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冰火齐

到达纳塔的火元素团地点,花了谢深整整两天。

路途不算太远,却绕了不少小径。

谢深望着眼前噼啪燃烧的火团,同先前数次一样,将手伸进这团烈火之中。

这个光团,滚烫炙热,带着与火焰同属性的热情,只一瞬,便挽上了他的手掌,大摇大摆地进入他的身躯之中。

与细润温柔的水元素不同,这团火几乎是在他身体脉络里横冲直撞,开拓出属于它自己的循环路径。

经历了前五次的元素相融,谢深自认现在已经能称得上一句铁人,对新元素的到来产生的不适,皱了皱眉,似乎还是能够接受的。

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火元素找到它该有的位置之后,下一瞬,突然在他体内无声地炸开来了!

“咳!”

谢深的手掌还在火团的包裹之中,他却一下子没站稳,单膝跪倒在红色的光团前,这一下将他轰得头昏耳鸣、嘴角溢血。

骤然来这么一击,他感觉自己血管都要炸开来了。

体内的火元素像是才开场似的,热身结束,接二连三地又在他身体里狂轰滥炸。

怎么回事?

他从来不知道还能有元素不愿意融入,要他亲自驯服的。再炸下去,他的身体都要成废墟了!

眸光一冷,谢深调动起身体里所有的元素力,将放肆不羁的火焰团团围住。

洒脱的风、柔韧的草、沉稳的岩、偏执的雷、包容的水。

起念瞬间仿佛一声令下,跳脱的火苗被狠狠压制下去。

对面不服气地仿佛野兽,仍在找准机会不停地冲撞着。

谢深忍着体内阵阵的灼痛,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接触火元素的手没有收回。

直到一刻钟后,浴火一般的疼痛终于渐渐平息。

谢深的眼中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原本琥珀色的双眸此刻如同淬了火,血瞳之中,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体内的已经不能用充溢来形容,不知何时起,提瓦特中所有的魔物,再回忆起来,在他眼中渺小如蝼蚁。

没错,蝼蚁。

他看着指尖随手燃起却势力冲天的火球,竟是有了足以匹敌七神的错觉。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谢深眼中无机质的冷漠骤然一滞。

手上巨大的火球消失,血瞳也渐渐褪去,琥珀色的眼瞳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平和。

他不可能会做去深渊以外的任何事。

视线从手上收回,他正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抬眼却不禁感到一丝诧异。

无他,眼前的景象,过于清晰了。

沿着银线藏于混沌之中的无形屏障,此刻显露出银白木壁的模样。

原本幽暗的空间在此刻亮堂起来,他的眼前时不时交错穿梭着一抹抹黯色的影子。

五感变得通透无比,在那些游离的影子经过身边时,他将对方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随后,他就意识到眼前这些出现在地脉的黑影,是鬼魅的可能性很小。

地脉——

地脉中流动储存的,是提瓦特一切生灵过往的时间与回忆。

想到这一点,谢深冷静专注地观察倾听了好一会儿,发现,面前的黑影不是什么鬼魅。

暗影之中所展现的,是一幕幕飞速掠过的画面,宛如快速播放的映带,带着不同的情绪和声音。

有的是人类的言语,有的是野兽的吼叫,有的寂静无声、永远只扎根一处。

这是,提瓦特曾经存在的生灵的回忆,犹如一个个压缩包,它们永远被贮存在了这里。

谢深看着这一道道在他身边穿梭的不知谁人时间与回忆,心情复杂。

如果他不离开,迟早也是它们之中的一员吧。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仔细算算,现在也该提瓦特时间的周五了,他要尽快了。

