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直奉战争后,直系遭受重创,华夏政坛风云再起,如何分割战后利益成为了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冯玉祥虽然倒戈一击,助皖系、奉系取得了胜利,但他并不愿让段祺瑞这个老狐狸骑到自己头上。段祺瑞虽有意出山执政,却也面临着不小阻力,故而冯玉祥的支持对他来说也显得不可或缺。
为说服冯玉祥表态,段祺瑞权衡之后,决定派遣之前与冯玉祥有过接触的袁朗,前往游说冯玉祥。是以袁朗从江宁返程后,再次赶赴北京。
虽有上次的合作,但袁朗踏入冯府的那一刻,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冯玉祥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白玉扳指。
“冯将军,久违了。”袁朗敬了个军礼,在冯玉祥点头之后,于一旁落座。
冯玉祥倚着太师椅:“袁上校,多日不见,不知此次前来,有何赐教?”
“在冯将军面前,岂敢言赐教。”袁朗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开口:“只因如今局势动荡,国家需要一位有力的领导者稳定大局。段公作为北洋元老,威望卓著,有意出山,但稳定非一人之力所能达成。段公倚重冯将军之威势,故派袁某前来,希望能得到冯将军的支持。”
这话说得倒漂亮,冯玉祥勾起一抹冷笑,他岂会不知袁朗此言背后的深意:“袁上校,我虽曾倒戈,但心中始终秉持国家大义。段公若想出山,自然需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说服我。”
袁朗早料到冯玉祥不会轻易松口,微敛了眸子:“段公对冯将军的邀请,其实也是为冯将军着想。如今局势复杂多变,张作霖虽表面上与我们合作,但骨子里却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如果让他独掌大权,恐怕对冯将军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冯玉祥眼中寒光一闪,这小小上校,竟敢暗示用张作霖威胁他——奉系张作霖,骨子里乃守旧的传统军人,底子是绿林豪侠,对于冯玉祥倒戈的行为根本上是鄙视的,他压根瞧不上冯玉祥,所以他一定会过问现在冯玉祥控制之下的北京政府。
见冯玉祥神色微变,却依旧演得镇定。袁朗再加了把火:“此外,皖、奉、粤三派共组的反直三角联盟,其核心乃是段公。如今直系被攻破,北洋军阀的重心依然是段公。冯将军单枪匹马,又如何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中平衡各方势力?”
冯玉祥闻言,陷入了沉思。袁朗确实点到了要害,他虽野心勃勃,但在当前局势下,单凭一己之力确实难以立足。若和段祺瑞撕破脸,很可能将面对皖系、奉系、粤系的联合讨伐……
一番权衡利弊后,冯玉祥终于抬眼看向袁朗,并未立即表态,只缓声道:“袁上校说得在理。只是国家大事,非同儿戏。我需要时间考虑。”
袁朗见状,知他已松口,不宜再逼,便笑着应和:“这是自然,冯将军考虑周全也是应该的。只是希望冯将军能够尽快做出决定,毕竟国家大局为重。”
冯玉祥心中冷笑,知道这次恐怕不能不如段祺瑞那老狐狸的愿,面上仍装作和气与袁朗寒暄。
袁朗仍然谨慎应对,虽然此次敲打了冯玉祥,为段祺瑞顺利出山执政铺平了道路,但这场权力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未来的局势恐怕也将更加扑朔迷离。
