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对老人投缘的说法嗤之以鼻,他跟小家伙怕不是有着天大的孽缘。
老人用猪油炒了一荤一素出来,香得幼崽一直流口水,好在刃将它按住了,没让它直接一口连盘子都吃掉。
连年旱灾,粮食收成不好,老人还是舍得煮了一锅米饭,他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也不把食物掖着藏着了。
“你说的阎王爷,是专门索命的?在哪里可以见到他?”
“呵呵,岩王爷就是岩王爷,许多人都想见到他,只不过很难,唯有一年一遇的请仙典仪上才有机会见到,算算时间,还有三个月吧。从这里到璃月港,得花半个月的脚程呢,不急不急。”
老人又夸张说起“阎王爷”的神通广大,刃倒是浑不在意,甚至还有点轻蔑,真有这么厉害的话,又怎么让旱灾害人而熟视无睹。
老人看着抱着盆啃的崽子笑眯没了眼:“哎哟,我十来年前养的大黄狗就是这么能吃,还能抓耗子和贼呢,只可惜……哎,往事不可追,不可追啊。年轻人,我看你心事太重,外加身体抱恙,去了璃月港,可得再去一趟不卜庐看病啊。”
老人的关怀不似作假,刃把“不必”二字咽回肚子,环臂保持着沉默。
他病入膏肓,却也药石无医,就算是丰饶星神来了都没辙。
丰饶……
未曾想过误入没有星神的异界,丰饶也死死纠缠着他不放,当真是造化弄人。
“唧唧!”崽子吃饱喝足,盘在男人大腿上,小脸写满得意洋洋。
困了,人类我困了!
“我替你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困了的话直接睡吧,我来洗碗就好,不用跟我客气,我人也不是老到走不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刃本想就此告别,听到这话,只得往房间而去。
天降旱灾,水井也打不出水,能有水解渴就不错了,别奢望能洗澡。
刃以为自己能忍的,后半夜被一身土的崽子捂脸,忍无可忍揪起来拍打两下,拎着它就出去了。外头躺在凉席上的老人听到脚步声醒来,“怎么了?”
“这附近可有溪水?”
“西北两里就有一处水源,可远了,我好久才去打一次水。”
刃一看水桶,空空如也,挑起桶来说:“我去打水。”
“这么晚?”老人坐起身,看到少言寡语的男人高大的背影走进月光之下,月辉薄凉,依稀可见大地上的生机勃勃。
崽子很困,它跳进水桶里让扁担左右不平衡,刃捏紧拳头没让自己把它丢出去,给另外个桶装了两块石头才维持均衡。
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发善心想要去挑水,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觉得奇怪,他又看向桶里的小家伙。
它正呼呼大睡着,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
刃腿长走路很快,只可惜没再撞见杀人越货的劫匪,不然还能逮一个过来当苦力工。
老人也没骗他,还真找到了一处溪流,水质很清透,一眼看不到什么鱼。刃去上游打了水,回头忽而听到一声噗通水声,崽子跳进去了。
它游泳的姿势如狗刨,四条小短腿扑腾着,刃才注意到它背面还有两个圆圆的小疙瘩。
这是……翅膀?
长着翅膀的猪?
不仅背面有,它头顶也有两个凸点,这总不会是角吧?
有角、尾巴、翅膀,这是什么生物?四不像?
“唧!”一声绵长的哀嚎,崽子果不其然呛水了。
刃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单手给它拎起来:“不会游泳就别游!”
“嗝~”它的肚子圆滚滚的,喝水都喝饱了。
它被放在地上,摇摇晃晃着要站起来,扭头不见铲屎官身影,嗅了嗅气味,才注意到他脱了外套走进水里。男人历经百战的身躯遍布伤痕,或新或旧如同荣誉点缀,胸口还少儿不宜扎了绷带,长过臀部的头发浮于水面,蜿蜒如毒蛇爬行。
他的五官锋锐而立体,高耸的眉骨之下是一对跳动火光一般的猩红眼珠子,瞳孔非人,呈现一种近乎冷漠的莲花花瓣样式。
以崽子的审美不知道什么叫丑美,它单纯就觉得这个人类好相处,也是它第一个看到的存在,雏鸟情结作祟,一旦离开他都会觉得无比恐慌,像是失去了一切。
它头脑简单,只知道吃吃喝喝,再无忧无虑长大,一心就认定了男人。
刃洗完上岸,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正窝在他的外套里打呼噜,想把衣服拽出来它还不乐意。跟小家伙拔河了一分钟,没忍住,突然啪的一下给了一巴掌,打得崽子脑袋嗡嗡的。
“唧唧!”它原地蹦起来咒骂。
刃才不管它想表达什么含义,把衣服放水里清洗。他就这么一件衣服,哪怕是被小家伙蹭过也不能扔了。
好困好困,人类怎么还不睡觉?
