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鞴砂炉心，用来冶炼矿铁时最易导致祟气入体，但在崇尚武力的稻妻，刀剑不可或缺，工匠亦不可少。

在知晓这一点后，俞亚渐渐做好了身边一个个工匠离开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未经试验的药剂被他递给了丹羽。

“试试，我做的，还没在人身上实验过。”俞亚喃喃道。

丹羽接过，二话不说直接吩咐人掰开工匠的嘴把药灌了进去。

“能行吗？”

“我看半天没变化，估计……”

人偶靠近俞亚想说什么，小小声被四周窃窃私语盖住，俞亚没听清。

大概是些安慰的话。

俞亚强装镇定盯住昏死过去的工匠，慢吞吞说：“我的药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见效慢但肯定有用。”

“乱七八糟？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像在暗示什么……”

“行了行了，”丹羽挥手让众人散开，“都别围在这里了，来两个人把他扶进去。”

俞亚跟在这两人身后进了医疗室，丹羽挥手让无关人离开。

“你很自信。”丹羽陈述事实。

“装的，”俞亚藏起那只颤抖不止的手，“大家压力很大，我表现得有把握一点，总是好事。”

“嗯……你有几层把握能缓解？”丹羽问。

“8层把握能缓解，5层能治好。”俞亚看病床上躺着的工匠脸色逐渐恢复红润，终于松了口气。

丹羽闻言有些惊讶：“能治好？”

“但前提是终生不得离开踏鞴砂炉心范围，”俞亚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从包里掏出另一只药剂，“要不要用等人醒来，让他自己决定吧。”

“嗯……”丹羽接过收好。

俞亚在交代完这一系列事情后，终于把目光放回快被心里话憋出内伤的人偶身上。

“跟我来。”俞亚拍拍人偶的肩，领着他出去，到踏鞴砂某处山坡上坐下，留出旁边的空位。

人偶会意，坐下后又陷入一言不发的境地，实属罕见。

俞亚观察他的脸色，安静得像只瓷娃娃。

“在为那名工匠伤心？人总是要死的。”

“没有，你……”人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你刚刚说人总是会死的？”

“嗯，有什么问题？”俞亚轻声问。

“但我知道我不会，所以你也不会，”人偶脸上出现一抹从未有人见过的确信神色，“你跟我一样从那间庭院醒来。”

俞亚“噗嗤”笑出了声：“这叫什么逻辑？我可不是人偶，指不定是被某个仇人关进去的。”

人偶摇头，执着道：“你能救下那名工匠，你会让自己活着。”

俞亚摊手：“……好吧。”他没再与人偶争论，后者明显被今天的事刺激得厉害。

……

日子再次回归和平，俞亚的药剂陆陆续续救了不少人，他终于有了些地位，在冶炼炉心的运作上也说得上话了。

“说过多少次了，剂量不能超过我定好的标准，我说对面几个！”俞亚抓起地上一颗石头朝对面砸去，“偷偷摸摸往炉子里加晶化骨髓以为我看不见是吗？”

“啊！”对面人惨叫一声，停止了动作。

俞亚嘴上不饶人：“嫌死得太慢可以不吃药啊！”

人偶：“……”默默伸手从炉子里抓出几块矿石，得到俞亚赞许的目光。

一切就绪后，炉心开始运作，温度逐渐升高也没人再靠近朝里面丢矿石了。

俞亚跟在人偶身后返回锻刀场。

埃舍尔的所谓矿石技术，那瓶蓝色药剂，终于被他找到了问题。

这种技术确实能提高冶炼的效率和产量。不过放在炉中时间一长，晶化骨髓中的邪祟之力会被最大程度激化……若真投入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俞亚模拟了一个小型炉心，把蓝矿放进去烧了一个多月才发现的。

尽管做了防护隔离，但那些动物，包括他自己都受了很大影响。

“呃。”他正埋头想事情，人偶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俞亚触不及防撞了上去。

俞亚吃痛，捂着额头要控诉他的行为，就听见人偶指向前面：“埃舍尔回来了。”

“什么？他还敢回来，”俞亚惊了，一把握住人偶的手，“走，去找丹羽。”

俞亚一路狂奔，在经过埃舍尔的时候给了他个眼神，转身继续跑向锻刀场。

“丹羽大人！”

俞亚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丹羽整个愣住，每次听见“丹羽大人”这几个字都强烈预感不妙。

“何事？”丹羽停下手上的工作，让另一名工匠来代替自己。

“埃舍尔回来了。”

