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人偶忍不住问博士。

“血肉总归更吸引祟气，它来自一个自愿牺牲的无辜民众，让你带进去关掉炉心也是他的心愿。”博士说得冠冕堂皇，看不出破绽。

人偶对人类这种行为似懂非懂，在锻刀场待了两年，学习如何成为人类，到现在才知道人与人之间区别这么大。

背叛他离开的丹羽是为了给其他工匠治病，那么被丢下的俞亚又是怎么回事？

“准备返回至冬国，”博士吩咐完属下对人偶说，“你想好了，他是因为祟气入体拖了丹羽等人的后腿被丢下，不然此时也在前往须弥的路上。一个背叛你的人，你确定还要带上？”

人偶嗯声：“不论如何，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真难骗，博士气得扭头就走，果然俞亚才是导致人偶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

至冬冰之国又称雪国，位于提瓦特北部，常年冰雪覆盖，异常寒冷。

船上的愚人众早就习以为常，博士等人在离开蒙德海域时就披上了毛绒长袍。

某位贴心的仕女把衣袍递给人偶，人偶正要拒绝，目光不自觉落在身边平躺在船舱里、被冻得鼻尖通红的俞亚脸上。

人偶：“……”他默默接过衣袍，当被子给俞亚盖上。

船靠岸后，博士并没有带人偶去见所谓愚人众的其他人，意料之外先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人偶自顾自追了上去，想说些什么，被博士打断：“你朋友的事我会派医生过去，你也先回去，有事我会通知。”

人偶这才想起还没对他说过俞亚的名字：“俞亚，他的名字。”

博士脚步不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博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偶始终看不透他。

“我们愚人众听命于至冬国冰之女皇，”仕女接了博士的旨意，在前往住所的路上给人偶科普，“如你所见，博士是尊贵的第二席，以后你会见到更多执行官。”

仕女顿了顿，等待人偶提问。

人偶：“……”自认为面无表情已经说明了问题，但仕女俨然一副身为愚人众十分自豪的模样，他只能提醒对方：“别跟我讲这些，我对你们愚人众要干什么没兴趣，对女皇也没兴趣，以后需要做什么直接让博士派人通知我。”

仕女哑然：“……好。”

人偶见仕女尴尬得半天没讲话，又想到当时在船上她还递了衣袍过来，脸色缓和了些许：“抱歉，因为一些事，最近情绪不太好。”

仕女忙说没事。

小插曲过后，仕女称得上沉默是金，只有人偶偶尔指着几栋被冰封得彻底的建筑，问里面是否住人时，仕女才吐出一个“有”字。

至冬国的建筑和他在稻妻看见的风格完全不同，那边多是矮房子，即便在稻妻城里最高也只五六层。这里不同，抬头望去非常高，但仕女说高度只是装饰。

他们热衷于修建许多高低不平、面积又大、被柱子支撑起来的圆顶建筑，但不包括人偶和俞亚最终被安排住进来的地方——街边一栋普通白色小楼房。

博士还算大方，把不高不低的第三层给他们两人住下后没多久，医生就来了。他对俞亚一通检查，然后摸着鼻子得出结论：“祟气入体，需要长期治疗，保守估计两年。”

若是俞亚还清醒着，肯定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揪着他的耳朵吼：“你家祟气治两年！你的医生证难不成是买的！”

……只可惜他骗的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偶，所以话落在他耳朵里跟天塌了没区别。

这位医生看着年轻，对欺骗还不太熟练，只是运气好，刚好遇到连真心假意都分辨不出来的人偶。

“还有，博士让我告诉你，你现在实力不够，不要对任何东西感到好奇，”医生给俞亚打了一针，安好吊瓶就要离开，“每隔三天我会来治疗一次。”

人都离开后，偌大的空间只能听见轻轻的呼吸声，室内的暖气让房子里的温度上升了不少。

“阿俞，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博士，还有那些稻妻人说的话，”回答人偶的只有俞亚规律小声的呼吸，“这里比不上锻刀场，我只想回到过去。”

他起身走到窗边，抹了把因为温度差异笼在窗户上的雾气，可惜窗户被冰封住，推不开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希望你醒来之后不会怪我把你带到这个不算友好的国度。”人偶喃喃自语。

