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盛时期的博士切片自然也承袭了本体的智慧。
他今天的心情不错,加上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愉悦,因此难得的将复原的故事讲给一大一小听。
不久前,北境雪原下的洞窟出现了深渊裂隙,悄无声息的孕育了新品种的魔物。栖息在淤泥涌动的水潭中,开着大朵紫红色花朵的藤蔓向外延伸,折断洞窟内的冰棱,将洞窟打造得温暖,用于释放被污染的火焰。
这个过程发生在无人到来的地下洞窟,只有野兽与风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来探寻的野兽会被有形的藤蔓抓住吸成养料,无形的风可以逃脱。
唯一无法挣脱的风,只有这片大地上被思念着的北风的精灵。
“北风的精灵?”旅行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存在,和风精灵有什么不同吗?”
“你以为在至冬最畅销的书是什么?至冬太冷,童话那种幻想乡生来就是温暖阳光的东西,满足人类心底的渴盼自然理所当然。”博士不讨厌好学的人,“风有千百中姿态,至冬常年吹嚎北风,诞生的北风的精灵驰骋荒野,从不与人主动产生交集。”
北风的精灵和蒙德风精灵的区别大概就是大地上的仙灵和龙脊雪山的温暖仙灵的区别 。就像层岩巨渊下的发光仙灵,雨林如花般绚丽的粉绿仙灵,纳塔被龙吃得只能躲进壁画的幻写灵一样,说成是地区特色也没什么不对。环境塑造它们的外形,让它们【进化】【变异】。
派蒙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得到了博士的认同。
聪明的派蒙发现了不对劲:“北风精灵从不与人主动产生交集,和你说的被思念着的北风精灵之间有什么联系?”
博士看着茫茫的雪景:“无形北风的精灵被人知晓了名字,就会拥有形体。因为思念这种东西无法用科学具体化,隔着遥远的时间和距离,风将思念传递。”
他嗤笑道:“北风精灵将名字交付出去,就等于把命提前压到了死亡的国度。”遇到危险无法挣脱,只能像被网住的飞鸟一样引颈受戮。真是愚蠢。”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遗憾:“人类无法捕获北风精灵,因为这类元素生命警惕性极高。没有实验体就没有实验数据,我讲述的这些源自女皇的口述。”
派蒙真想翻他白眼,可是不敢。
博士笑起来:“森林一定有什么东西网罗住了北风的心,那个东西在思念北风,所以北方精灵无法挣脱附着的深渊力量。只能带着深渊回到这里,于是劫火焚烧了一切。”
小家伙有些难过:“听上去好惨。”
博士开始兴奋:“你们猜,那家伙能不能等到他心心念念的北风?”
旅行者心头警铃大震,剧烈收缩的瞳孔出卖了他,再想掩藏已经来不及了。
全盛时期的切片承袭本体的智慧,以及傲慢,对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鸟头面具下的嘴张开,露出一口寒光凛冽的鲨鱼牙:“庆贺我找到逃走的实验体吧,旅行者。”
湖底悄无声息,回到海洋怀抱的人鱼在岸边看见了对他微笑的红瞳男人。
人鱼和男人都在兴奋。
我的薄荷蓝色小鸟,卡帕一眼就看见了他,眨眼间就游到了岸边,对他伸出手。至于博士身后站着的一堆愚人众直接不被他放在眼里。
小鸟小鸟,薄荷蓝色的小鸟。
卡帕抓住了博士的手,本想向上继续抓他的头颅,谁知道博士另一只手掌心闪烁着乳白的力量方块。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依旧本能的渴求力量。你们真是同脉同源。”博士本体轻笑,本体没有戴着他的面具,露出苍白的脸和红宝石的眼睛。
得到了神赐力量,吃饱的卡帕松手就要回到海洋去,但是博主拖着人鱼的腋下从身后提起:“吃完就想跑,这可不行。”
家养的可爱小鸟叨住袖口不让你走,你会生气吗?
卡帕扭头向上看见博士的下颌线,等待他提出接下来的要求。
“女皇陛下要见你,卡帕。你会想要更多力量的。”
卡帕静静的听着,没有再动作。熟悉他肢体语言的博士当即判定人鱼这是同意了。
和人鱼卡帕沟通并不困难,只要不让他感到疼痛,不让他察觉到恶意,绝大多数情况下卡帕都很好说话——他完全不搭理人。
有时候也不能让他太高兴或者精神亢奋,忍不住哼歌可让人好苦。博士已经拿捏了这个度,准备把实验室成员其他人的都染成蓝头发。
人鱼似乎青睐蓝色。
至冬的海洋未曾挽留,只有白鲸在海中低沉的呼唤卡帕的名字,同他告别。
人鱼泡在鱼缸里,被推着前进离开冰海。动手的人类士兵皆出自队长名下的精锐,注射了精神抗体,沉默的执行着长官的命令。
卡帕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鱼缸里沉沉睡去。吃饱了想睡觉能有错吗?
卡帕睡了醒醒了睡,等到了至冬宫,被投放进后花园湖泊里,他才打了个哈欠。
水质很好,湖底也干净,垫着鹅卵石。卡帕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烂泥巴,对于新的“鱼缸”适应良好。
人类越来越多了,总有人来看他,低低的说着话。
有些他听得懂,有些则不太能理解。
他能看见到来来去去的面孔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像黑蛇那样把自己裹得毛茸茸的,可爱至极。
有时候薄荷蓝小鸟会带着他的朋友小黑蛇来,卡帕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偶尔自顾自的睡觉。
至冬宫的后花园也会下雪,心情好的时候,卡帕会捏着湖边飘落的雪堆成两只胖鸟。
某天,一只红狐狸崽来到这里,对他捏的薄荷蓝小鸟和西琳鸟发出不带恶意的嘲笑声:“你为什么要把雪捏成肥鸡啊?”
