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的风雪有种掀翻天地的气势,多托雷踏过风雪,风吹动着他的发丝,雪从他的面具上滑下,被白雪研磨的脚步声带着沉闷苍白的色彩。
远处的风雪中站着一个高大的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他的两鬓略染冰霜。
“多托雷,你想要什么?”
焦躁的风雪催促着他,那张面具下的脸庞似乎还很稚嫩,教令院留在他身上的那股学者气质却已经被风雪吞噬。
“我想这世间一切的答案。”
然后刺骨的寒风像是割开了多托雷的喉咙,流出的血液染上了火水的辛辣,梦境的结尾是一双红色的,平静的眼睛。
多托雷撑着脸,睁开眼,眼前仍留存着梦境的余韵。
帐篷外是昏暗潮湿的空气,明明快到了夏季却因为雨水让在这里的气温下降。
短暂的梦境……不,那算不上是梦,那只是过去记忆的回忆。
多托雷站起身,走到桌子前看着桌面上铺开的羊皮纸,维摩庄的位置被标上了红色的记号,而此时,他们驻扎的地方就在维摩庄附近。
他在等待,等待着阿尔法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东西,即使他完全可以自己出面把西塔带回来,但西塔一定会记恨他的,更何况多托雷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帐篷的角落放着一个半米长的木箱,多托雷的视线在木箱上停留很久,然后移开。
直到帐篷外传来了声响,他的视线才重新抬起。
站在桌子边晦暗不明的男人有着和阿尔法截然相反的装束,他穿着黑色毛领的外套,拢着束带,宝蓝色的衬衫领口处带着宫廷风的领巾,还有那副鸟嘴面具。
阿尔法是一副青年模样,平日里那张残缺的黑白面具覆盖他的大部分面容,但今天,他的面具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双红色的眼睛倒是看的清晰,穿着衬衫马甲带着洋红色的领结,只是他身上的衣物滴着水,头发也湿漉漉的被拢了起来。
阿尔法看到多托雷的那一秒先是笑了,那种笑让多托雷由衷的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西塔呢?”
“当然为你带来了,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个请求。”阿尔法说道。
多托雷坐在椅子上,面具好好的扣在他的脸上,半边身子隐藏在灯火映照不到的昏暗之中。
“我希望你能把他给我使用一段时间,等时间一到我会完完整整将他还给你。”
多托雷看着阿尔法,勾起唇角轻笑。
“我以为我们的交易在你开始行动的那一刻就已经商量好了,不存在附加项。”
阿尔法看着多托雷,他知道跟这个人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但那个家伙太有意思了,简直就像是处于濒死状态中开始跳舞的小白鼠,他身上有太多阿尔法好奇的地方,比如他用了什么办法脱离集群意识的……
多托雷必然不能将西塔交给阿尔法,阿尔法身上有太多不确定性,如果不是因为多托雷需要给他一个参与到某个工程内的机会,阿尔法绝不可能见到西塔。
阿尔法的笑容拉了下来,朝着帐篷外喊了一声。
“我把人带来了,那一切就按之前商量的那么办吧。”阿尔法说罢,走进来的士兵将湿漉漉的西塔扔到了地上。
“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以为你铺路,但就像我们说的那样,关于那场关于亵渎的实验必须由我主导。”多托雷说道。
阿尔法坐在一边看着他算是默认了,然后瞥了一眼昏睡的西塔勾唇笑了笑:“真是可惜啊。”貌似只有在他的手中西塔才能发挥出他原有的价值。
多托雷看着方桌上的布防图,帐篷内的灯火落在他身上晦暗不明,透着一股阴天时雨林里的潮湿和至冬风雪的冷冽。
多托雷没有理会阿尔法,阿尔法却自顾自的说着。
“我和他是没什么交集,但是你和他的那些事情我可是听说过的,曾经的你和他太亲密了,甚至让我有点恶心了,我相信当你站在我的角度看到这一切也会恶心的,但是……”
“刚刚我大概明白了,他太有趣了,不只是你和我,就连那个智慧之神似乎都对他侧目啊,到底是为什么呢,真是迫不及待啊。”
阿尔法站起身,他之前打心底里就没承认过西塔有资格和他们同属一列,西塔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一个好用的工具,但也许就像是omega曾经那些他们以为的“借口”一样:他和你们不一样……
他确实不一样。
在西塔刚制作出来的时候,omega就对他的态度很不一样,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也许是因为西塔表现的太过听话,也许是因为西塔做的某些事情引起了omega的在意,omega从始至终都知道西塔身上的特殊。
多托雷似是好笑一般撇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西塔,然后看向站在一边的阿尔法。
“你的想法是你的想法,就像是愚蠢的人总会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阿尔法讨厌别人高高在上的评价自己愚蠢,就算是omega也不可以。
“你不必这么看我,如果你知道你无法控制的魔鳞病被西塔控制住了,你还会这样像见到有趣玩物的样子吗?”
