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斯托娜非常纠结。
艾尔海森就这么走了,他看上去好像对她十分放心,不认为她会再次逃跑。
但根据她对艾尔海森的了解,艾尔海森那么聪明,兴许是已经看出她的破绽,但故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先寻找更多证据,直到找到让她无法否定的证据后,再和她摊牌。
虽然只是隐约的直觉,但斯托娜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艾尔海森看穿了。
那么,还要逃跑吗?
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打着石膏的腿。
伤成这个样子能跑去哪里啊,一把伞就足以把她困住了。
而且她已经被艾尔海森发现了一次,如果想再次逃跑的话,须弥城肯定是不安全了,她必须立刻跑出城去,也就是故技重施,乘船逃走。
但万一这次逃跑的时候又被艾尔海森抓到……
上一次逃跑姑且还能说自己是失忆后不信任他,但艾尔海森已经给她看了他们的合照和她亲笔写给他的信,就算她真的失忆,在看到这些证据后也该相信他了。
简单来说,她没有逃跑的借口了。
而且,兴许艾尔海森根本没有去工作,而是就在医院门口等她再次逃跑呢?
不逃跑的话,大概还能再瞒对方一阵子,但现在逃跑的话,立刻就会露馅。
斯托娜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不跑了。
反正父母和未婚夫都不知道她在须弥城,先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说。
身无分文,还得尽快找份工作才可以。
须弥虽然是智慧的国度,身份地位与学识和才能挂钩,但想要在须弥生活,要求却并不苛刻,做不成学者的话,从事其他行业的工作也不会饿死。
况且,须弥连医疗服务都是免费的,住院期间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即使她没钱也不会被医院给赶出去。
斯托娜喜欢须弥,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愿意在这里度过一生。
她喜欢须弥的气候,喜欢这里香料的味道,喜欢那些炎热到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能躺在树荫下睡午觉的长长的白天。
在须弥的时候,她才会有那种全身毛孔都打开的感觉,整个自然和她都是一体的,她的呼吸与周围的植物是相通的。
她甚至喜欢那种炎热到空气都凝固的感觉,就好像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琥珀,她只是琥珀里的一只小昆虫,她不需要去思考其他事情,只要待在这份金黄色的永恒里就好。
斯托娜在还没有离开须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须弥了,而在被迫离开须弥之后,她对须弥的喜爱更是变本加厉,与须弥的被迫分离也就让她十分痛苦。
所以当初搬家的时候她哭得很惨。她不想离开,她想留下来。
她恳求父母让她留下来,他们不需要留下来陪她,她自己留下来就可以,不会影响他们的工作。
但是不行,父母的工作需要去蒙德,准确来说,她的父母其实是蒙德人,在须弥的这几年才是出于工作需要暂时停留,现在在须弥的工作结束了,是时候回家去了。
对于斯托娜的父母来说,他们的家在蒙德;但对于斯托娜来说,须弥才是她的家。
可是没有办法。父母要搬家,小孩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十岁的斯托娜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留下来,但是每一个办法都遭到了父母的否决,决定就是决定,她无权更改,只能离开。
离开与到达总是密不可分的,离开须弥后,斯托娜到了蒙德。
斯托娜不喜欢蒙德。
她不喜欢蒙德不仅仅是因为蒙德不是须弥(虽然这的确是她不喜欢蒙德的原因之一),还因为蒙德的风太大了。斯托娜不喜欢风,大风总是吹得她心慌。
刚到蒙德不久,父母就像要甩掉她这个累赘一样把她打包送去了寄宿学校,斯托娜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学校”与“地狱”能有那么多的共同点。
在寄宿学校的那些年里,她的生活是黑色的,比她坏掉的神之眼的颜色还要黑,简直暗无天日。
每天的时间都被排得那么满,每天都有那么多讨厌的课、讨厌的活动,她连坐下来安安静静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学校里不许寄信,也不许收信,斯托娜只能拜托家里的女仆把艾尔海森寄到家里的信带去学校给她,她再把写给艾尔海森的回信交给女仆,再由女仆回家之后把信寄送出去。
这样复杂且低效的寄信、收信流程自然导致她总是很晚才收到艾尔海森写来的信,而当她好不容易挤时间写好的回信被女仆从家中寄出、漂洋过海终于送到艾尔海森手中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斯托娜几乎绝望了。明明在离开之前是她信誓旦旦地说会经常写信给对方,但首先违背这个约定的就是她。
所以就让这份她已经无力维持的友谊渐渐淡化吧,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用措辞冷淡的回信暗示她的态度,艾尔海森那么聪明,一定立刻就会明白的。
