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见到璃月目前的主事者不容易，但也没那么难。

在往生堂濯洗风尘后，牧星换了套客卿先生过往为他备下的体面衣饰，趁着晚上的海灯节还未开始，去玉京台找了甘雨。头生双角的蓝发少女看着文静娴雅，实际却是璃月港情报的统筹者和行政公务的奠基人。虽非头一次见面，月海亭的秘书小姐看到牧星仍会腼腆脸红，原因也简单，留云平素的叨絮中早已揭晓了答案，他只能装作不知情，给对方留点面子，在甘雨的帮助下，一路畅通无阻登上了群玉阁。

华美辉煌、可以俯瞰岩港的浮空宫阙，曾为压制旋涡魔神一度沉入云来海；也在重建之时为对抗海中余孽激昂航行于天空；今日更是中门大开，七星中的天权星郑重相迎，以最高礼仪感谢挽救了神明的贵客。

“此次前来非是质疑七星的决定，只是希望阁下能满足我个人的好奇。”既然应允了会观察岩港的风貌，短暂寒暄后，牧星表露了心中疑问，“如今高天陨落，人治的时代已经到来，璃月前路坦荡，为何要将摩拉克斯未死的消息透露给民众？”

在璃月人面前直接称呼“摩拉克斯”可以视同为冒犯，但以天权星身份主掌璃月政务的凝光自然知晓牧星的来历，眼前之人曾是在魔神战争中为璃月立下无数功勋的[无影]，更在不久前的高天战争中踏上天空岛，与帝君并肩作战、生死相依，作为神的挚友，他确实有直呼其名的资格。甚至自这个问题中，凝光隐约窥见了昔日臧否分明、从无失准的身影，与牧星一起，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牧星先生，官文通告是七星一致通过的决定。”

得到神明受创沉睡的消息后，七位掌握着璃月命脉的大人物齐聚一堂，没有争论也没有拖延，在甘雨的记录下用最快速度走完了会议流程。

为众生几乎陨落的摩拉克斯，已不再是山峦间无可匹敌的神主，现在的他懵懂孱弱，甚至要仰赖旧友的守护才能在地底安稳休养，将民众的信仰愿力重新汇聚到他的身上，固然可以帮助恢复，却也有悖于他以帝君身份所做下的最后裁断。

但他们仍选择了这样做。

“帝君为我等枪指高天，难道在他因此落难后，我们还能袖手旁观？”凝光含笑看着牧星，“况且……您觉得，对璃月来说，帝君意味着什么？”

断断续续加起来也在璃月生活了数年的牧星，自然没有错会凝光的意思，他保持着聆听的姿势，这个默许与鼓励的信号被凝光所接收，于是她移步书桌前，轻轻摩挲架子上一尊品相不凡的摆件。

“这是由天衡山矿区开采出的石珀，我重金购回，又请岩港最好的匠人雕出天衡山摆放在桌上，每位登上群玉阁的璃月豪商都会为之吸引，所流露的喜爱与我别无二致。”

璃月独有的石珀是极纯岩元素凝成的珍稀晶石，因其常与其他矿物伴生，又有温润近乎神明的美丽色泽，为璃月人所特别青睐，品质最高的矿石甚至价比贵金，被亲昵地称为“岩之心”。

“璃月人喜爱石珀，正因为我们爱着岩王帝君。”

岩间琉璃云间月，璃月的文化、历史与传承都带着岩王帝君的影子——千帆云集的财富里，是他信任的担保；磐岩不移的契约里，是他沉默的凝望；温暖明亮的炉火里，是他祝福的微笑。

璃月，是摩拉克斯创立并守护的国度。

从魔神横行的蛮荒年代起，他就庇护着尚还弱小的人民，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国家的雏形。神明的寿命漫长永恒，在他的怀抱中，璃月熬过了灾祸劫难，逐渐成长为大陆上万商云来的富饶国度；在他的期许下，璃月终结了与神的契约，以人类的意志迈出了第一步，从踉踉跄跄到稳步而行，向着光明的未来走去。

一朝命运易位，已无法庇护国家的神明，在属于人类自己的未来里，应当何去何从？已独立自主的国家，又该对地脉中沉睡的神明，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等不及神明的回答，璃月率先将信仰重新汇聚，正如长大的孩子，毫不犹豫转身扶住敬爱的父亲。

