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伊斯塔露走出屋子时，影和温迪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噢，伊斯塔露，你来啦。”

温迪理直气壮地向她伸出手：

“来吧，我们和影一起去查葵之翁失踪的案件吧？”

伊斯塔露并不意外。

“温迪，这是你和雷电将军讨价还价得出来的？”

温迪笑着耸了耸肩，回答得模棱两可：

“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总之走吧？目前的线索说是指向影向山的妖怪。”

反倒是影有些踌躇：

“你是邻国的风神，不会被认出来吗？”

温迪叹了口气，一语中的：

“但你之前根本没看出来吧？”

影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说来惭愧，毕竟负责各项事物的是真，我对各国的神不大了解。”

“唉，没办法的啦。”

温迪摊了摊手，无不自得地感慨道：

“我就是太低调，低调到就不应该当神明……”

经温迪这么一说，影没再阻止温迪，伊斯塔露也没提出异议，三人便踏上了前往影向山的路。

.

影带二人登上了影向山的山顶，走进了连伊斯塔露都在稻妻听闻了的鸣神大社。

影说自己并不了解妖怪，但有人对这些妖怪了如指掌——鸣神大社的宫司，狐斋宫。

三人才穿过神社门口的鸟居，一名身穿巫女服的白发女子便笑着相迎：

“哦，阿影？怎么来拜访我了？”

她的目光又坐在了后面二人身上。

“还带了两位朋友？”

“狐斋宫，好久不见。”

影向这位白发巫女点了点头，权当打过了招呼，又和她叙述来意。

“容彩祭出现了意外，本来要献诗的葵之翁失踪，有消息说他最后的踪迹和影向山的妖怪有关，所以我来问你。”

听完影的讲述，有着狐妖白辰血脉的大巫女却不急不缓地点头，将一筒木签递到三人面前：

“你说的这个不急，三位先来抽签文吧。”

“狐斋宫？”

影不解地抬眼看自己这位老友。

狐斋宫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

“在鸣神大社，就得守我的规矩。”

面对寸步不让的大巫女，三人对视一眼，还是选择了客随主便。

狐斋宫颇为满意地让旁边的巫女取来了一只装满木签的签筒，亲自递到三人面前。

三只手在签筒中各取了一只木签。

“今日我心情不错，亲自来解签。”

狐斋宫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阿影，你抽到了什么？”

影将手中的木签递给她，换来了狐斋宫的一声调侃：

“哎呀，这签文又不让问又不让追的，要只知道练武的木讷阿影怎么苦尽甘来啊？”

影当即蹙起眉，试图质疑狐斋宫：

“狐斋宫，我怎么就木讷了？”

影的签文上写着“莫追，莫问，堪堪亦澜澜，漫漫亦灿灿①”。

伊斯塔露因而看了一眼自己的签文——

“无归，无缘，此心安处是吾乡②。”

但她无心知道这签文有几分真假，她抬眼，迎上了狐斋宫的目光：

“白辰巫女阁下，我有个问题——您本身就和葵之翁这件事有关吧？”

“我听说鸣神大社的白辰巫女，是识大体、聪慧豁达的狐妖，而您今日有些太顾左右而言他了吧？”

面对伊斯塔露的质问，狐斋宫仍然神色如常地和三人谈笑着。

“唉，真是可惜，如果只有阿影一个人的话，大概很快会被我的话带偏——”

“然后要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再来找我质问一番吧？”

影神色一凛，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辰巫女的脸：

“狐斋宫，你真的和葵之翁有接触？”

狐斋宫对此供认不讳：

“是啊，我也没打算多隐瞒的——是我帮助他离开了稻妻。”

“……离开？”

影和伊斯塔露异口同声地道。

温迪倒是毫不意外，他笑着将自己的木签放回签筒中，抱着双臂站在角落，目光追随着远处扇动羽翼的飞鸟。

毕竟他和葵之翁同是诗人，他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嗯。这位诗人说，他在稻妻已经写不出好的诗歌了，他想去外面看看，可是按照稻妻严苛的律法，恐怕不会让他坏了传统、放他离开。”

“所以他只能悄悄逃走，被我发现，便帮了他一把，顺便给他拖延拖延时间咯。”

“为什么？”

影蹙起眉，看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什么要拼上一切？他如今的生活也算不上不好吧？”

为何有人总想要挑战规则，为何总有人想看看永恒之外的瞬息？

狐斋宫无奈地摊了摊手。

“或许是因为人类无法做到不变不移吧，但我也可以理解。”

回忆起葵之翁最后的回答，见多识广的大巫女眼中也难免浮现出了些许向往：

“毕竟他说，天地之大，本该纵游山川，安能拘于一方？”

狐斋宫几乎能通过这句话看见那位爱喝酒的绿色诗人——

他此时应该已经坐在飘摇的小舟上，大笑着去游览稻妻之外的山水了吧。

随后，狐斋宫便笑着推了影一把。

“好啦，去吧，把这话转告真吧，她会理解这个诗人的梦想的。

“然后问题就算解决啦。”

狐斋宫眨了眨右眼，轻快地道。

见影坚持着说“必须要有个交代”，狐斋宫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把人往鸣神大社外推：

“不许在我的鸣神大社动刀动枪，会吓到其他巫女的，听我的，好吗？”

影还在倔强着反驳她：

“职责所在……”

狐斋宫对影的说辞不以为意，她腾出一只手摆了摆。

“你的职责是查清楚真相，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把这事告诉你姐姐，问题就算解决了。”

