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吗?”
伊斯塔露顿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询问。
她早已在这一路辞别了许多人,想来温迪也不例外。
“欸,这很难猜吗?”
温迪歪了歪头,无奈地向她摊手。
“你将「时间」的权能交给我的时候就说过的,凡事皆有代价,那我用这权能改变蒙德命运,也是有代价的吧?”
伊斯塔露没说话,平静地抬眼看他,算是默认。
倒是温迪微微垂眼,和她错开了视线。
“我最近总是梦到迭卡拉庇安死的那天,还总是感觉很困……”
“看来还是躲不过呀,到我偿还这一切的时候咯。”
温迪在月光下轻快地笑着,笑完靠在梦见木树干上,闭上眼,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有风在二人间轻轻掠过,扬起纷乱的发丝。
“唉,本来还想着,看遍世界才能更好地理解人类……”
“伊斯塔露,抱歉,本来说好要一起在提瓦特旅行的。”
伊斯塔露看上去并不伤感,她平静地和温迪对视片刻后,无奈地摇摇头:
“好了,知道了。安心休息吧,我会代你看着点蒙德的。”
“怎么这样?就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啊。”
温迪半是气馁半是玩笑地长长一叹,抱起双臂,侧头看伊斯塔露,眼中笑意流转。
“好歹给我一个拉着衣角求求你的机会啊。”
伊斯塔露挥了挥手。
“没必要吧,我们都这么了解对方了……”
温迪似乎怔了一瞬。
片刻后,他神色如常地哂笑一声。
“那你呢?伊斯塔露,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等阿影状态好一点了,就和她告别,然后去至冬吧。”
提起“至冬”,伊斯塔露眯起了眼睛。
“影啊……确实发生了很让人难过的事情。”
温迪脸上的笑意也倏然淡了,他慢悠悠地抬眼往蒙德的方向看,不再开口。
伊斯塔露想了想,伸手摸了摸温迪的头,沉默地站在他身边陪他看了一会月亮。
温迪想起弗莱温和过去的蒙德人了。
她想起……伊斯塔露垂下眼。
她没有想起任何一个人,又好像想起了见过的每一个人。
他们在记忆里或喜或悲,最后都在叩问——“为何苍生苦楚”。
伊斯塔露缓缓闭上眼。
——直到温迪收起情绪,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会选择去至冬,伊斯塔露?”
“啊,你说这个。我不是答应了要拜访那位白沙皇的么?”
提起白沙皇,伊斯塔露没有睁眼,她抱着双臂,不咸不淡地点评道。
“魔神创立的国度,贵族却是妖精,我也觉得……很有趣啊。”
伊斯塔露想起笔记里对妖精一族的记载。
“……毕竟妖精在亥珀玻瑞亚时期,还是人类创造的奴隶吧。”
见证过天外降临者死亡的白沙皇,钦点妖精成为贵族的白沙皇,知道她的名字与长相的白沙皇……
虽然很麻烦,但无论如何也得去一探究竟吧,伊斯塔露叹气。
“那再见啦,伊斯塔露。”
温迪终于和她告别,他走向蒙德的方向,斗篷在夜风中飘舞。
“愿风与自由和你同在。”
其实不会,唯独伊斯塔露身边不会再有风,这几百年里,他不会、也不能知道伊斯塔露做了什么,温迪遗憾地想。
毕竟他是天空岛的守门人,「天理」的“眼睛”之一。
“再见,温迪。”
伊斯塔露向他挥了挥手,思索片刻后,似乎微微弯了弯眉眼。
还和温迪初见她时一样。
那时,在满天尘沙中,发丝如雪的神明温柔而平静地抬起双手,将新生的风精灵捧在掌心。
只是后来,伊斯塔露变得更加淡然和寡言,温迪也不再是跟在她身后、一无所知的风精灵。
.
至冬,天地一白,飞雪连天。
雪原上唯一的一道异色是一列通往至冬堡的列车。
列车员将煤炭铲入炉子,浓烟顺着烟囱直入云中,列车摇摇晃晃地沿着轨道开向至冬的都城。
列车的头等舱内,橙黄的灯光悠悠打下,精致考究的餐桌、豪华的软垫座椅和闪闪发光的银制餐具俱备,让人仿佛置身纸醉金迷的贵族宴会。
舱内大多是至冬的有钱人,衣香鬓影交织,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唯有坐在车厢角落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身披白色斗篷、身形瘦削的人坐在桌边,捧着一杯水,时不时喝两口,几乎从不抬眼。
伊斯塔露不喜欢这种氛围,会让她想起水晶杯中的烈酒,令人头晕目眩。
想来也是,她酒量向来不好。
所幸这些人也矜傲,相互之间就已经是隔着一层在打机锋,更别提去找衣着比起他人,几乎算是“穷酸”的伊斯塔露攀谈。
伊斯塔露乐得自在。
偏偏有人扰她清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伊斯塔露抬眼看那只手的主人。
青年穿着至冬贵族中最时兴的衣服,留着蓝紫的长发,肤色苍白如纸,五官精致锋利,眼底勾出一缕青黑的眼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无神的金色眼睛,像沼泽地中无声燃起的鬼火。
伊斯塔露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一时也没什么印象。
“女士,您好,冒昧地问一句,我能否有幸与您同桌而坐?”
