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型丘丘人驻扎营地。
目送着雷泽和班尼特往往复复来来回回把那两堆纵使被单独分出来后也依旧堆得高高的食材小山挨个打包分发送还给失物者,神日一边看着一边打了个哈欠,他没去参与其中,也没应班尼特所愿去当面接受来自附近猎户农家的感谢,他觉得麻烦。
雷泽比起班尼特一趟一趟来回跑倒是轻松一些,神日就看着他几步爬上一个土坡,然后伏低身体从嗓音里发出低低沉闷的狼嚎长吟,不多时,附近就有悉悉索索的毛发摩擦丛林树叶的声音传来。
神日大概向四周瞥了眼,是闻讯赶来的狼群,在听到雷泽独特的呼唤声后它们动了动耳朵,扬起头颅确定方向,急速奔袭而来,这里的狼和神日认知中的狼差别并不大。
在雷泽笨拙简略的介绍中,狼群放下一开始抵达此处的的谨慎提防,它们一边观察周遭一边朝着丘丘人营地走近段距离,很快,它们被排得方方正正的僵硬丘丘人们吓了一跳,直接反射性就要开始龇牙后撤,并从喉咙发出代表警戒的危险性呼噜声,雷泽连忙上前拦了下,示意这群罪魁祸首已然丧失顽抗之力。
神日收起身上遮了一下午日光的黑伞,到了晚上,他的行动自由度大大恢复,不必再受制于斗篷和伞。
他拉下斗篷上兜头的帽子,甩了甩被压了一整天从而显得毛毛糙糙没什么精神的暖橙色头发,他懒散掀起眼皮,露出双被中心大型篝火照得莫名生出些许温润的澄蓝双眼。
神日大概看了眼地下,被分出的那两堆食材小山,其中一堆被班尼特分批送还,还的七七八八,差不多没什么东西剩下了。而另一堆食材小山的失主狼群也自己找上门来,大概后面也能自己带走。
向旁边的食材处理区与烹饪区瞥了眼,四只大型丘丘人与红蓝双色丘丘萨满正忙得热火朝天,在大型铁锅里加水加入食材,两只大型丘丘人忙着切菜洗菜,两只大型丘丘人忙着搅和国内汤状物,时不时加入蔬菜肉块洋葱等野生调味料之类东西,红蓝双色丘丘萨满则是一只负责操火,一只负责纵水,分工明确,神日对小弟们的努力成果十分放心地点了点头。
他再去看向普通丘丘人方阵,他们正不约而同齐齐在地上挖坑,不知什么原理竟挖出不少火史莱姆,神日有些好奇盯着那名为史莱姆的神奇生物多看了几眼,还是比起忙碌的班尼特、稍显空闲的雷泽告诉神日这种低级智能机体名为史莱姆。
感觉和游戏里的形容简直一模一样,神日捏着团不大不小的火史莱姆,和那双眨巴眨巴的金黄色双眼两相对视,他尝试暴捶两下手里捏着的史莱姆,竟然出乎意料的□□弹弹,将他施与的力道缓和了七八成后又反弹回来,不疼不痒的,神日一时竟有些喜欢这种奇妙触感,微妙得很解压。过了不多时,他捏着这团史莱姆迟钝觉得有些烫手,缓慢的热度从他没带手套的那只右手上传来,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这只火系史莱姆本身自带的热量也挺高,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的他也不能太久捏在手中拿着玩。
神日扬起眉,果断选择将这只史莱姆扔回给地下正在辛勤劳作的丘丘人方阵,丘丘人们在相继挖出不少火史莱姆后,就抓把鸟蛋或是把处理好的禽肉包裹上叶子埋入土坑中,再把火史莱姆放回坑位,然后继续低头刨土把那小土坑埋严实了,丘丘人们才继续去往下一个空地挖坑。
神日看够了,向前走了两步,倏然从踩空的坡上降落,他悄然曲起小腿,借由地面柔软土质卸了大半降落力道,然后稳稳当当在正串着竹签预备烤鱼的雷泽身旁坐下,雷泽身旁还围了一圈狼群,这群大型毛绒绒们在雷泽的介绍后对神日感官良好,对神日的到来也没有不听话的小狼崽子表现出不服调教的忤逆。
神日看着雷泽动作利索地往大型篝火上的粗制烤架放置串好的烤鱼,有几头狼悠悠换了个躺姿,尾巴一扫扫去木料燃烧时迸出的几点火星,神日就这么坐在篝火前不远不近的地方,被暖烘烘的狼族毛茸茸们包围,这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些许温暖。
他垂下眼皮,拿起一根柴火枝有一搭没一搭捅着篝火,看着里面的火烧的愈发旺盛。
“他们,狼,卢皮卡…”
雷泽亲昵地接受一头狼的靠近,头与头相靠,亲密相贴,雷泽用手掌抚摸狼的皮毛,看着神日莫名投来的视线再次张口说了声,“狼…卢皮卡,伙伴,也是家人,我,喜欢。”
那头狼也十分通人性地伸出舌头帮着雷泽梳理毛糙的灰色长发,旁边围着的狼群似是习惯了这一幕,或安歇、或卧躺,团团地将雷泽与那头狼围在中间。
“卢…皮卡?”