“难得的节日啊，木头阿影你呢，休息一下。至少离开天守阁，和这两位朋友一起转转吧。”

“怎么？不信我？”

狐斋宫似乎懒得再劝说影，笑容变得促狭起来。

“再这么倔强，我可要就要告诉人家，这就和以前你和我、笹百合他们玩歌牌时一样，明明输得……”

“好了，不准说了！我、我难道没赢么！”

影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急匆匆地打断了笑眯眯的狐斋宫。

“此身前来，是为了履行影武者之职，既然问题已经解决，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影已经提着长刀，匆匆穿过了鸣神大社门口的第一道鸟居。

狐斋宫向身后两人点点头算作告别，又向影摆了摆手：

“阿影，要玩得开心些呀。”

影猛然回过头，在两排灯火的距离外，和狐斋宫遥遥相望：

“狐斋宫，待我武艺精进了，必定让你第一个讨教。”

“好啊，我等着呢。”

.

影本来是步履匆匆地走下山的，可她却觉得下山的路，越走越长。最后，她停下脚步，回望身后的伊斯塔露和温迪：

“狐斋宫是鸣神大社的大巫女，轻易不会离开鸣神大社。”

影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落寞。

“我不喜欢和人类接触，所以不常离开天守阁；狐斋宫还是挺喜欢四处走走的，现在却很难离开鸣神大社了。”

温迪在她身后温和地笑了笑：

“那至少今天，代她去看看吧？”

影抬眼。

只见灯火灿烂处，少年依靠着红木柱子，抱着双臂，笑得温柔又洒脱：

“我们几个去看看吧，替无法前去的有人，看看外面的模样。”

伊斯塔露静静地看着他。

她知道，温迪想念弗莱温了。

那个渴望自由的少年，知道如今蒙德已经成为了自由的城邦了吗？

“好，去看看吧。”

半晌，影将手放在胸口，笑着向二人点点头。

.

半个晚上的时间，三人从绀田村逛到了天守阁。

街道上人潮拥挤，各种点心琳琅满目，街头巷尾那些手艺人的绝活也令人目不暇接。

披着斗篷挡着面容的影在吃了好几串甜点心后，神色终于舒缓下来，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温迪全程自然而然地拉着伊斯塔露的手，和影一起逛遍了鸣神岛。

绀田村的灯火，鸣神岛的点心，甘金岛的烟花……

伊斯塔露依旧是平淡的神色，却已经将一切收入眼中。

一切都很好。

如果说有什么意外，大概是温迪找人陪他喝酒时，影没好意思拒绝。

伊斯塔露倒是知道温迪的酒量，很坚决地拒绝了他。

所以只有不明就里的影，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把影送回天守阁的时候，伊斯塔露和温迪一路又收到了不计其数的敬畏又佩服的眼神。

来自天领奉行的士兵。

毕竟能让雷电将军醉得不省人事，不提酒量，胆量定然是不小的。

把影在床榻上安置好后，伊斯塔露拍了拍手，从屋内走出，温迪则站在屋外，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

温迪笑着看她：

“伊斯塔露，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伊斯塔露抬眼，视线掠过天上高悬的明月。

“温迪，天晚了，休息吧。”

“我还不想睡呢。”

温迪叹了口气，拉住了她的斗篷角，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再陪陪我吧？你舍得我一个人孤单地在晚上吹凉风吗？很残忍的。”

伊斯塔露安静地和他对上视线。

她和温迪认识了这些年，已经有些默契了，有些话不需要温迪多说，她就知道温迪想说什么。

有些话，确实该听温迪说了。

“好，走吧。”

伊斯塔露点点头，先他一步走向天守阁的大门。

两人沿着山间的小路，走上了天守阁后山的山顶。

伊斯塔露一直都知道，无论是作为风精灵还是吟游诗人，温迪都很喜欢清冷风急的高处。

和蒙德的塞西莉娅花一样。

浪子的真心，浪子的真心啊，伊斯塔露无奈地笑了一声。

因为容彩祭的关系，鸣神岛的灯火彻夜通明，喧嚣也延续到了深夜。

即使此时此刻站在天守阁后的山顶上，也依旧能听到烟火爆炸声，看见山下明灯如昼。

伊斯塔露和温迪并肩站在山顶上。

在远处稀稀落落的烟火声中，温迪轻盈的声音入耳：

“伊斯塔露，你会一直留在蒙德、留在我身边吗？”

伊斯塔露侧头看他，挑眉。

这话终究还是试探居多，大概是她几百年不打招呼就前往深渊的行径，让温迪还是有了些阴影。

伊斯塔露极轻地笑了一下。

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的笑容难得显得真切又温柔。

温迪犹豫着伸出手，和伊斯塔露五指相扣。

同时，烟火在温迪身后的天空中绽开，纷纷扬扬的光影中，余烬如雪线般坠下。

时间似乎有一瞬静谧下来。

而伊斯塔露坚定而平静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的回答在遥远的烟火声中显得尤为清晰：

“不会。”

“温迪，我总会离开蒙德的。就如同我当年离开璃月的归离集那样。”

“属于你的路，唯有你一个人能走下去，我也是。”

她的话中听不出一分多余的情谊。

一声轻盈的哂笑声被吹散在夜风中。

温迪别开视线，自嘲地收回了手。

①原句是“前路漫漫亦灿灿，往事堪堪亦澜澜”，网络金句，并不是来源于哪一首古诗词。

②“此心安处是吾乡”出自苏轼的《定风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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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人间一梦（六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