,她也看到了老师的资料,犯人编号S9690,刑期剩下十二天,还有最重要的——

犯人编号6068,长期服刑,刑期十年,如今只剩下十天。

她长长舒一口气,然后又猛地顿住——

——有轴承转动的声音,就像枪械正在上膛,清晰地从楼下传过来。

韦尓赛在官方没有去稻妻留学的背景,我瞎编的。

问就是一个吃谷人对立本概率的血泪过往。

至于沙漠人不让读书这条线,原神里写得很隐晦,纸质书的管制在海哥档案里提到了,虚空终端肯定是没普及到沙漠的,迪希雅明确说了虚空终端不会回应沙漠孩子对知识的申请,沙漠书支线里,捷德的部族干脆是通过走私获得的书籍。

顺带一提,沙漠和雨林在资源分配上的矛盾被解救小草神的主线掩盖了,一开始迪希雅表现出了很明确的对教令院的厌恶,海哥和赛诺在阿如村打起来的时候,迪希雅还阴阳怪气过“‘教令院的大人物’又打起来了”,但是后半走向就是热血拯救小草神了,没有再强调这点,最后也只是在npc嘴里提了一句现在沙漠人也可以读书了。

别被主线的沉重吓到了,我们是来谈恋爱的,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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