神日模仿雷泽的音节,重复说出这个字眼,雷泽点了点头,带着神日重复了一遍。他放开那头狼,走到神日身边坐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头他刚刚拥抱过的狼,以及周遭环绕着的所有狼群,
“卢皮卡,是家人,是伙伴,要去保护,最好的。”
神日没说话,他好像被雷泽话中的某个字眼戳中,低着头不声不响继续拿着那根柴火枝捅出火星。
卢皮卡,家人,伙伴,与保护。
神日在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难免会去不合时宜地想到些潜藏在他记忆里的过去。
他的过去是片浅薄黯淡的薄薄灰影,现在被温暖的篝火与舒适的狼群环绕,这极具种族团体气息的动作与富含保护爱怜意味的互动让神日不着痕迹思考出神。
海蔚星没有雪,但它的冬天很漫长,代替雪的存在就是连绵不断的雨与阴天,一年十二个月,半年的大晴日与半年的阴雨连绵。
雨下的不大,但雨脚很密,织成雾一般朦胧的街景,美丽中暗藏杀机。
神日对世界最初的印象是在水坑里醒来,雨滴落在水塘里,涟漪圈圈扩散,路人走过的脚步溅起的脏泥不止溅满裤腿鞋底,也溅上了神日脏污惨白的脸颊。
海蔚星是以宇宙雇佣兵产业而闻名发家的星球,雇佣兵们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怪癖,总结下来最共通的两点就是弱肉强食与适者生存,没人会有多余的怜悯心分给路边倒在水坑里的无名小卒。
神日趴在地上,像具死了三天也无人问津的野狗尸体,靠着连绵不断的冬雨季,神日挣扎着爬出去,用冰冷刺骨的寒冷雨水刺激自己摇摇欲坠的神智,冰凉雨滴打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脸颊、发丝、与**的小腿上,只有爬动向前还能让他感受到几缕虚假的因身体动起来的温暖。
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能爬一段路是一段路。
神日没力气了就停下来仰头张开嘴喝几口受污染严重的雨水,一般人不会去喝这种东西,怕有毒或是什么有强腐蚀性,但神日不怕,早在他知道自己是夜兔之前,他那具独属于夜兔的得天独厚的身躯就已经开始进一步发挥作用,替他筛去入口的毒素,抵抗一切致命的攻击。
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神日就这么用手指扣着潮湿黏滑的烂泥地,指尖盖里全是烂泥地上的脏泥,但神日此时也顾不上那些美不美观之类的,能活下去才是前提。
他本能直觉朝着某个方向去,并且不能停下,在此刻停下的话什么对他而言无疑是天敌的东西就要出来了,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在那个即将出来的天敌面前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宛如只弱小的、不堪一击的蝼蚁。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去做炮灰。
神日在地上拖出道长长的爬行痕迹,过路人群很快将那痕迹踩得稀烂,路过的野狗野猫结伴,在淅淅沥沥雨声与脚步声中,神日最终在一处稍有遮蔽的地方停下了向前爬行的动作。
他脱力般向前伸出半只手臂,手掌朝上,那张因摩擦过度而变得血肉淋漓的手掌心朝着天空,神日费力喘息着,粒米未进,他的肠胃在叫嚣着不甘与郁躁,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最深的饥饿,他对此束手无力。
一道矮小的身影投下,路过的流浪者打量尸体般打量了两眼还在因过度运动而手臂肌肉抽搐的神日,流浪者自顾自思考着,最终在离去前,往神日被鲜血与污泥雨滴混杂的脏污手掌心中放入半个腐烂的黑面包。
神日死死捏紧那块生出大半霉斑的黑面包,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抬头看一眼给予他黑面包的谁,那人被神日兀然抓紧收手的动作惊了下,然后像是犹豫着要不要快些离开此地的模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神日动了动耳朵,确认这个地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紧那块黑面包翻过身,让自己仰头看向天,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息,刺眼的光冲破天穹之上淤积的云层,神日痛苦闭上眼,身体缓缓颤抖着,慢慢收回自己在外张开另一只手,收回到阴影遮蔽的角落。
他未被阴影遮蔽的手掌被刺目阳光灼烧出高温炙烤后的焦痕,神日动了动刺痛难耐的手臂,死死咬住下唇,不漏出半点会引人发察的痛呼。他再度想耗费全身力气翻个身,但他现在做不到。
神日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把那块霉了大半的黑面包拉近,拉到自己嘴边,他现在需要吃一点东西恢复体力,不然在经受阳光灼烧与筋疲力尽后,得不到补充的他真的会死,死在这个没有人的垃圾堆里。
迟滞思考间,手臂一动,神日察觉自己碰到什么冰凉的东西。
于是他用那只被阳光灼烧过的手掌探上前去,摸索着向前,大概摸出个轮廓形状。
他摸到了一把已经不能用锐利来形容的生锈匕首,神日反手握住那把铁锈匕首,将它的血槽死死握紧,压在在血与泥填盖满焦痕的掌心。
他恢复了点力气,抬起手臂盖在自己脸上,盖住自己因太过虚弱去直视日光而十分刺痛的双眼。
这是那个不知名的流浪汉给予他的第二件,也是他得到的最后一件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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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蒙德之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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