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沐温热的呼吸拍打在阿散的锁骨边缘，原本瓷白的皮肤被激起一层薄粉，少年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隐隐约约海盐薄荷的香气。
他喜欢这个味道，阿散小幅度的靠近对方脖颈裸露的皮肤处，趁着对方低头解安全带的空隙，又吸了几口薄荷的香味。
庄沐只觉得脖子附近痒痒的，倒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小动作。
今天是周末，商场的人流量格外的大，庄沐贴近阿散，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力度确保不会拽疼对方，又不会走散，没成想却被对方一个巧劲挣脱。
不自在的将手握成拳，大概阿散不喜欢被人触碰，没等庄沐继续找借口安慰自己，身旁的少年就已经伸手小心翼翼的勾住青年的小拇指。
“这样...就好。”少年声音低到微不可闻，左看右看打量着商场内部，就是没有与身旁的庄沐对视一眼。
凝视着少年红到快滴血的耳尖，庄沐原本阴翳的心情瞬间转晴，指尖动了几下，将对方的整只手都握在手心，甚至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
“这样更不容易走散。”
“嗯。”
在商场玩了一天奇迹散散换装游戏的庄沐，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满载而归。
将衣服整理进衣柜，看着占据了大半个衣柜空间的少年的衣服，以及家里各处多出来的属于少年的物品，庄沐没来由的有些高兴，大概是因为家里终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阿散，去洗下手，等会饭做好就可以吃了”，庄沐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我教你水龙头怎么开。”
说着便走到沙发跟前，将埋在沙发里神色蔫蔫的少年挖了出来，这孩子因为一直不停的换衣服差点累坏了。
将学会用水龙头以及花洒的阿散放在餐桌边坐好，庄沐系着围裙进厨房洗菜，刚洗到一半，原本应该在桌边休息的少年也跟在身后进来厨房。
“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会，不是已经累的走不动路了吗？”
阿散接过庄沐手里的番茄，认真的洗着，并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暂时没钱还你。”
“你是说那些衣服？”庄沐怔愣一瞬随后轻笑出声，“不必在意那些，也没有花多少，况且你穿着好看，就当做是送你的见面礼吧。”
庄沐这话倒是没说错，少年姿容绝色，看呆了不少服装店的顾客，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比墙上的模特海报还好看，更甚至让那个服装店当天的成交量直接翻了一倍多，托少年的福，他们结账的时候，店长给打了八折。
阿散无意识的咬住粉白的唇瓣，想到临走时服装导购笑的像朵甜甜花一样的脸，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货币，但是很明显那可不是一点点钱。
少年一声不吭的洗着东西，这让庄沐有些慌张，“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但是这些对我的年收入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自从家人全都离世，只剩我一个人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陪着我，你知道吗，阿散，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抱歉，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给你造成了心理负担，别生气了，阿散...”
“其实，也没有生气”，得知庄沐跟自己同病相怜的情况，少年忍不住有些心软。
“只是，以后还是不要在我身上乱花钱了，还有，我暂时没法还钱，就帮你干些活来抵债吧。”
阿散将洗好的蔬菜放到案板上，擦干手，神色认真的看向庄沐。
“好，我以后不乱花。”但是花在阿散身上，怎么能叫乱花呢，庄沐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阿散只当对方答应了，倒是没想到表面光风霁月的青年还会无耻的钻漏子。
“阿散，你最近就在这里睡吧。”庄沐帮对方铺平床单，抱着其中一个枕头准备离开。
“你屋子给我住了，那你呢，你住哪里？”
“我去睡沙发”，这个房子是他工作之后攒钱买的，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因为孤家寡人一个，庄沐就把次卧给改成储物间。
如今阿散突然出现，一时间也来不及收拾次卧，就只能先在沙发上对付一段时间，毕竟总不能无耻到跟阿散睡一张床吧。
“跟我一起睡吧”，庄沐说的沙发阿散知道，毕竟他下午回来的时候有在沙发上休息，很软，但是就是因为太软了才不适合睡觉。
“床很大，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睡，我占不了多少空间的。”见庄沐没有反应，阿散动作迅速的爬到床最里面，又拍了拍床铺。
“你看，我只要一点地方就够了，不会挤到你的。”
昏黄的灯光下，一米八的双人床，床上坐着你推就算了，他还邀请你一起睡觉，庄沐抓紧怀里的枕头，指节用力到泛白，真的是要了他老命。
“不是...”声音干涩沙哑到庄沐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这个。”
良久的沉默，庄沐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难不成让他对阿散说，对不起，我喜欢你，我会对你有反应，所以我们不能睡一起吗，庄沐用力闭了闭眼，那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的吧。
“是因为...你讨厌我吗？”
“什么？”
庄沐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不然怎么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使了呢。
“你...讨厌我吗？”
人偶孤零零的跪坐在角落，昏黄的灯光在对方精致而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色，纤瘦的身影自灯光阴影的暗处染上一缕孤寂。
轻飘飘的五个字，转瞬弥散于空气中，却又狠狠的砸上庄沐的心。