卡帕不生气,因为不痛也没有感觉到恶意。狐狸崽喜欢吃鸡,认成肥鸡,这很正常。
像是森林红狐的狐狸崽不会取暖,没有其他人那么毛茸茸。有时候狐狸崽蹲在湖边看他,捏雪胖鸟的卡帕一瞥眼就能看见他露出的小肚子,想了想,主动靠过去,用大衣把狐狸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森林的红狐狸爸爸妈妈会用自己的大尾巴把崽子围住,西琳说因为狐狸崽狠脆弱,寒风会取走不听话狐狸崽的命。
达达利亚没想到自己无心的嘲笑会换来对方的贴心,愣在原地,感慨道:“你们真的很像。”
卡帕打了个哈欠,沉入湖中睡觉。因为上次吃的很饱,他需要很多睡眠时间消化,所以总在睡觉,玩也玩不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达达利亚再借着述职的名头来至冬宫后花园,拿着大包小包的堆雪人材料:“卡帕,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胡萝卜,松果,纽扣,还有这些亮晶晶的彩色玻璃珠,你看有你喜欢的吗。”达达利亚把东西摆在湖边给人鱼看,“冬妮娅和托克她们小时候总会堆雪人玩,可惜冬妮娅长大了,托克拿小子更喜欢打雪仗,我都好久没有和人一起玩过雪了。”
卡帕是条很好说话的鱼,就像还在森林湖中休息的时候,乌鸦或者狐狸来喝水捕鱼他都不在意。严格来说,卡帕并不把比他弱小的生物在领土内谋生玩耍看做冒犯。
雪地的动物幼崽是会打滚做游戏的,西琳说过。
于是达达利亚就这样单方面的玩起堆雪人,他手工活不错,胖乎乎的雪人有着红彤彤的胡萝卜鼻子,考究的衣衫上排排钉着纽扣与花纹,玻璃弹珠眼睛亮晶晶。
同样鼻子被冻得红彤彤的还有达达利亚,得意的向卡帕展示他的杰作。
卡帕没见过通俗意义上的雪人,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对狐狸崽喜欢这种没有毛毛的秃头雪胖子沉默许久,因为他总是不说话,以至于这种沉默并不明显。反正达达利亚没感觉到。
自己玩够了的达达利亚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同卡帕告别,跳进一楼敞开的窗户,颠颠的去找女皇陛下了。
卡帕继续捏雪团子,一只用红色的玻璃弹珠做眼睛,一只用松塔掰下的颗粒掺杂着当羽毛花纹,一只用雪尾巴卷住胡萝卜。
太冷了。
他呼出一口白雾,看着黑白相间背羽的胖鸟蹲在地上望着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卡帕发了很久的呆,至冬宫的花园很安静,夜里只能听见雪簌簌的下,冰棱向下凝结,植物的茎叶覆盖透明的冰。
没有飞鸟,没有走兽,也没有人类。这里安静的就像一处坟墓。
六角雪花纹的纯白毛边大氅曳地,鞋跟踩踏花园的石板,咯哒,咯哒。
卡帕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力量,寒意在身后蔓延。他将视线从雪团上移开,扭头看向身后。
北境的神明脚踩白雪,冰一般晶莹澄澈的眼睛注视着他,关键是她肩膀上站着一只纯白的雪鸮。
卡帕的眼睛一下子黏在雪鸮身上动不了了。
神明未曾说出任何话语,雪鸮的爪子搭在她披着的雪白大氅上,扇了扇翅膀:【孩子,它已经完成了它的许诺,不用再等它了。】
这句话卡帕听明白了。
过去的记忆与现在的信息冲击着他的大脑,导致面部表情空白。
他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面上仿佛又被火焰灼烧得刺痛,下意识想要钻回水中寻求庇护。
所以当时那只在火焰中飞舞的雪鸮,那只紫红色的小鸟,真的就是回来的西琳。那些簌簌掉落的灰,那些闭着眼睛的灰色鱼群是西琳的眼泪。它没有抛弃我,它答应我的事做到了。
原来森林的葬礼是为西琳举办的。
如梦初醒,大彻大悟。那一刻灵台清明,前所未有的感悟洗刷他的灵魂。他突然就懂得了记忆中的力量要如何使用,突然就掌握了以前听不懂的语言,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诞生的使命与职责。
那是承袭母本,或者说本体的记忆与知识。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干涩的嗓音,陌生的语言从他口唇溢出,叫他惶恐。
雪鸮,另一位被思念着的北风的精灵代替神明回答他:【一个月,三十次太阳升起又落下。】
三十个月亮后,集齐了全部神之心的冰之女皇就要行动起来。七国闻风而动,正式打响反抗的第一枪。
人鱼不想思考这些,他不再言语,只是沉入湖底,透过粼粼波光注视着天空的影子,恍惚间又回到了还在森林湖心的时候。
他出生在人造的生态鱼缸,无论是去森林的湖泊还是到宫廷的湖泊,不过是在几个鱼缸之间来回换位置,永远隔着透明玻璃观察人类,永远不会理解人类的爱憎。
够了。
他根本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上的,剩下的三十个夜晚,就做一场漫长的梦吧。
鱼片剧情结束,下一次来的就是【卡吕普迪斯】了。
卡帕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作为容器承载另一个意识降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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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如人间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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