俞亚脸上的慌乱不似作假，那位许久不见，回来就称带来了新技术的机械师埃舍尔确实值得注意，只是……

“埃舍尔离开前我逼他给了我一块他口中所谓新技术的原料，因为样本太少，实验进行了一个月，那些用作实验的生物全都死了，”俞亚忍着愤怒把矿石带来的严重危害告诉丹羽，“若加大数量，后果不堪设想。”

“丹羽大人，如果俞亚讲的是真的，那绝对不能让埃舍尔得逞。”人偶难得严肃。

丹羽想到好友赤目的说辞，思考片刻：“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俞亚观察他的脸色，事关人命，丹羽怎么很纠结的样子？

“前些天，阿俞你还在实验室，有个叫赤目的人和埃舍尔一起来找丹羽商量事情，”人偶回忆当时的情景，“看他们离开时的表情，分明是得偿所愿。”

“赤目？”俞亚皱眉，这是个陌生的名字。

……

“俞亚，还有倾奇者，好久不见。”一月多不见，埃舍尔早已没了当初被俞亚一激就红脸的反应，取而代之是一脸“稳重”，或者可以说笑里藏刀。

“是啊，这么久不见，大机械师又去哪里搞事了？”俞亚毫不退让。

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埃舍尔冷笑一声，所以说他最讨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儿，唯一能得到安慰的就是很快都不用再见面了。

破坏踏鞴砂炉心他势在必行，至于人偶……算是额外的收获。其他人就不用存在了，一个个苟延残喘活着能有什么意思，还有某个病入膏肓的小鬼。

“看来你很喜欢我留给你的礼物，这次见你对比上次，气色差了不少，发生了什么？”埃舍尔发现俞亚即便只是摆着张臭脸也足够让他不悦，这在其他人身上是罕见的。

俞亚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说完不再理会埃舍尔，拽着人偶就要离开。

埃舍尔仿若未见，等待属下通报丹羽的回信。

在得知赤目是丹羽的朋友后，他就已经承诺给前者分一杯羹，不怕他不配合。现在问题是有个搅局的俞亚，不知道跟丹羽说了什么。

“先生，赤目已经把新技术的事告知丹羽了。”

埃舍尔面无表情：“嗯，结果如何？”

“丹羽的原话是，希望我们拿出合作的诚意，天领奉行的检测报告和雷电将军的许可一样也不能少。”

埃舍尔的脸瞬间阴沉，几乎是咬牙切齿：“赤目怎么说？”

埃舍尔的属下埋着头小心翼翼说：“他答应了。”

埃舍尔闭上眼睛，怒气从胸膛一截截上升，直到没过头顶。踏鞴砂的某些人听风就是雨，摆在明面上的好处全当看不见，因为一两个来历不明的小鬼胡说八道就变得如此谨慎。

“那博......埃舍尔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他的属下自然知晓此行的任务，事情还没办成，不可传到稻妻那位将军耳朵里。

埃舍尔冷笑：“无所谓，稻妻将军对这等小事多半不会过问，即便她真派人过来，我也有的是办法把他们都解决掉。”

那之后再有消息传过去他都已经离开稻妻了，埃舍尔放完狠话直接朝赤目和丹羽交谈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赤目还在劝丹羽先将技术投入使用，后续再将各种证补齐。

“离岛最近不太平，上面都自顾不暇，丹羽，你为何一定要固执己见，”赤目不解，“埃舍尔的研究是我和他一同完成的，如今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你大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丹羽仍然摇头：“不论如何，我都得为这锻刀场的上百人负责，在三奉行没有派人来检测前，我绝不允许将其投入使用。”

丹羽庆幸还好有俞亚提醒，才来几日赤目就这个事情与他谈论过太多次，迫切到像是被应允了一些好处。虽是人之常情，但身为锻刀场的负责人，丹羽马虎不得。

“赤目，”埃舍尔推门进来，“不必纠缠，过段时间稻妻各地爆发战争，离岛那边必定提高军备需求，届时丹羽大人便不得不使用此技术，除非你想带着锻刀场的所有工匠一起被处死。”

赤目没作声，只疑惑地瞅了眼埃舍尔，这件事对方又是从何得知？

“不论如何，不用就是不用，两位安心等我们的人去汇报天领奉行。”丹羽挥手让他们走。

赤目上前还想说些什么，被埃舍尔拦住：“多说无益，我们回去。”

在没回到锻刀场前，埃舍尔决计不信俞亚能研究出那块残矿的秘密，但亲耳听到丹羽的严词拒绝后，却不得不信。

“有一根微小的尖刺扎进指腹，看不见，短时间内拔不出来。想忽略又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你说是不是很难受，赤目？”埃舍尔眯起眼睛。

“什么？”赤目还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