——

尘歌壶的书房内,流风凝望着窗外的一轮弯月,眉心紧皱。

面前的桌上,是仍在不断消弭的记录。

在发现日记本中的内容不受控制消失的下一刻,他顾不得深夜,去找了小草王。

在他的认知中,可能只有小草王有办法帮他留存剩下的记录。

小草王虽然很诧异,但非常愿意帮他将这日记本上的内容层层密锁了起来,一如曾经保存他前世的记忆那般。

虽然已经知道有了备份,但看着面前仍在不断变成空白的页面,他的心绪怎么都静不下来。

那个傻子,太慢了......别不是出了什么事。

偏偏是地脉,他去不到的地方,烦心。

月光下,阿圆打了个哈欠,困意浓厚,准备入眠。

盖上瓷盖前,他看了看不远处仍在亮灯的小屋,不由得叹息。

流风先生,已经四个晚上没休息了。

——

地脉中,谢深持着满溢的元素,赶往最后一个淡蓝色的光团。

虽然银木的壁障完全挡住了他的视野,但是冰元素似乎在与他身上其余的元素能量共鸣一般,他现在完全知道冰元素的地点,只需要不断前进即可。

可不知为何,越往前走,他周围萦绕的黑影越多,交错飞舞,宛如在阻挡他的脚步,将他挽留。

同时,又一次,他竟真的感受到了这个环境、周遭一切对他的吸引。

不是错觉,他对这里感到亲切,脑海中莫名产生了就留在这里,哪都不去了的想法。

这个想法的冒出让他内心一凛,转而眼底一黯。

这不该也不可能是他的想法,至少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随着那种蛊惑般的想法出现得愈发频繁,他不禁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以风开道,他将周围的黑影快而准的拨至一旁,全速前进。

只一天,他终于在各种弯弯绕绕中冲到了寒冷的冰元素巨团前。

时间不多了,他以风岩作盾,隔绝身边疯狂飞舞的影子,伸手接触了冰冷的淡蓝色光团。

但他没有发现,在他伸出手的同时,身后不远处,树皮般的障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粗大的古树树干。

淡蓝色的光团宛如高枝上的果实,而他,正站在巨树的枝干之上。

——

寒冰的元素,缓慢渗入他的脉络之中。

和其他诸多元素一样,缓缓凝结在他体内。

有了火元素的前车之鉴,谢深这回紧紧盯着入体的元素力,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第一时间压下。

经他观察,冰元素并没有火元素那么不稳定,只是单纯地慢了一些。

但不知为何,他在这团冰冷的寒意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重哀伤。

这股哀伤厚重如同坚冰,沉沉压在谢深心上。

为了尽最大可能接纳冰元素,他只是紧密监视着元素力以防暴起,并没有对这股无形的情绪过多地压制。

冰元素力非常稳定地在他体内驻足凝结,悲意的情绪也在悄然弥漫。

等到谢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仿佛置身雪原,情绪已经不仅仅是情绪,漫天飞雪,即将成冰。

谢深当即调动火元素到冻得快要窒息的心脏周围解围。

不想,在火绒靠近之前,已经有一股令人感到无比舒适的暖意将他包围。

仿佛置身温暖柔软的白云间,这是他在被强制进入休眠前,最后的感觉。

——

又是一夜天明。

流风翻了翻手上的日记本,里面已经完全空白了,没有任何字迹。

他一直忍耐到太阳终于完全升起,直径到了小草王的净善宫。

“嗯?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纳西妲看着流风眼下的疲惫与眸中难掩的一丝烦躁,有些诧异。

“还是谢深的事,已经完全空白了。”

话落,纳西妲却露出了疑惑地神色:“谢深?你是说旅行者吗?已经好久没见到了呢。”

闻言,流风心弦不由得一跳,谢深进入地脉,小草王应当是知道的,她不可能会这么问。

果然,纳西妲的下一句印证了他内心最不愿见到的猜想。

“空白?你是说什么空白呢?”

流风取出了完全没有墨迹的日记本,纳西妲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他的心此刻真正意义上沉到了谷底。

——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乡间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柴火堆叠在小灶里熊熊燃烧。

灶上一大锅已经烧了许久的水咕嘟嘟地沸腾了。

一名娇小秀丽的妇女出来揭盖看了一眼,忙回身催促屋子里的孩子。

“水热了,拿衣服洗澡去。”

“噢!”在桌子前折纸手枪的谢深把自制玩具的半成品一放,抓了衣柜里堆叠的一套衣服就去了卫生间。

谢妈妈已经将水给他兑好了。

“妈,我自己来。”说着将衣服往肩上一挂,小小少年双手抓拎着一大桶水吭哧吭哧往卫生间去。

那桶几乎有他一半大了,艰难行走间还不住地往外洒水,还没洗呢先将自己浇了半身。

谢妈妈不怪他浪费水,反而被这小落汤鸡的模样逗笑了。

“我们的小男子汉长大咯,都不用妈妈帮忙嘞。”

少年在赞扬声中骄傲地抬起头:“一点都不重。”

谢妈妈继续笑眯眯道:“等你老爸回来看到肯定很开心。”

“......”