贵族打扮的青年向她行了一个至冬的礼节,彬彬有礼地道。
伊斯塔露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座位。
她就是不想和陌生人坐在一起,才把这桌两边的座位都买了。
“可以是可以,能给我个理由么?”
伊斯塔露索性不给面子地刨根问底,想让他知难而退。
“说来引您笑话,我生性孤僻寡言,不擅长应付那种需要交流的场合。”
青年微微一顿。
“而放眼整个车厢,唯有您这里十分安静,所以斗胆一问。”
至冬贵族打扮的家伙……生性孤僻寡言?不擅长应付社交?
伊斯塔露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青年。
半晌,她还是没能从他身上挑出错处,也只能松口:
“……坐吧。”
“非常感谢您的善解人意。”
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回答,青年微微弯起眉眼,又点到为止。
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微妙到诡异的恰到好处。
而伊斯塔露莫名觉得他其实笑得很开心。
但只是恰巧同路的关系,她没兴趣探究青年的身份和意图,毕竟还得先揣测揣测无故邀请她的白沙皇的意图。
贵族打扮的青年自称“寡言”,也还记得维持自己的人设,也没开口。
故而两人之间虽然只隔了一张精致小巧的餐桌,却一路沉默,相安无事。
——直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越来越多,伊斯塔露才忍无可忍地抬眼,看向对面那一脸无辜的青年: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女士,您客气了,称呼我的姓氏菲林斯就好。”
贵族青年客气地向她点头,一副对周围视线浑然不觉的自得模样。
“……菲林斯先生,您能稍微和我解释一下,为何您会这么引人注目吗?”
伊斯塔露深吸一口气。
菲林斯一点都没有被责问的自觉,他状若无意地扫了眼视线的来源,便眼含笑意地回答道:
“是我疏忽,穿了身招摇过市的衣服。”
伊斯塔露在上列车之前听人提起过,至冬的贵族几乎都是妖精一族。
眼前这位菲林斯,想来也不会例外——他极有可能是一个活了些年头、心思千回百转的老东西。
于是,伊斯塔露一语点破了他的话:
“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围观。”
下半句话她没出口,毕竟她很久没有这么刻薄地吐槽人了——“除非你们贵族妖精是难得一见必须围观的珍稀物种”。
“确实不止于此,我也是奉命处理某位……”
菲林斯微微一顿,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后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上。
“嘘,安静,您听。”
他似乎笃定了伊斯塔露能听见那些隐秘的交谈声:
“过了子夜还没有到至冬堡的话,这辆列车就会开往另一个地方吧?我可托了好大关系才拿到一张车票。”
“今晚不就知道了?大家不都是这么传的么——一票难求的九号列车头等车厢,会在子夜脱离本体,开往吸人精气的妖精贵族的领地。”
“所以这一车厢坐的都是听了传闻来探险的人吧!嘘,你看,那里还坐了个贵族老爷,不会还有贵族自相残杀的戏码吧?”
“要不要命了?!小声点……”
贵族老爷大概说的是菲林斯。
“……”
这些交谈伊斯塔露只听了一半,就沉默地将目光移向车窗外。
她不知该夸白沙皇治国有方、国泰民安,还是该吐槽至冬的人闲得慌。
已经有人信这种无稽之谈,还特意买车票去一探究竟。
对面的菲林斯抬了抬眼,只两眼就看出了伊斯塔露的想法,便向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
“与您的想法不同,传言是真的,那妖精确实存在。”
“我便是受命前来处理他——倒是您,既然不相信传言,为何会登上这列车?”
伊斯塔露叹息一声:
“……我说我只是随手买了票,想去至冬堡,您相信吗?”
她可没有跟着传言探险的精力。
“您刚才也听到了的,这趟列车的票千金难求。”
菲林斯的笑容忽然变得玩味了起来。
“怕吵闹的话,为什么我不买一整桌座位的车票呢?是我不想么?我拿不到。”
“车票是一个看不见脸、穿着大斗篷的人转手给我的。”
伊斯塔露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若有所思地看菲林斯。
“噢,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菲林斯双手交织相扣,抵在下巴上,笑得阴恻恻的。
伊斯塔露真没从这家伙脸上看到什么悲伤,相反,这妖精看上去还有些得意。
“您可能被什么盯上了,需要我为您提供帮助么?”
通往雪国的列车上,优雅神秘的贵族妖精向伊斯塔露发出邀请。
伊斯塔露还没来得及回答,午夜报时的钟声骤然响起,列车忽然驶入山洞。
昏暗的光线里,菲林斯的左眼中闪过一抹蓝火的余焰。
诡谲又艳丽。
魔神战争结束,第一卷也正式收尾啦。
非常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宝宝的喜欢,接下来会尽量稳定更文频率,争取多写一点[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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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人间一梦(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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