崽子摇着浅短的尾巴挨着人类的腿而过,喉咙里发出类似心情愉悦的呼噜声。
真的跟猫一样。
就差着喵喵叫了。
这只是个不通人性的小动物,刃无法跟它武力或者口头讲道理,也不能教导它吃喝拉撒。它虽然偶尔听懂人话,只局限于叫它吃东西的时候。
幼崽好吃嗜睡,特别是晚间又困乏得厉害,爬上了刃的肩膀就直接睡,刃怎么颠簸都醒不来。
挑水这种苦力活都是很久之前做过的了,几曾何时他现在还能经历到。
如果那个叫做“阎王爷”的神明能够赐予他死亡,做什么好像也都可以接受。
死亡大于天。
崽子似乎做梦梦到了好吃的,一直在砸吧嘴,刃没有把他丢下去,就这么扛着水原路走回去。
他的猜想得到验证,魔阴身不再无缘无故发作,就算是复发,也不会直接让他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以杀戮换取短暂的平静。
月亮不停偏移,刃走回去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门口是虚掩着的,也有陌生的气息。
有人来过。
刃压低了眉峰,把水桶一放,提着扁担进屋里,纵使不是握着剑器,气势也强横得他人退避三舍。
“老头,值钱东西都藏哪了?一块摩拉都没有谁信啊!”
“真真的没有,我早就不经商了,摩拉早就被你们拿走了,哪里还有钱呢?”
“少说废话,粮食快交出来。都闻到你家有肉味了,找了这么久还是空的?到底藏哪里了!”
被拎起衣领质问的老人连忙摆手摇头说:“真没有了,各位英雄好汉,我一个老头子干不动活,也卖不了东西,哪有钱呢?”
“少说废话,你都吃得起肉了!”
土匪头子还在养伤期间,一闻到肉味就激动的不行,忽然听到脚步声迈进来,以为是隔壁村的村民上来,嗤笑着要去给个教训,一扭头就看到某个煞神立在门口。
他身量很高挑,臂膀结实,几乎堵住整个门框,背着清凉的早晨日光,暗处里亮着得红色眼眸静静盯着他。
忽然再看到这个人,岂止是吓破胆这么简单。
“是是是你!”再一看到男人手里的扁担,头目和他的几个手下瞬间立正。
“老大,要不咱们撤吧?这家伙白天都能动呢,可能不是鬼!”
“说的也是,好汉不跟鬼斗,走也!”
头目最先破了窗户逃出去,几个小弟也狼狈跟上。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只要刃一起杀心,身体就会僵硬至极,四肢冰凉。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限制着他,跟魔阴身对抗似的。如果能够跟丰饶制衡,为什么不让他死了?
指尖传来酥麻疼觉,他垂下目光,看到幼崽顺着扁担爬上来叼着他手指玩,温度从手指慢慢回归本身。
他可以动了。
老人也才缓过神,冲他一笑:“回来了啊,要做早饭咯。”
他们默契的没有讨论土匪的事。刃看着老人沉默着收拾一地狼藉,他苦笑着说:“早餐只能吃胡萝卜和地瓜了,不介意吧。”
“无所谓。”
“唧唧唧!”肉肉肉!我要吃肉!
脚边的崽子看到老人拿起胡萝卜去煮,气得要追出去咬他,被刃用扁担迅速一挑,稳稳揣在怀里。
老人:“它想表达什么?”
“它也饿了,在催促你。”
“好好好,那我动作快点。”
刃坐在凳子上,血液的不流通而使他动作迟钝,放在膝盖上的手还在无意识颤动着。
“要不要熬一碗汤暖和一下?”老人看得出来他患有隐疾,贴心问他。
“不必了,一会就好。”
崽子在他腿上懒洋洋舒展四肢,它身子太圆,就算伸懒腰也跟个圆球一样。
老人笑着说:“它真的很喜欢你,刚出生就这么无条件信赖你。带上它一起旅行吧,这只小娃娃也很可怜,没有父母也没有玩伴,而且又那么小,容易被当成小猫被老鹰叼走。”
刃低下头,神色复杂看着缩成一团的崽子。
叼走?只怕是反被吃了吧?
老人闲着无聊,又难得有个人肯陪自己说话,绘声绘色讲述了他毕生听到的七元素神的事迹,给崽子都讲困了,一直没醒来。
“年轻人,趁着你的腿还利索的时候,那就勇敢闯荡江湖吧,结识更多的玩伴,经历更多的事情。我看你也是个侠客,饱经风霜,你不会停下探寻的脚步的,希望在某天,能够听到你的英雄事迹。哦对了,我这里有点东西要赠予你。”
老人走去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包裹和一柄朴实无华的古剑,黑柄白刃,毫不惹眼。
“这是我年轻时的身家,现在终于轮得到它们见天日的时候了。出去的时候带上它们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包裹里的是几套面料上佳的衣袍,便捷又耐穿,充满侠士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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