——只是因为爱。

“过去我们曾向他祈求庇护与指引，但现在除了一件事，我们别无所求。”

尽管已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但凝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时她赤着脚从瑶光滩走到南码头，一路叫卖货品，心中只有直上青云的进取锐意，并无丝毫畏惧退缩——因为她知道，有双璨如烈阳的眼瞳正柔和地注视着她，注视着所有群山巍岩间成长的人民。

“只愿帝君千秋万岁……见证璃月繁荣昌盛。”

他们会继续向前走，在神明的目光里，将这个国度建设成更好的模样。

暮色西沉，胡桃寻到牧星时，他正在往生堂内院，客卿先生最爱的那棵银杏树下，专注地做着霄灯。

褪下平日常戴的手套，牧星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这双挽弓搭箭的手也在诸国游历间击退过不少盗匪魔物，现在却安稳托着铁丝架子，轻柔地将沾着浆糊的灯纸一一贴上。

等霄灯接近完工，胡桃绕着看了两圈，突发奇想道：“牧星小哥，不如你再画上两笔？”

牧星闻言含笑抬眸，侧脸沾染夕阳余晖，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目眩神迷的金边：“好啊，想画点什么？”

我的好客卿，我的岩王爷诶，胡桃难得走神想道，你挑朋友的眼光也很不一般呐。

海灯节放飞霄灯，最初是为了纪念保护璃月的英雄勇士，若要在灯上作画，也不可轻佻无礼，这些规矩讲究胡桃自然也是懂的，书房里留下的颜料被一股脑儿搬了出来，牧星听完她的要求，仔细地想了想，这才开始动手。

层岩巨渊产的赤铁矿，研磨成粉加入槐花胶，掺上少许朱砂与金粉，调配出赭红带金的美丽色彩，富含矿物的颜料被狼毫蘸取，色向纸背下沉，落出一大片比晚霞更绚丽的龙鳞纹路。

“真漂亮……这就是法相的龙鳞吗？”

“他新长出的那片更灵动些，我笔力有限，也画不到更好了。”牧星为霄灯固定上灯芯和浮生石碎片，又把做好的灯交给胡桃，提醒道，“堂主，再耽搁就要错过放霄灯时间了。”

在海灯节集体放飞霄灯，对璃月人来说是庆祝节日必不可少的环节。

今夜的岩港千灯熠熠，游人如织，宽敞的大街上人声鼎沸。牧星与胡桃一路行来，看见不少熟悉的朋友——

歌尘带着稚气未脱的瑶瑶在买糖葫芦，香菱抱着锅巴在旁眼巴巴地候着；之前未见踪影的留云果然与削月理水聚在一起，三位仙人不耐拥挤，坐在靠近广场的高楼上，视线格外开阔；甘雨终于从繁重的工作中暂时脱身，她身边还有两位师妹，都换了新制的盛装，一看就是留云的手笔；还有魈，这次总算没隐身暗处，被叽叽喳喳的荧和空包围着，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

随着激昂的鼓点，一位褐发少年戴上兽首，摇头霎眼，犹如睡猊觉醒，在广场上跳跃、打滚、弓身、扣步，吸引无数喝彩。这是从沉玉谷传来的舞兽戏，几年前海灯节甫一亮相，便以鲜亮热闹的表演在岩港站稳了脚跟，逐渐演变成了海灯节的特色之一。

待到舞兽戏结束退场，鼓声又转为庄严肃穆，广阔的天地之间，人们放飞了万千霄灯，温暖的光点承载了美好的祝愿，环绕着矫然昂首的龙形明霄灯，汇聚成金色的光流，向着远方的高天徜徉而去。

山海共赴，千秋华彩，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牧星认真而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盛景，与所有璃月人一起，在心中默默祝祷。

与此同时，地底还在沉睡的小龙感到了血肉生长带来的痒意，在巨龙的守护下，四肢亮起了微弱的神纹。

小龙好像做了个美梦，眼角的红微微弯起，他在笑。

在主线已经快要接近塔纳的现在，每年只有海灯节可以多看看钟师傅了

厨力溢出见谅，我是精神璃月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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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番外：人世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