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歌莉娅应该算是一位很好说话的魔神吧。
静原拒绝了她的招揽,但也承诺不会主动惹麻烦。
“陆地上的事与我无关。”静原双手抱胸,“我无意挑起纷争,也不愿意加入魔神的阵营。”
厄歌莉娅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么……希望我的孩子们能与海和平共处。”
她一袭白裙,离开海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静原:“卡吕普迪斯,我永远欢迎你到岸上来,加入人类的国度。”
静原不理解厄歌莉娅怎么对他有这么高的信任和好感,但不妨碍他点头致意,目送魔神离去。
往后的日子与从前也没有多大区别,他偶尔会到海岸边坐坐,鸥鸟与海浪都会告诉他有关新诞生的国度的一切。
魔神厄歌莉娅引领人类在众水之上建立新的国度枫丹;枫丹与雷穆利亚遗民摩擦不断;纯水骑士仍旧在寻找纯水之杯;越来越多的纯水精灵栖息于湖泊山泽河流;雷穆利亚遗民成立黄金剧团,企图复辟昔日荣光;同样出身雷穆利亚的另一支遗民专门建立了组织猎杀黄金剧团,被尊称为黄金猎人;黄金猎人后来正式更名为逐影猎人……
静原慢慢拼凑出这个世界版图的一块,遥望西北方向的枫丹廷,叹了口气。他的记忆仍旧被蒙上层层叠叠的雾与纱,偶尔觅得一点灵光,却又转瞬即逝。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维莱特了,他去了哪里呢?
静原看着海面上偶尔行过的帆船,到后来,越来越多的船只穿梭而过。
人类的发展太快了。
静原钝钝的想着,当初还想找到那几只海獭的,这么多时日过去也没有结果。
那么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孩子呢?
他第二次萌生出去找找那个人类女孩的想法。
静原再次回到了那个山崖上,这一次比过去上岸都要容易,因为海水每年都在上涨。
已经是深秋了啊。层林尽染,绿与黄的主色调渲染着,微黄草地上的小野花没有多少开着了。
松塔掉落在地,啪嗒啪嗒,松鼠和鸟雀在荒野林外蹦哒,小木屋墙壁上的攀爬植物已经枯败。
他看见一个妇人穿着格子围裙从屋里走出来,拿着水壶去屋子侧边的田地浇水。
栗色与银白掺杂的短发,碎花的小头巾在夕阳光亮下似乎由金线编织,身子微微佝偻,脚步却很稳当。
她和记忆中那个幼年纯真,青年坚毅的女孩不一样,但静原莫名就是知道她是那个孩子。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她依旧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扭头望过来,柔和的栗色眼睛如同盛着琥珀美酒。
“哥哥?”她依旧这样呼唤着,亦如幼年那般。
那天日落时分,太阳金色的余晖照射在静原苍白的皮肤上,竟让他生出灼热的暖意。塔塔利亚逆着光走来,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她孩童时期,少年模样的人鱼自然当得一句哥哥。她青年时期,少年模样的人鱼勉强称得一句哥哥。她中年时期,少年模样的人鱼再被喊哥哥就有点奇怪了。
但是他们谁都不在意。
静原眼中倒影出的还是那个跟在爷爷身后的小萝卜姑娘,他侧坐在海崖上,仰着头看向塔塔利亚:“你正在老去,塔塔。”
“我知道,我知道的,哥哥。”塔塔利亚提起裙摆,坐在了草甸上,坐在了人鱼身旁,“年轻时透支了身体,如今只是四十出头,已经像个六十岁老太太了。”
“哥哥啊,你一点都没有变化啊。这样也很好,无论怎样,我都能一眼认出你。”她轻轻叹气,然后又笑起来,“你是陪我最久的人了。”
爸爸死了,爷爷死了,同胞死了,首领不知所踪,她原本以为不会有回来给爷爷扫墓的机会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她出生的小木屋,一个人生活。
有时候她会不自觉的看向这处海崖,总觉得那次夜晚的美丽人鱼像是一场如同月光般旖旎清冷的梦。
静原能嗅到她身上的干草气息:“我想起了你,所以我来了这里。”
“是这样啊……”她笑着,“上次你还没有吃到我们煮的饭就不见了,这次要不要尝尝我熏的肉?”
静原摇摇头:“我过一会就要离开,不用了。”
“那就,再听我说说话吧,哥哥……”她叹息着,“一个人还是太寂寞了。”
塔塔利亚向他讲述了她是如何成为纯水骑士,又如何随着首领伊黎耶四处团结部族反抗前王朝雷穆利亚,新枫丹建立起来了,纯水骑士也退出了历史舞台。伊黎耶不知所踪,纯水骑士销声匿迹,她拒绝了猎人们的邀请,孤身一人回到了童年的小木屋,修缮维新一番,居住生活下来了。
静原问她:“这样害怕寂寞,为什么不到人群中去生活呢?”
