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在面谒孙先生、加强与粤方合作的同时,皖系也向奉系抛出了橄榄枝。虽然直皖之战中,奉系出兵相助直系,导致皖系惨败,但战前双方关系融洽,且有共同政治需求,并非不能重修旧好。是以袁朗在江宁终于说服许三多后,终于能将全副身心投入筹备皖、奉合作之中,这一去就是四个月。

天津会议室内,‘合力倒直计划’会谈已近尾声,袁朗站起来,与奉系军阀汤玉麟握手,笑道:“相信我们皖奉两系精诚合作,定能共同应对直系威胁,为双方带来更大的利益。”

汤玉麟也重重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袁上校所言甚是。我们奉系也期待与皖系的深入合作。只要双方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时局,相信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今日双方已就合作的具体事宜达成共识,接下来将部署付诸实践。二人又说了些希望双方保持紧密沟通协调,确保合作顺利进行的话,这才彼此谦让着带队从会议室出去了。

双方商谈的这座楼,正位于天津市区中心,红砖砌成的外墙,古朴典雅。楼前是一片宽阔广场,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挺拔而立。袁朗在警卫队的护送下上了黑色轿车。

今年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寒风凛冽,街巷间弥漫着煤炉的暖意与煤烟的味道。行色匆匆的人们穿着厚重棉衣,戴着皮帽,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团白雾弥散在空气中。

“江宁那边……应该已经下雪了吧?”袁朗坐在后座,两根手指支着额侧,望着车窗外。

“应该是的!上校!”今日开车的是位年轻的勤务兵,说话时充满朝气,嗓门儿洪亮。

副驾上的齐桓,自然明白袁朗问这话的心思,搭腔道:“我上个月去看,内学院基础设施均已落成,上校在支持内学院上花了这么多力气,如今跟奉系的合作也谈下来了,倒是可以去内学院赏雪放松一下。”

一说到去江宁,袁朗脑海中那少年的模样便越发清晰——几个月前,他在河边说服许三多后,捧着少年的脸细细吻了很久,回到车上的时候许三多已是满面通红,害羞到不知该如何面对袁朗,瘦削的肩膀微微缩着,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袁朗当时就没控制住,大掌按着他的肩膀,让他敞开,又把他困在副驾坐上亲了一遍。

“上校!”年轻勤务兵的声音打断袁朗的思绪,“您看起来心情很好!这次和奉系的商谈如此顺利,我们大家也都感到很高兴!”

袁朗从后视镜里和勤务兵对视了一眼,笑着爬梳了一把头发:“是,我一想到就觉得开心。”

勤务兵便跟着呵呵笑,把车开得很稳。齐桓在一旁沉默,看破不说破是一个副官的顶级修养。

……

而此时的江宁内学院,新落成的学院建筑群被薄薄的雪覆盖,红墙灰瓦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雪花在风中轻舞,正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临近年末,工人都停工回家过年了,内院便显得寥落起来。许三多和几位同事,各自负责一些内院过年期间的维护事宜。其中许三多主要负责讲经堂和观音殿每日的打扫、替换新鲜的香花供果和燃香供佛。

这些时日许三多很感慨,原本以为承认自己爱上一个人会影响心境,可当他和袁朗定了心意之后,心中反而安定了,仿佛云破月来。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还需踏踏实实从头体验这人间百味,不必再绷着自以为境界高的弦,一下便觉得轻松了。

今日正是除夕,观音殿的供桌上整齐摆放着供佛的酥油灯。供灯在佛教中有重要意义,法脉传承也被称为“传灯”。一灯能燃百千灯,灯灯皆明,灯灯无尽,佛法代代相传,亦是如此。到了如今,在过年前供灯,更有祈福之意。

许三多今夜将在这里守殿,照看祈福的油灯不灭。

夜色渐浓,寒风从殿门缝隙中悄然侵入,带来丝丝凉意。许三多走到殿角,取来一个古朴的火盆,又从旁边的柴堆中挑选了几根干柴,这些干柴经过日晒风吹,已变得异常干燥易燃。

轻轻划燃一根火柴,许三多将火苗靠近干柴的一端,随着“嚓”的一声轻响,干柴被点燃,火苗迅速蔓延开来,燃着木柴的表面,释放出阵阵暖意。他迅速将点燃的木柴放入火盆中,并添上几根更粗的柴火,以保火势持久。