她本来以为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断绝往来,但该说是奇迹还是对方过于礼貌了呢?虽然他们通信的频率越来越低,但通信的关系却勉强维系了下来。
虽然常常要隔大半年才能收到来自须弥的一封口吻平淡的信,但收到信的时候是斯托娜一年之中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候。
她会把艾尔海森寄来的信连续看上好多遍,直到信上的文字被烙印在脑海中再也忘不掉。
然后她会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到最低,用最克制的语言写一封简短到一个字也不能删减的回信,尽管她真正想写的、想装在信封里寄去须弥的是比一本书还要厚的回信。
但她只能负担得起一封简洁到无礼的回信,她所处的环境、她的状态都只允许她交出这样一封她无比讨厌的回信。
斯托娜本来打算把告知艾尔海森她要结婚的消息的信作为自己寄给艾尔海森的最后一封信,寄出这封信后,她就要狠下心来,按照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嫁给那个她连面都没正式见过的未婚夫,然后迎接让她一辈子都感到心慌的灰暗的蒙德的风,彻底抛弃对于金色琥珀般的须弥生活的期待。
——原本她真的是这样打算的,直到她的神之眼变成了黑色。
神之眼,传说只有当凡人的愿望过于强烈的时候,神明才会向凡人投下视线。
斯托娜很早就得到了神之眼,而且她当时甚至没有什么强烈的愿望,她只是个喜欢须弥的小孩,就在某个和其他每一天一样快乐的日子,她得到了神之眼。
但在她把寄给艾尔海森的最后一封信寄出的时候,神之眼变成了黑色。
斯托娜把这作为某种预兆,某种她必须做出改变的预兆。
可是多年的妥协与压迫让她的本性懦弱不堪,即使她想要变得勇敢,也无法迅速获得足够的勇气。
所以她仰仗了“神明”这一说辞。
“这是神明的旨意”。这个信念最终让她鼓起勇气踏出了家门。
逃跑,这个被她推迟多年的计划终于成功进行,她在感到恐惧与愧疚的同时又是那么的自由,那一天,连蒙德的风都变得不那么令她讨厌。
只是她没想到“逃跑”这个计划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逃跑的时候斯托娜根本没有计划太多,她完全没想以后会怎样,只是很高兴终于可以跑掉了。
谁想到竟然阴差阳错来了须弥,又偏偏在须弥遇到了艾尔海森……
斯托娜向着天花板伸出手。
虽然须弥不是她原计划的目的地,但是也许……
病房的门忽然被敲了三下。
斯托娜收回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父母或未婚夫来找她了。
但随即她意识到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礼貌敲门。
“请进。”
艾尔海森推开门走了进来。
“最近积压的工作必须在今天完成,所以来得有些晚了,抱歉。”
“其实你不来看我也没关系的,我正打算出门吃晚饭,顺便在附近找一份工作。”
“工作?”
“嗯。虽然我现在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在医院躺着。”
今天早些时候的逃跑尝试已经证明她即使左腿上打了石膏也仍然可以胜任日常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活动,整天躺着什么也不做可不是她的作风。
既然短期之内不离开这里,那就尽快开始赚钱好了,以后要去璃月的话,没有路费可不行啊。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再卧床休息几天,不过按照你的性格,你应该不会采纳,”艾尔海森说着向她伸出手,“所以——”
“看来你的确很了解我。不过我可以自己走,有雨伞就足够了。”
斯托娜的视线落到放在角落的黑色雨伞上,微笑着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艾尔海森被拒绝后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他自然地收回手,但没有帮斯托娜把雨伞递过来:“雨伞恐怕并不能作为拐杖的替代品。我在回来的路上向医护人员申请了拐杖,应该马上就能送到。”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艾尔海森打开门,与站在门口的医护人员短暂交谈了几句,一副崭新的拐杖就从医护人员手中转移到了艾尔海森手上。
艾尔海森打量着拐杖,评价道:“拐杖的高度需要调节,过来试试吧,如果不习惯的话,还可以申请轮椅。”
写完这一章后重新看了一遍,好像有点啰嗦哈哈哈没什么剧情,但是躺在病床上哪里都去不了就只能胡思乱想了对吧……这个精神状态其实还算正常对吧……争取尽快出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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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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