“阿尔法,你自视甚高,但论研究,你始终不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个。”
阿尔法咬着牙,眼中的阴霾几乎要喷涌而出,但他知道omega不会欺骗自己,西塔真的控制住了魔鳞病,但也有可能是智慧之神出手解决的……
“留下他希望你不会后悔,omega。”阿尔法转身离开帐篷,然后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维摩庄附近。
多托雷的脚步声在帐篷里响起,最终停在西塔面前,也许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双熟悉的鞋子。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多托雷询问。
伊汀缓缓尚且完好的那只眼睛,他的手和脚都被绑住了,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多托雷的鞋子。
“帮我翻个身呗。”伊汀说。
多托雷冷哼了一声,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只脚踩在伊汀的腰后的伤口上,让他根本动弹不了。
“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西塔吗?但我想你应该更喜欢‘伊汀’这个名字吧。”
伊汀心里一片苦涩,他就知道他玩不过多托雷,准确来说是玩不过背后有愚人众的多托雷。
他还真是自作聪明了啊。
“我之前提醒过你的,最好把我杀死,要不然之后一定会后悔的。”伊汀说道。
多托雷端起茶杯,看着杯中微微漾起的波纹:“救走里诺卡的是智慧之神吧。”
“你怎么知道他叫里诺卡的。”
以前纳西妲就觉得伊汀的关注点永远让人想不明白,但对于伊汀的这点多托雷早有体会。
明明点了更令人在意的“智慧之神”的名号,而这家伙却在意自己是怎么知道那只雪豹为什么叫做“里诺卡”。
多托雷脚下用力,伊汀马上闭嘴。
他感觉,多托雷真的会把自己的腰给踩断,说不定还会像自己拆了泽塔那样也把自己拆了。
“我想知道你的二次切片是怎么保持稳定的,另外,把魔鳞病和草神的相关信息告诉我。”
伊汀闭上眼,假装自己没醒过,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倒是把多托雷气笑了,他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老实告诉他的,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
多托雷看着顺着他眼角流下的液体,切片刚受伤时流出的红色液体是用来模拟血液的解离液,但如果受伤部位一直没有处理,红色液体就会消耗殆尽,然后渐渐流出莹蓝色的液体。
伊汀脸上除了残余的红,更多的是顺着眼角流下的莹蓝色粘稠液体。
多托雷笑了笑,只是那笑声却让躺在地上的伊汀感受到了些许不详,比起“死亡”,他更担心多托雷再次剥夺自己的控制权,比如把自己再塞回集群意识里什么的,想想就难受的不得了。
他的自负和叛逆不允许他对着多托雷俯首称臣。
伊汀闭着眼睛,感受到多托雷的脚从自己身上抽离,然后似乎蹲下了身,带着手套的手掌擦了擦他脸颊上粘稠的液体,但下一秒他的后颈一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伊汀被多托雷带走了,但并未带离须弥,而是带到了须弥城。
多托雷作为被教令院驱逐的异端分子但却在须弥城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实验室,那是一间在须弥乃至七国都称得上尖端的实验室,这是多托雷第一次使用这里,但之后这里将会成为他创造神明的沃土。
帐篷里那个半米长的木箱子也被多托雷带到了实验室,箱子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具一米左右的素体,它静静地闭着双眼,接近完美的外形下是被阉割大部分功能的内里。
伊汀并不能算毫无意识,只是在干扰下他的意识无法觉醒,连带着身体的控制权也失去了,更别说反抗了。
多托雷在至冬拆解了西塔的备用素体,他身体里的构造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用拆解的部件重新做了一个载体,而存放在伊汀身体里的数据他会重新读取,在这之前他需要把伊汀的意识从原有的载体抽离,防止他反抗。
伊汀不知道多托雷要做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多托雷冰凉的手指和那些器械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无法醒来,却听得到,感受得到。
他知道自己绑起来了,后脖颈的接口被打开,插入了一根粗重的导管,双眼的位置也被打开,然后同样接入导管。
意识的抽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好像看着自己远去,可是自己明明还在这里,那种意识和身体相违背的感觉并不好,让人感受到了满满的不确定感和不安。
伊汀也不例外,他在躯体上的脆弱导致他在情感上比其他切片更敏感,被抽离时的不安和飘忽让他产生了铺天盖地的消极情绪。
他无法感受到鲜花盛开所带来的喜悦,却能在即将逝去自我的时候感受到难过的心情,这种厚此薄彼也展现着他作为非人存在的异常。
多托雷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看着伊汀微微动弹的手指,勾了勾唇,伸出手将他的手臂卸掉,再次接入导管。
切片的所谓的人格,只是在时间阶段产生的不同成果,西塔的特殊不来自那具身体,那就只能来自他的“人格”。
当人性过于强烈,私欲也油然而生,多托雷知道,任何一个切片都不会愿意屈居人下,到,更不会任由自己成为主控意识,所以在对切片进行人格上的唤醒时,他用一些手段。
消除情感和**,遏制人格的发展,用更加冷酷和理性的决策决定他们的行事作风……
但是西塔是一个例外,在制作他时使用的这些手段,大概是全部失效了,原因未明。
被绑在台面上的人脸色惨白,他身上的衣服被剥去,蓝色的荧光从他皮肤下隐隐流露了出来,他的样子很脆弱,很漂亮,即便见惯了弱小美丽之物的多托雷也忍不住慨叹。
伊汀身上有种迷人的色彩,如果他笑着出现在走投无路之人面前,他相信绝对会有人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他,就像……
那个叫做弗拉的少年。
伊汀善于欺骗,自负,这种代表着“多托雷”特质的特征出现在他的身上时产生了某种扭曲,他的欺骗带着明亮的色彩,他的自负带着一种令人读不懂的大义。
如果伊汀不是“多托雷”,那他绝对会成为半个正向人物,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多托雷,异端分子身上的所有被常理认为的罪恶都在他身上。
他本身的罪恶和他的存在相违背,他越在意则越痛苦。
多托雷看着伊汀的下颌,看着他没有任何色彩的嘴唇,伸出手指摸了摸。
“你忘了,我们是共犯。”
伊汀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睁着眼睛,看着高耸的天花板,然后感受到了身上的异常。
他坐起身,前几次醒来,他身上都是没有衣服的,但是这次他身上却穿戴整齐,只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原来那一副了。
伊汀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短短的,还有自己的腿也是短短的。
而当他转过头看向旁边,旁边的手术台上躺着自己原来的身体,只是自己的那副身体已经被拆开了,说是开膛破肚也不为过啊。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睡下去。”多托雷的声音从伊汀身后传来,他的双手搭在伊汀的肩膀上,霎时间让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伊汀回过头,看到了依旧带着面具的多托雷。
“omega……你做了什么?”
