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的春天是杨柳絮纷飞的季节。
荧初得见柳絮时，派蒙曾和她说，必要时刻要保护好自己的鼻子。荧听来只是无谓的点头，她心想，这小小的絮团子能有什么伤害呢？
但在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后，荧决定收回前言。
钟离从怀中拿出一张浅色手绢递去，荧揉着鼻尖婉拒了。她还是不愿为柳絮折腰，荧吸吸鼻子，点睛向前，仍是一副女侠模样。
钟离浅笑，没有坚持。过了这段路便不会有那么多丝絮烦扰，既然少女不想，那他也由着去。
他们今日不为其他。为庆贺又一春，飞云商会联合七星在石门处开办了集市，起名“春风”。不少邻国商旅汇聚一堂，琳琅满目的物件可要将石门装点成天上的“黄金屋”，荧自然不想错过这种活动，故而在行秋寄来邀请函时，她近乎马上就想到了某位品味讲究的朋友。
与荧所想的无异，钟离果然答应了她的邀约。荧猜他本就收到了邀请，即便她不说，此番前去应还是能碰面的，但她还是拿着那份邀请函去了趟往生堂。胡思乱想不是荧所好，还是直接行动起来才能让她心安。
至少结果不错，荧想。脑海里漾起的那双笑眼，柔情似春风，叫人顿生欢喜。脚尖带起块石子，忽而滚落到远处。偷偷的，她去瞧。身畔人缓缓步于行道，几位背夹货物的商人牵着马匹，谈笑着越过他们向前。钟离也向前，脊背挺拔，面色沉静。
发觉到视线，他淡淡笑问何故，荧没收回目光。她什么也没问，亦什么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在钟离身旁。前面隐约有了欢笑，是孩童们；有几位姑娘举着团扇，欢悦地识别着他人口中的新奇玩意。荧左右遥看，已觉缭乱迷人眼。
钟离背起手，饶有兴致地半俯身看人卖画。卖画的是个二三十岁的男人，面对摊前成堆的客人，他大大方方地拉开卷轴，畅谈画中奇妙。一幅扇面形的，画着琴囊宝剑；一幅长方的，画着兰花。挂在最上面的一幅受了风吹雨打，有折损，很多模糊看不清了，但隐约能看见一轮天边的微月。
荧也探头去看，奈何人多推搡，她没能瞧仔细。钟离伸手虚虚拢出一方天地，悄无声息将雍扰折去，荧仰头一笑，轻声道了声谢。钟离偏低下头，将画幅缓缓道来，末了，还接了一句：看不到也无事，晚些时候回了往生堂，我将真迹拿出来供你阅览。
声音不大不小，却惊起层层波澜。围观之人面面相觑，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荧瞧见举画男子的笑容僵持，站在木台上进退两难，旋即挽过钟离手臂，随意一指想将站在漩涡里的人拉走，以免结局难收场。
钟离眨眼，任由身体随着少女身影而去。晴天的早上，市集火热，行商贩摇臂招呼，过路人侃侃欢谈，臂弯旁的少女停住脚步在笑，说他还是这么“不合时宜”。
“钟离先生，你这样说太拉仇恨了。”她竖起食指，小蹙眉头道。佯装的严肃没能掩住明眸笑意，“先生应该等我们离摊了，再悄悄告知我才是。我看那摊主眼神，恨不得将你瞪飞出去呢！”
“这…是我考虑不周。”钟离乖乖记下教训，低眉回道。这倒让荧不好意思了，她抬眼想了想，又说：“钟离先生也没做错，卖赝品终易出问题，以防万一我还是寻个千岩军告知吧。”
手臂上的力道倏地消失，如离枝雀鸟，振得林叶簌簌回响。他持着姿势静望那道倩影。
一旁卖手制灯笼的店家笑得像只蜜罐里的小鼠。他朝钟离摆摆手，招呼过来。钟离看满摊红艳，循声问：“您这灯笼怎么卖？”
贩主也不藏，指着一只红纸兔答：“这款最受小姐们喜欢，里头塞了彩灯，夜晚最是好看。若是想送人，我是最推荐！先生要的话，我可以打开给您瞧瞧。”
红纸小兔做工合缝精致，钟离抵着下巴思忖，末了点点头，小贩便谄笑地提起纸灯点亮。小兔在空中旋舞，隐隐透出荧黄色的光，但今日的天太蓝了，始终看不太真切。
荧回来时，钟离手中正提着一只红纸兔。小贩尝了甜头，愈加卖力的推荐起自家另一款鱼灯。荧深感不妙，一个箭步挡到钟离身前，巧说美话地将鱼灯送回了原位。
摊主是个明白人，见荧回来了也不再游说，见好就收。两人一兔就这么随着人流向前，这条市集到底长不到哪里去，不一会就到了头。可人们不在意长度，到尾了便掉头回去，再逛一次。
荧举着串糖葫芦问钟离兔灯的价格，她方才拉人逃得快，也不知价钱商量得如何。小贩也没说，似乎心有灵犀，不问付款事宜。
“昨日吃茶剩了些散钱在口袋…”钟离笑了笑，手中的红纸兔便向荧的方向跑去，“不过，这小家伙倒是把我仅剩的散钱都要了去，真让人苦恼。”
话虽如此，但他悠然自得，颇有愿者上钩的意味。荧接过纸灯无奈，瞳中忽闪过一丝狡黠，一袋贴有歪曲手工画的钱袋登时出现在她手上，
“既如此，若钟离先生看上了什么，同我直说便好。我也想久违享受一次暴发户的感觉——逞着派蒙不在。”
钟离愣怔，很快合眼一笑，“看来我得寻个时日去新月轩定上一桌，希望派蒙不会太过介意。”荧摇着灯笼，撇撇嘴说派蒙可能会高兴得在天上打转，少女不知打何处变出了块酥糖，欣欣然塞入钟离手里。
“也就钟离先生这般宠着她了。”
他微讶，看着掌心那块糖酥，柔下眉眼道：“若说宠，我不觉得荧小姐比我落后多少，我猜你还会偷偷将这个钱袋填满吧。”
少女的话语穿过，翠树枝头鸟鸣雀跃，春水潺潺，如暖风拂面，扫得钟离心头满涨。
灯盏熨烫，糖纸暖热，闹市过春风，两掌相贴，恰似彼时杏花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