火盆中的火焰逐渐旺盛起来,映照着许三多的脸,也温暖了整个观音殿。他坐在火盆旁,双手轻轻拢在火焰上方,感受温暖。

待身上都暖和了,许三多拿出念珠,准备今晚彻夜念佛,为袁朗,为史今,为高城、吴哲、成才,乃至一切众生祈福。

许三多是个平日生活很规律的人,撑到五更天的时候,已经有些迷糊。手中念珠的转动逐渐慢了下来,眼皮努力撑开又阖上,视线中菩萨的面容似乎也逐渐变得模糊……

失去意识向旁边歪倒时,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他。

脸颊上摩挲的指腹带着薄薄的枪茧,粗糙的触感让许三多微微睁开了眼,他看见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袁朗,一身军服,黑色的呢绒披风曳地,在身后铺开,如同暗夜细密的网,将许三多围在这里。

“……袁朗?”许三多不甚清醒,他与袁朗对望片刻,忽而眼睛弯成月牙,“我是不是在做梦?梦到你来看我了。”

袁朗心中柔软,此时盆中火堆已经熄灭,余温在少年脸颊留了一层暖色,指腹反复摩挲,将那柔嫩摩出一些微红。

“抱歉,本来想早点来陪你,可临时被些事情绊住,只能赶今日最早的火车。”袁朗放轻了声音,“冷吗?许三多。”

许三多迷糊地怔了半晌,忽然身体向前一扑,袁朗连忙接住他,抱个满怀。

“袁朗!”许三多高兴地唤他,柔细的少年嗓音雀跃起来,“袁朗!”

袁朗有些受宠若惊,将他抱起来,用呢绒披风小心裹好,少年小小的身形,依偎在他怀里,完全贴合,仿佛天生为他而来。

“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袁朗坐下,侧抱着许三多,好让他头能靠在自己肩上。

许三多其实并不清醒,只本能地朝那热源依偎过去,又总觉得贴得不够近,在袁朗怀里挪来挪去,只觉得原本有些软的坐垫逐渐变硬,不太舒服了。

“乖,别动。”袁朗不得不制住许三多,低头贴在他耳边轻轻哄着,声音微哑,“好好睡觉,别折磨哥哥了。”

许三多在压紧他的怀抱里,终于不再乱动,睡了过去。

袁朗叹息着摇了摇头,抬眼望见殿上慈悲垂眸的观音圣像,苦笑。

菩萨莫怪,凡夫多情。

这么想着,便学许三多心里默念菩萨圣号,让心清净,闭上眼睛,与他安静相依相偎。

……

许三多醒来的时候,天光微亮。手指一动,触感是硬挺的呢制军服;睁开眼,先看见黑色的呢绒披风,再往上,看见军服立领领口处的喉结和下巴处新长出的胡渣。

“……袁朗……?”许三多慢慢睁大了眼,无意识地揪紧手指下的衣襟,“我、我梦到你来了,你怎么……怎么真的来了?”

袁朗失笑,这小子果然昨晚根本没清醒,便又将昨晚解释的话说了一遍。

许三多听着听着就弯着眼睛笑了。

“笑什么?”袁朗问。

许三多揪着袁朗的军服,眼睛亮亮地专注地看他:“你是真的。”

这样专注的眷恋,看得袁朗忽然一把将许三多抱起,大步朝殿外走去。

身体突然腾空,许三多连忙双手搂住袁朗脖颈。

殿门一开,冬日清寒之气扑面而来,才知昨夜下了一场雪,观音殿外银装素裹,霜华凝了古松,冬意浓浓透着古韵悠长。

许三多在袁朗怀里瑟缩了一下,袁朗抱着他大步下了石阶,站在这冬景如画的天地中。

“许三多。”袁朗叫他的名字。

“?”许三多下意识地抬头。

带着烫意的吻骤然落下,唇齿间冰雪消融,仿佛一缕晨光洒落天地间,温暖而炽烈。袁朗紧紧抱着许三多,不容他退开一丝一毫。冬日林间,雪花在枝头轻轻摇曳,偶有一两片落在他们肩头,却又瞬间被炽热的情感所融化。

当袁朗终于放开他时,二人呼出的热气还纠缠着一起,仿佛勾连着无法斩断的情丝。

刚才殿上菩萨面前不敢造次,出来雪林之中,便敢肆意张扬这世间的风月情浓。

“可、可以放我下来吗?”许三多脸喘着气呼吸,“再、再过一会儿,这外面就该有人走动了。”

袁朗笑着低声逗他:“那我们就去没人走动的地方?”