多托雷静静的看着他:“你可以猜一猜。”
他大部分时间不会称呼自己为“omega”,而是“多托雷”,因为西塔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本体完整的意识就是多托雷的意识。
伊汀苏醒的时间超过了多托雷的预测,他甚至以为伊汀会这么一直睡下去。
拍开多托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伊汀从手术台跳了下来,感受到了的是轻巧了很多的躯体,和矮了一大截的视线,他保证现在自己看起来绝对比泽塔还要小。
身体上的变化并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伊汀现在像极了一副空壳,空有装在意识中的知识,躯体却不具备运算知识的功能,作为一个用于处理庞大数据和实验的切片,他现在的情况跟被废了没什么区别。
伊汀看向多托雷,看着他手边的部件,那是他他身体里与记忆辈分相关的组件,装载在载体里,为防止遗失而产生的备份。
而此时,那份记载着他从至冬到现在所有记忆的组件就在多托雷的手里,现在即使对方带着面具,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幸灾乐祸的情绪。
多托雷现在很高兴,因为他如愿以偿的完成了西塔的意识转移,并从他的身体里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这段时间存储的记忆。
“你想做什么?”
“从你的记忆里读取关于二次切片、魔鳞病和智慧之神相关的片段,我相信你还没得及处理,所以这就当做久别重逢你送给我的礼物吧。”
久别重逢?从他离开黑棺到现在也不过七八个月的时间,怎么能算是久别重逢呢,如果可以,伊汀想让这段时间更长久一些。
二次切片的相关信息他没想过瞒过多托雷太久。
关于魔鳞病相关的内容伊汀也不担心多托雷窥探,但是关于纳西妲的事情,他不清楚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还有被纳西妲救走的里诺卡现在是否安全……这一切他都无法知晓。
跟阿尔法完全出自兴趣的冲动不同,多托雷只是担心那位无能的神明会不会给他接下来的行动添麻烦,或者对方已经跟伊汀达成了某种不利于他的合作。
所有他必须对这份记忆进行解读。
伊汀看着自己的手臂,然后环视四周找了一面能够反光的玻璃墙壁,走到墙壁前的他看着自己的样子,脸色有些难看。
既然想废了他,那干嘛还要费心思给他换身体,直接把他销毁不就好了吗?扔进熔炉,或者浸泡在酸液之中,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因为躯体的缘故陷入永久性的沉睡,届时再销毁他的核心……
而现在,他变成正太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omega。”
伊汀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喊他“omega”,正常的时候会叫他“多托雷”。
“这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吗?西塔,你要做什么?背叛我们?还是说固执地以为离开就能和我们彻底分割,太可笑了西塔。”
多托雷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令人感到无语,但他的话确实有道理,其他切片,包括眼前最强大的切片都不知道伊汀到底要做些什么,他想要的自由,只要他好好执行任务,就像阿尔法一样,omega会给他自由,金钱权利,无穷无尽的知识,西塔想要的他都能给他。
但是西塔偏偏要自己去追求那些,这让多托雷看来就太过愚蠢了。
伊汀并没有否定自己多托雷的身份,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但就像是制作培养的细菌被污染培养皿的杂菌吃掉,他身体里属于多托雷的那份疯狂已经占据不了主导位置了,与其去纠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更不如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算是多托雷也别想阻挡他。
看着西塔脸上带着愤怒色彩的表情,多托雷的嘴角渐渐拉平,伸出手附在自己的胸口。
“西塔,你现在有没忤逆我的资格。”
伊汀看着多托雷的动作,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着地板,感受着自己身体里涌动的束缚感,他知道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求评论求营养液!
下一章入V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