袁朗返回天津向段祺瑞汇报后,没过多久,冯玉祥那边终于不情愿地递来了橄榄枝。而战败的直系军阀在形势所迫下,不得不推齐燮元、萧耀南、孙传芳、李炳之等人出来,发表联合通电,表示拥护段祺瑞出山以维大局。
11月15日,张作霖、冯玉祥、卢永祥等人共推段祺瑞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请即入京应付时局。三日后,段祺瑞与冯玉祥、张作霖、卢永祥在天津会晤,决定俟有全国过半数之省区赞同,即请段入京执政,组织临时政府。至此,段祺瑞重新执掌政权的时机已完全成熟,即将入主北京。
为了顺利控制北京局势,除了其内阁成员及各部总长,段祺瑞还将带上亲信部队及皖系骨干。而袁朗自然在被钦点的名单中。
还有10日就将随段祺瑞赴京,此去局势复杂,恐怕难以轻易离开。袁朗回上海安顿好母亲后,将部分筹备事务交托齐桓,再赴江宁。
没想到这一去,刚好遇上熊希龄有事拜访欧阳竟无。
“武昌佛学院?”江宁内学院会客厅里,袁朗与二位长者共同饮茶。
“是的,这也是一所新兴教育方式的佛学院。”熊希龄笑道,“若说俗世有黄埔军校,那太虚大师创办的这所武昌佛学院,就是佛教界的‘黄埔’。”
“熊会长此次前来,正和我说到,准备安排内学院功课优异的一批僧俗弟子,派往武昌佛学院学习交流。”欧阳竟无抚着胡须道,“我也正有此意,武昌佛学院与内学院教授侧重点各有不同,若弟子们能前往太虚大师处学习,必能获得与以往不同的心得。”
袁朗一瞬就想到了许三多,他询问地看向熊希龄。
“选派的这批弟子名单,我和欧阳兄已略有眉目。”熊希龄笑着说了几个名字,其中正有许三多,“袁上校可知,今年我们还在江西庐山东林寺,举办了第一次世界佛教联合会。会上汇聚了中国、日本、英国、德国的佛弟子,共同探讨佛教在国际上的合作与发展。可谓一次跨国界的历史性盛会。”
“正是。”欧阳竟无端起茶道,“若我们选派的这批弟子,在武昌佛学院交流期间有出色表现,也有机会随中国佛教代表团,出席明年冬天在日本召开的东亚佛教大会。这不仅是对他们个人修为的肯定,更是中国佛教走向世界舞台的重要一步。”
袁朗神色一凝,默然不语。
熊希龄知他担忧许三多,复劝道:“这批弟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你我哪个不是少年时期就出来闯荡的。玉不琢不成器。能在一代宗师的佛学院内学习,再参加国际性的交流盛会,于他们未来的成长可谓大有裨益。”
袁朗手指无声地轻叩桌面……自己即将随段祺瑞入主北京,权力与责任都将随之而来。然而在这风云变幻的政坛上,北洋军阀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武昌,作为南方的重要城市,其政治地位与军事价值不言而喻。自己能否在繁忙的政务之余,还能照料到远在武昌的许三多?尤其是在北洋军阀与南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武昌的局势又是否稳定?
再者,如果许三多在武昌佛学院交流学习期间表现出色,真的有机会随团前往日本参加东亚佛教大会……日本,那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国家,对于许三多,是否安全?当前中日关系微妙而复杂,前往日本无疑需要更多的考量与准备。
思及此,袁朗不动声色道:“熊会长、欧阳先生,这次交流学习的机会对众弟子而言,确实极为宝贵。但考虑到当前的□□势,不知这些孩子在武昌能否安心求学?如果他们有幸获得前往日本的机会,安全又能否得到保障?”
