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滴答，逐渐连成一片垂帘。

荧站在瓦檐下仰望，不由伸出了手。指尖寒凉，雨透过指缝滑落进坑地，溅起朵朵水莲花。她此番外出，所遇天气实在不宜人。

自璃月港内朝西，过黄金屋，见群玉阁，一直往层岩方向走，便能在沿途发现一座孤寺。寺不大，仅能容下一尊雕像，一张木桌，加之几块坐垫和个插香的铜盆。再多，便没有了。

这路人烟稀少，有时避雨的商人会在此停留，那几日香火才会旺些。但就平时，来得多的还是无家可归的乞儿或是藏有心眼的盗宝团。

寺里常有也只有一人打点上下，算是保住了香火，没至于荒废在野。荧跨进寺庙时，天灰黯黯的，风沉闷地压过原野，有种山雨欲来之势。她迎面碰上扫地的王平安，旧日象征的傩面挂在腰间，不时当啷作响。王平安没抬眼，先是习惯地问了声：可是来上香的？而后才抬头。

“您又来了啊。”见是荧，王平安展露笑颜道。

荧莞尔点头，知意的王平安便转身去取香。她仰视中央那座雕像，想离上次敬香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荧这次专门绕了远路来这一趟，是想在临走前为故人烧走些孤寂。

但今日有了不同，荧看向香盆——竟是多了三根徐徐升烟的香。她心中诧异，只当是守庙人怕寺里香火间断，没再入心。

付了香火钱，荧接过三根细香，凑到烛火旁。待祝愿融进檀香，绕梁随风荡漾，她躬身三拜，缓缓将线香插入盆中。

“今日香火多啊，算是补了年味，多亏有旅行者和那位先生在意这间小寺了。”王平安的声音掺有欢悦，香灰一抖，落在手背，微烫。

荧下意识问：“今日还有其他人前来祭拜么？”

王平安点点头，说是来了位风姿卓越的高贵先生，刚在她来前才离去。荧心头颤动，脑海中不禁摹出个身影，但又熄去。

头顶花饰随风摇曳，她抬手稳住，许是受了层岩的经历，荧倒有些不期望是那人来。

可世事难如意，一抹暗黄衣角穿过雨幕缓缓走来时，那份猜测便无声落了地。钟离撑着纸伞，关注脚下积水，不紧不慢地踩过石子路走来。待差不多靠近庙，才悠悠抬起眼。

红伞面微微扬起，挑飞了几滴雨，飘进门廊内，留下了痕迹。荧觉得庙里潮润润的，叫人堵得慌。钟离右手里提着个红袋子，沉甸甸的，一半裹满了水渍。他半低身来到檐下，才转身收伞道：

“荧小姐今日也来上香吗？”

钟离身上也潮润润的，虽然顶着伞，但难免有没关注到的地方淋了雨。荧发现了左肩头更深的颜色，“嗯，我准备离开璃月了，就想着过来给铜雀上一炷香，顺便说说话。”

“那我们倒是心有灵犀。我先你一步上了香，这会是回去拿忘了的东西。”钟离温笑着举起手，透过薄薄的一层袋，荧隐约看到了圆溜溜的东西。

“是苹果吗？”

钟离点头，走到木桌旁将袋子放下。着陆的口袋张开身子，露出内里红艳艳的大胖小子。

“本就是给铜雀带过来的，但没想来时路过茶馆要了杯茶润口，就给忘记了。”钟离将滴水的纸伞斜靠在庙门口，屋瓦被敲得脆响，他不觉吵闹，反倒遥望进蒙蒙深处。

“还好没叫人拿走呢。”荧拿出一个苹果朝钟离摇了摇，钟离颔首，她才走去旁屋找王平安要来盘子。回来时，钟离已经不看雨了，他站到袋子前思忖，眉头微蹙，不知苦恼什么。直到荧走到身侧，他才回过神让出位。

荧放下圆盘问了一句，便开始将袋子里的苹果一一拾出。

“我在想今年带来的东西会不会合铜雀胃口。我虽记得他生平独爱鱼，但年年带条鱼来倒显得无趣。”钟离边说边帮荧摞起苹果，一袋看着多，真正上桌却没多少。

“我想铜雀仙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得了钟离先生的记挂，应是很开心的。”荧将空口袋折叠，放置在桌面，后退一步欣赏两人的成果。钟离也跟着她后退，视线却落在了铜雀的身上。

青黄铜面的凹陷处黯黯，不见光色。钟离合眼轻笑，蓦地，他低眸向荧道：“荧小姐可知，璃月有个习俗，在春末夏初之际，以各家为单位，会例行烧香祭祖。人们会做好饭菜，点燃高香，烧去纸钱，送走思念。最后，迎接新一年的开始。”

“这个时节正好是大地春和景明之刻，或许，等这场雨过后，天就会彻底放晴了。”

钟离遥望庙外原野，荧也随之看去。

她想，璃月总是这般，厚重，绵长，如这雨，悄悄润泽大地万里。

不觉间，青绿之上忽有光洒落，影影绰绰，似天畔撕开的一道口子。原本连绵的细雨逐渐拉慢步伐，变得肉眼可见。

处理完内屋卫生的王平安提着扫帚回来，见钟离，连忙道了声好。香火飘出淡淡青烟又顺着风向上，荧跨过门槛，身后是二人寒暄，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霎时浑身清爽。

过去的阴霾被这股风带远，脚步声徐徐向她而来。荧阖眼，又很快看向钟离：“先生是要回去了吗？”

“嗯，啊…还有一事。”钟离的身形一顿，明显想起什么，半转身从一个口袋掏出个木质机关鱼玩具放到了铜雀桌前，温笑道：

“这是留云真君托我送来给你的。她说烤鱼什么的，吃完了就吃完了，还不如做一个机关玩具，随你摆弄更实在些。”

王平安微瞪眼看着那条机关鱼独自横躺在一张圆盘中，占下了贡品的中心位。但自封的最棒守庙人称号让他很快回神向钟离先生道起谢来。

“我会替铜雀上仙好好保管这份礼物的。”

荧立于门畔掩嘴轻笑，钟离再度仰头看向老友，雕像隐约有光点闪烁。

那场春雨未将万家香火浇灭，他们行过虹桥，看河水涨落，将思念化成春水，又一次流经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