游戏剧情中，那个自诞生就被创造者抛弃的少年，并没有得到命运的眷顾，在那之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了欺骗背叛。
庄沐神情有些许恍惚，剧情中的那个少年与眼前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人偶的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叠。
是了，现在的阿散虽然没有经历之后的痛苦，但是也是刚诞生就被遗弃在借景之馆里，他自然极度缺乏安全感。
不管是白天的几次试探也好，还是现在的无声抗拒，少年像一只刚出生就被人遗弃的奶猫，在被新主人捡到后，猫猫无时无刻不在确认一件事，确认，庄沐是否也会遗弃他。
想到这里，庄沐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坚定，“不，我不讨厌，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庄沐放下怀里的枕头，对着蜷缩在角落里，垂眸看不清神色又异常安静的少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就好像是对着游戏里那个家人、朋友、同类全部离他而去，最后孑然一身的散兵伸出手。
听到庄沐话里不可忽视的意味，阿散先是怔愣片刻，干净的眸子闪过一丝与之不符的复杂，随即小心谨慎的伸手搭上对方的指尖。
“那...为什么？”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阿散有些后悔自己的刨根问底，原本搭在青年指尖的手指也下意识的往回缩。
察觉到少年意图的庄沐反手牢牢地握住对方，顺势将对方从阴影里拽出来，看到少年因为受到惊吓而瞪圆了一双猫眼，庄沐心跳莫名加快。
“不是讨厌，反而是...”庄沐轻咳一声，遮掩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几个字，“总之就是因为不讨厌，所以才不能一起睡。”
这是什么道理，阿散表情瞬间迷茫，灯光下那双鸢尾蓝的眸子水雾朦胧，像是莹润的蓝宝石。
庄沐也觉得自己这理由听上去过于扯淡，为了自己在阿散心里的形象，他决定换个方式。
“那我打地铺吧”，庄沐从衣柜最低下翻出两条被子，幸好当初搬家的时候多买了两条，不然真要席地而眠了。
“我就在床边打地铺”，庄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里你一眼就能看到我”。
见到他的小心思似乎尽数被青年洞悉，阿散略有些不自在的扯过被子把他整个人裹起来。
被子里的少年小幅度的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奇怪，人偶也会生病吗。
庄沐再一次梦见了散兵。
阿散随着桂木回到了踏鞴砂，朴素的茅草屋鳞次栉比，街边随处可见的铁匠铺，以及背着一框框矿石行色匆匆的工人。
这是，三百五十年之前的踏鞴砂，庄沐新奇的打量四周，与游戏剧情中被魔神怨念与残渣侵蚀的踏鞴砂不同，现在的这里繁忙喧嚣，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匆忙，但是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与憧憬。
就连街上的孩童也开朗活泼你追我赶，庄沐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还好还好，没有破洞，任谁看到一群孩子直愣愣的冲过来又轻而易举的穿透自己的身体，都会像他这样吓一大跳的。
虽然之前想接住阿散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但是几个活生生的人从身体里穿过的怪异感，还是让庄沐有些接受不来。
“倾奇者，倾奇者...”庄沐回头，看到刚刚那群顽皮的小孩正围着两个人转，是桂木与阿散。
“去去去，长次你再带着人调皮捣蛋，小心我告诉你老妈。”桂木冲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孩摆摆手，装模作样的恐吓对方。
被叫到名字的长次倒也不恼，偷偷瞄了一眼桂木旁边的阿散，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大哥哥，却没想到正好与对方对上视线。
被抓包的长次有些羞涩，转头对着一旁驱赶孩子们的桂木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跑开了。
“真是不好意思，踏鞴砂许久没有外人来”，桂木挠挠头，对着一旁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少年不好意思的解释，“你别在意他们起的外号，只是觉得你衣服很特别，他们没有恶意的。”
“没关系的桂木先生”，阿散摇摇头，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金色羽毛，这枚金羽是那个人给他的，原本被他挂在胸前。
但是桂木说，金羽太过贵重，也会让人轻易揣测出他的身份，如果他只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那么他就必须把这枚金羽收好。
“倾奇者...吗？”阿散低头喃喃自语，好像也不错。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庄沐，自然明白这个名字对现如今的阿散意味着什么，虽然服饰艳丽，行为独特，与踏鞴砂的大家都格格不入，但是再特殊，‘倾奇者’这三个字指代的也是人。
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这对于原本作为神之心容器诞生的人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长正大人，情况就是这样”，桂木目露崇拜的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御舆长正大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仰赖长正大人，作为他的副官，他愿意为长正大人做任何事。
“从坍塌的山洞中找到的孩子吗？”，长正皱眉沉思片刻，“桂木，去，跟丹羽大人汇报一下，就...就说我们这里来了个同伴”。
“是的大人！”桂木脚步匆匆的离开。
“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长正看向一旁瞧着年岁不大的少年，一向追求效率，做事风风火火的他也忍不住柔和了语气。
“倾奇者，叫我倾奇者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