作为本次活动的倡议人,熊希龄闻言,郑重点了点头:“袁上校,您的顾虑不无道理。但请放心,武昌佛学院作为佛学圣地,一直秉持着清净无为的原则,远离政治纷争。我们已与当地军政部门进行了沟通,确保交流期间的安全与秩序。至于内学院弟子们在武昌的学习与生活,我们也会安排专人负责。”
欧阳竟无接续道:“至于前往日本的安全问题,虽然当前国际局势复杂,但我佛教界作为和平之推动力,一直受到各国的尊重与保护。我们此次前往日本参加东亚佛教大会,也将得到中国佛教协会以及日本佛教界的支持与协助。熊会长也将协助我们,为赴日代表团配备必要的安保措施,以确保旅程平安。”
袁朗顾虑稍减,客观来讲,这对许三多的成长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且能拓宽眼界,认识更多在佛教界举足轻重的大德。只是,从上海到江宁,从江宁到武昌……许三多又将离他更远了。而再去日本,他恐怕更要日夜忧心了。
拜别了欧阳竟无和熊希龄,袁朗去找许三多。
十一月,江宁内学院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在秋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庄重。彼时许三多和师兄弟们,正在讲堂外的抄手游廊上辩经。
辩经,这一独特的佛教学习方式,可追溯至古印度时期。在那个时代,佛陀不仅亲自传授教义,更常与“外道”展开深入的教义辩论。这些辩论不仅旨在明确宗旨,辨析经文的深层含义,更兼有扶正压邪、锻炼逻辑思维与辩论技巧的多重目的。随着时光流转,辩经逐渐演化成为佛教教育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抄手游廊环绕讲堂,廊外院子里,几株枫树已染秋红。许三多就在这一片萧萧红叶映衬下与众人辩经。
少年面容清秀,尚且稚气,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他们引经据典,从《阿毗达摩俱舍论》到《大方广佛华严经》,从佛陀的教诲到历代高僧的注解,众人旁征博引,各抒己见。随着辩论的深入,周围时光似乎都在此刻停驻。
袁朗就这么望着,辩经场上的许三多,身上仿若有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种种担忧、不舍,与许三多现在的熠熠神采相比,都没那么重要了。
大道如砥,行者无疆。而这,也正是让袁朗爱上许三多的地方。他无权为了安稳或爱情,将他禁锢,他可以让他自在地追寻真理。
但是,他要这道无垢的光,夜晚只落在他的掌中。
“……慢……慢一点……慢一点……哥哥……”许三多跟不上潮汐的涨落,哀哀地求饶。即便有情,他也是一个浅欲的人。可是袁朗不一样,他渴望他,像期待暴雨的浇不灭的火。
袁朗按着许三多的手腕,月色落在少年背上,那是一片晕着光,可以让袁朗肆意染色的白。于是吻落在背上,一路向下盛开,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红。
燃烧的利刃在湿漉之处驰骋,许三多涌出一汩又一汩细小的泉水,可他身后的男人还远远没有到达燃点,于是许三多只能看着床前的月光一直在摇晃,晃到最后他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许三多……”最后时刻,袁朗俯下来,亲吻他的耳后,扣紧了他的手。
许三多被极强的冲撞力推向床前那片月光,袁朗的激流终于在他深处冲破极限——
结束之后,袁朗像火焰收入了刀鞘,又回归成体贴的爱人,他耐心为许三多擦拭整理。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有点儿过分?”袁朗看着还在轻轻颤抖的许三多,低声宽慰他。
许三多很累,可他努力睁开眼,抬起细瘦的胳膊,去摸袁朗的脸。
“我明白的……”许三多才二十岁,可他的慈悲已经让他学会包容比他年长的袁朗,“我们很难见一次,所以……所以你才会像怎么和我呆在一起都不足够一样……”
懂事又温柔的话,让袁朗无法抵挡,他握住许三多抚在他脸上的手,捧到唇边细密地亲吻。
待许三多缓过来了,袁朗将自己即将随段祺瑞赴京的安排大致说给他听。
“不仅是政局,每个人的生活也在不断变动中。”袁朗思虑过后,不打算插手武昌佛学院的事,也就没有提前告诉许三多,“你在内学院的生活,也不一定会长久,不管在哪里,记得以保证自己安全为要务。”顿了下,又委婉提醒他,“如今天下局势不明,而佛教界是与世无争之处,可专注于此,切勿参与各方党派争斗。”
许三多认真听了,点了点头。
袁朗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荏:“你呢,有什么想嘱咐我的吗?”
许三多眼睛一弯:“你干的那些的大事儿,你肯定比我整得明白,不用我瞎指点。”
袁朗笑了,轻触了下他的额头:“那就随意跟我说点什么。”
许三多想了想,抿着酒窝,忽然伸手搂住了袁朗。
“——昼夜六时,平安吉祥。”许三多靠在袁朗耳边,轻声说,“我会一直期待,和你的下一次相见。”
心中霎时柔软地塌陷,溃不成军。袁朗抱住许三多,低声地,动容地笑。
“——我也会一直期待,和你下一次的相见。”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思念的魂归之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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