“哥哥,我的家人,我的同胞,我的伙伴,我的信仰……他们都不在了。人群里没有我的归属,那里不是我的去处。在人群里,会更寂寞的。”
那些鲜活的,欢笑的脸蛋啊,她总是不自觉想起那些互相扶持走来的战友同伴,想起引领他们最后又失去消息的首领,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爷爷眼中倒映出来的纯粹与幸福。
“还能再见到你,已经很惊喜,很意外了。”塔塔利亚看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她总会想起那些生长在净水之畔的湖光铃兰,美丽、纯粹、洁净。
深海的精灵,对于时间的流逝感知一定十分迟钝吧。塔塔利亚万般怜爱的想着,垂下眼眸。
“你呼唤我的名字,我能感受到。想见我的时候,叫我就好。”静原一字一顿说着,“我叫卡吕普迪斯。”
他怕她忘了。
塔塔利亚低声念着,微笑起来:“我知道的,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我一直都记得的,哥哥。”
“但是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啊。若只是想念,不必时时刻刻念叨。”塔塔利亚站起身来,笑得一如昨日少女,“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静原该走了。走之前他回头望了望岸上挥手告别的塔塔利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头扎进海中,很快与海融为一体。
那不是他和塔塔利亚最后一次见面,对方身上依旧存在着生机与活力。所以静原扎进海中处理偌大的海洋事物,偶尔浮出海面,能看到枫丹庭的恢宏与人类的船只白帆如云。
林区的纯水精灵偶尔和他谈起厄歌莉娅,她告诉静原,曾有一个人类向众水的女主人寻求纯水之杯,以祈求不再让族人遭遇悲伤和哀痛。
“后来怎么样了?”静原抱着一只水龙蜥幼崽抚摸,只当做是个故事。
纯水精灵娓娓道来:“她得知了自己,同胞,乃至全部枫丹人都背负着无法洗去的罪业,所以永远无法避免预言的降临,雷穆利亚王所恐惧的命运终会降临在她的同胞身上。”
“无人能洗去罪业,正如无人能洗去杯中的血。”纯水精灵轻叹一声,“你是对的,卡吕普迪斯,这世上不存在能够实现一切心愿的圣物。”
静原微微挑眉:“你都知道了些什么?突然这么感慨。”
“……我等所背负的罪业。”
这个有着自己消息渠道(八卦来源)的纯水精灵以前还是个小话唠,如今越发沉默寡言。总是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怔怔愣愣,估计是没想到枫丹人和她是同根同源的生物。
静原听到这句话便懂得了,他低头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水龙蜥:“从水中诞生,最后回归水,不也很好吗?”
精灵摇摇头:“卡吕普迪斯,你不懂得人类,也不懂得我们。”
给静原气笑了,当谁没投胎做过人啊。
“就当我不懂得人类吧。如今的人已经遗忘了过去,但遗忘并不意味不存在。只要高天的预言一日不实现,那就是永远悬挂在枫丹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静原告诉纯水精灵,“与其每天恐惧沉没的预言终有一日会带来,不如好好享受现在。命运最擅长让一切反抗命运的人做推动命运的帮手。”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做了也没用,因为还不到时候。”静原想起旅行者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莫名唏嘘起来。
但是纯水精灵懵懂却真挚的发问又让他陷入沉思:“什么时候才叫到了时候?如果不尝试,怎么知道没有用?如果没有前人尝试的积累,怎么能给后世者提供试错的经验?”
“……因为这是【命运】啊。”
“卡吕普迪斯,你是悲观主义者吗?”
我是,悲观主义者吗?
静原自问,好像确实有点。
纯水精灵没有得到回答也无意见,她只是告诉静原:“命运残酷,但正因为残酷,才要竭尽所能寻觅那一线生机。那个寻找纯水之杯的人类,她原本是一位骑士,得知了原罪的真相之后,剑身破碎不知所踪。但她一定不会沉湎于痛苦中不可自拔,而是努力寻求解除原罪的方法。”
“包括继续寻找纯水之杯,沉溺于虚妄之事吗?”
“……你知道啊。”纯水精灵疑惑,“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低头凝视澄澈的湖水,水面隐隐绰绰有那小小浮空岛屿的一点影子,随着尾巴的动作,水面如镜般碎裂。
“也许是我想寻找认同吧。”
他也是会寂寞的。
最初的纯水骑士伊黎耶在厄歌莉娅那里得知了枫丹人原罪的由来,道心破碎不知所踪。她的名字在枫丹家喻户晓,后来被用来给林岛命名,没错,我指的就是伊黎耶群岛。龙蜥栖息地,湖光铃兰采集地。
雷穆利亚遗民,调律师波爱修斯建立了【黄金剧团】,和新生的枫丹处处作对,企图复辟昔日王朝荣光。其实是他本人被控制了,作为傀儡犯下诸多罪行,感兴趣的可以去做4.6新世界任务,不做任务也不妨碍阅读,后续我会在文中具体描写。
雷穆利亚遗民,调律师卡西奥多成立了专门猎杀【黄金剧团】的初代逐影猎人。那个时候还不叫逐影猎人啊,他们没有正式称呼,卡西奥多被人尊称为“黄金猎人”,他觉得是个侮辱性称呼,才改成了逐影猎人。意为:追寻森森鬼影,将其尽数驱逐、猎杀。(黄金王朝的余孽对于新生的枫丹秩序来说,的确是藏在暗处的鬼影了……)
ps:静原依旧是社会化动物,他是会寂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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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万水之国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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