在这过后，人偶几乎每天都要出门，回来时总会靠在俞亚床边，蹲坐在地上表达当初来到这里的后悔。

“今天，博士的实验让我差点没命，但这是笑话，只是很痛很痛，我是个人偶，不会没命。”人偶苦笑。

回答他的同样是轻轻的呼吸，人偶有时很愤怒为什么得不到回应，有时却很庆幸，有个人会无条件当他的树洞。

“今天，博士在我身上取得了新的研究成果，他很开心，但那笑容很诡异。”人偶只要想起来就心理不适。

翌日人偶再次推门进来，遇到手足无措的医生，他慌乱的神情和动作让人偶误以为他在干坏事。

“你……”人偶忍下指尖蔓延到手臂密密麻麻的痛苦，深呼吸道，“你在做什么？”

声音多少带点警告意味。

医生被吓到了，连忙收拾医疗品准备离开。

人偶两只手臂抬都抬不起来，疼痛没有让他声音有丝毫颤抖：“站住，我在问你话。”

医生咽下口水，哆嗦着半天没说话，只是抱紧怀里的医疗品，像在抓住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人偶的目光如他所愿落在医疗品上，只思索两秒就命令他：“放下怀里的东西，离开。”

话音落下，医生如蒙大赦，像是就在等他说这句话，医疗品被医生没半点留恋直接丢在了地上，完事还对着人偶方向鞠了一躬，起来时抹着眼泪跑了。

人偶：“……”这人好奇怪。

人偶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等手能动后上去捡起医疗品，盒子里的药他一概不知，只得找外面的其他医生检查。

他多方打听到一位曾经在前线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她一看到药盒上的标签，惊得当场就想逃走，边逃嘴里还边念叨：“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一老一小……”

“等等！”人偶连忙追过去抓她的手臂，“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这药到底有什么用？！”

女医生死命挣扎，害人的玩意儿你还好意思问！平白无故想要她的命就直说！

人偶第一次拦人，手下不知轻重，一个不小心力气使大了，女医生“嗷”痛呼出声，手臂不知何处传来“咔嚓”骨折的声音。

人偶瞬间松手：“……”

女医生也不动了，无力垂下来的左手配上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场面莫名滑稽。

“你这死小孩！”女医生突然暴怒，“不但拿药害人，还要故意找茬儿灭我的口！”

“害人？这药有问题？”人偶眉头蹙起，头先那医生是博士派来的，只是他以为博士和俞亚不认识，应当不会做什么，但如今想来……

他们以前要么有过节，要么是博士单纯犯病想害人。

女医生听他说完连手臂传来的疼痛都顾不上了：“你不知道？那你这药哪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人偶故作深沉，拿出愚人众经常对属下说的那套，“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你只需要告诉我这药用在人身上有什么问题……而且连续用了一周。”

女医生可算冷静下来了，琢磨出人偶是受害人家属后，脸色变幻莫测，自动切换成“好好医生”模式：“可怜小孩，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是你家里人被害了吗？这药以前有镇定效果，现在已经被禁了，因为吃多了会影响大脑，甚至可能处于昏迷状态，永远无法醒来。”

人偶没适应女医生的巨大转变，到嘴边的话打了个磕巴：“那怎么样才能医治？”

“刚刚听你说用药持续一周，尚在能救的阶段，具体情况你带我去看看，再做治疗？”女医生伸手想整理自己的白大褂，结果左手动了跟没动一样，总之就很尴尬。

女医生指指自己：“我需要先……”

人偶也很头疼：“……嗯，抱歉。”

不过好在她的胳膊只是轻微错位，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女医生给手臂上绑好了绷带，身残志坚地挂在脖子上跟着人偶走了。

事情的一切果真如她所说，俞亚的情况不容乐观，但……

“这下药之人不知道是假坏还是良心尚存，”女医生把新点滴给俞亚挂上，“每天剂量也没达够，能救回来的几率很大啊。”

人偶闻言松了口气，也渐渐想起了之前的细枝末节——上一位医生每天来给俞亚治疗都会拖到他在家的时候，再故意露出破绽。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个不算靠谱的医生……

而女医生还在不停感叹：“真是可怜，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小的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