他老爹,在外面打工养家,每次回来都会给家里带钱和给他带很多玩具。

妈妈说,这次老爹赚了很多,这趟回来终于能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住了。

本来应该是很期待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开心,莫名的感到有些恐慌。

好像会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会在老爹回家后降临。

见儿子在卫生间里没有回声,以为木门挡了声音没有听见,谢妈妈没太在意,继续回屋子里哼着歌叠衣服。

就今晚,过会儿孩子他爸就回来了。

谢深有一下没一下拿毛巾往身上浇洗着,沉默地盯着水桶。

晃荡的水面将他的面颊映得凌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同时生出了浓重的疑惑:明明是值得欢喜的事情,为什么会恐惧?

是到新家人生地不熟的害怕吗?好像不对,肯定不是。

为什么?

洗着洗着,谢深不自觉停下了舀水的动作。

桶底只剩一层水面,在谢深的沉默中,波浪渐渐平息。在并不明亮的昏黄灯光中,犹如一面镜子,映照着谢深此刻稚嫩的面庞。

好小。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但转瞬谢深自己反而疑惑了,他这个年纪,脸本来就很小很幼稚啊,这不是正常的吗?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这个让人无语的念头冲淡了他对老爹回家这件事的不安,莫名其妙的。

三两下洗好了澡,谢深又给炉灶加了柴火才骨碌碌回床上。

凉凉的风扇吹着,他拿过没叠完的纸手枪一边听老妈哼歌一边继续叠。

一直到深夜。

母子两人在凉席上清清爽爽吹着风等人,但是谢深心底那股不安一直在持续升腾,到最后他甚至没有心思折纸了。三两下爬下床趿着拖鞋就去把大门关了,心底叫嚣的声音这才安静了些。

但是才关上的门没多久又被谢妈妈打开了。

她责备道:“你这孩子,关着院门就行了,你爹待会儿就回了,大门关这么早干嘛?”

这句话让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少年忽地感到越发焦躁。

他不想让他爸妈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本该到睡觉的时间,他一点困意没有。鬼使神差地,他将门背后的粗木棍子拿到了床旁,自己的手边。

这让他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

“砰!”

什么东西砸在木门上的声音。

母子俩窗边探头一看,是一个醉汉醉倒在了他们家院门边。

他们家离村子不远也不近,走错门的现象虽然概率不大但也有可能有。

“走错门了吧?”谢妈妈在窗边小声喃喃,下意识觉得是哪家醉汉找错了家门。

但当谢深看清醉倒的是个成年男人之后,他脑子里的弦“啪”一下断了。

抄起床边的棍子出了房门,反身将木门锁了,自己小小一个拖着木棍出了门。

不顾谢妈妈喊他回去的话,也没有冲动地到院门前,只是抱着棍子坐在大门边上,一副随时也要将大门锁上的样子。

明明连他母亲都认出这不是他爹,他却已经擅自归类并且认为几乎没有恶习的父亲这次回家会伤害他的母亲。

毫无道理。

他的眼睛告诉他,只是一个连紧锁的院门都闯不进的烂醉大叔;

他的脑子不管不顾,命令身体全身戒备。

在他还在处于应激的凌乱状态的时候,倏地,两盏车灯远远从小路那边照亮。

不一会儿便到了家门口,照亮了院子和他妈妈开心的笑颜。

他爹赶走了醉汉、夸他是保护母亲的男子汉、当场许下带母亲去城里过更好的生活的承诺,摩托车上,满载而归。

一切都和谢深的恐惧背道而驰,令人欢喜。

谢深接过他爹给他带的豪华奥特曼套装,却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还在盯着他爹,一度让谢父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少年看看手中梦寐以求的豪华玩具,又看了看跟母亲你侬我侬的男人,心中毫无逻辑的疑惑成百倍的放大——没有丢工作,没有欠钱?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咒自己家欠钱,但是这种不真实就是围绕在他的脑子里。

正常的生活荒诞得像喜剧。

这场喜剧逗笑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被逗笑了。

因为他最后也觉得假的离谱。

巨大的银白古树上,昏睡过去的青年还是睁开了眼。

一双渗着寒意的眼眸中,看不清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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