许三多睁大了眼,话都不利索了:“去、去、去干什么?”

“这个……”袁朗意味深长,“什么都可以干。”

许三多不太明白,但是袁朗的眼神语气无不教他脸热心跳。正在这时,果真有人踏断枯枝的脚步声在靠近。

袁朗将许三多放下,拦腰一勾,呢绒披风一展,将少年完全贴合在他身前覆盖住。

来的正是这里做饭的老居士王孃,她记挂着内院里几个年轻孩子,生怕他们没吃好长不高,也心疼他们冬月还要守在这里,总会主动来喊他们吃早饭。

经过二人时,王孃瞥了一眼路边的军服背影,倒也没多想,毕竟捐助内院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多,偶尔也会来看看进展,谁知道大人物在路边赏雪还是干嘛,不关她的事。

王孃上了石阶,去叩观音殿的门:“三多,三多。”半天无人回应,王孃奇怪地推门进去,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人。

得亏王孃耳朵背,没听到殿外路边拉拉扯扯挣扎的声音。

“——王、王孃!”王孃终于听到有人大声喊他,一回头,看见许三多那孩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台阶来,棉衣有些皱巴巴,脸似是被冻得,通红通红。

“哎哟,这是刚去哪儿了,冻成这样。”王孃心疼地去摸他的脸,烫手得很,吓了王孃一跳,“不会是昨儿守夜着凉了吧?”

许三多拼命摇头,红着脸结巴:“早、早上太冷了,没拿围巾裹脸就出去了。”不远处站在雪松下那军人笑得弯了腰。

王孃握着许三多的手给他搓热和了,便招呼他去吃饭。许三多指着袁朗,磕磕巴巴红着脸说是刚来的捐助人,想捎带上他一起。

“行是行,可这军老爷吃得惯我们这儿粗茶淡饭么?”王孃拿不准。

许三多回头看袁朗,袁朗笑够了,过来替他解围。这男人本就生得眉目多情,平日覆着一层肃杀,生人勿近,可当他有意要博你欢心时,根本让人无从拒绝,王孃被他几句话就逗得心花怒放,领着二人去五观堂吃早食了。

饭后,袁朗也不去别处,就跟着许三多,说是了解内院事务。许三多在观音殿内洒扫燃香,他就步步紧贴,许三多一个回身总容易撞上他,搞得许三多又好气又好笑,命他安静在一旁坐好,别来添乱。

第一次被人说添乱的袁上校,不但不恼,反倒被许三多数落了还很高兴的样子,逗够了,就施施然坐在一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许三多。

人是离远了,可那视线如有实质,许三多点香都差点烧到手,忍无可忍终于回头看向他——

“——许三多,又要打仗了。”袁朗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这么开口。

许三多愣住。

“来之前,我们和奉系通过了共同扳倒直系的计划。”袁朗轻轻拍着那双黑色的皮质手套,“粤方孙先生亦对计划表示支持。三方出兵,最迟不过春天来临的时候,战争就会爆发。”

原本平和的大年初一,瞬间覆上了一层战争即将来临的阴霾。许三多心脏仿佛被攫住一样难受,涩声道:“你……你也要上前线吗?”

这个问题实在过于幼稚了,却问得袁朗心里柔软,他知道许三多是担心他,舍不得他,他喜欢许三多牵挂他。

“以前我会觉得,生死有命。”袁朗注视着许三多,少年一身灰蓝棉衣,清瘦而挺拔,目光澄澈,像他征战之时偶尔仰望,见夜空中悬着的那轮明月,不染纤尘。

“现在我会想……”袁朗看着他的明月朝他走来,“我会想——我一定要回来,许三多还在等我。”

许三多站在袁朗面前,眼睛酸涩,他俯下身,抱住坐着的袁朗。

“我会每日祈请菩萨保佑你。”许三多声音哽咽。

纤瘦的少年,如明月落在了他怀中,袁朗任由许三多搂着他,视线越过许三多的肩,望向殿上观音。

——菩萨,我也将每日在心中祈请,请您在这乱世中护好许三多。

苦海重重,若有万般艰辛,皆请加诸我身,莫让我爱之人,经世间风雨飘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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