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今天不可能来这种现场，前几天却是时时都在的。前天夜里，也就是岳飞搬走的第二夜，吴玠陪着岳飞去看遗骨——这件事岳飞不想麻烦吴玠，吴玠不忍岳飞一个人去——但总之无论如何，无论话说得怎样好听，知情的明眼人都晓得岳飞必然不愿意让“官方”做这件事，一定要亲自去做。由于岳飞此时依旧没有家人和旧部陪同，最终现场只去了四个人，依旧是他们四个。吴玠的现任亲兵来找时，李木大约能猜到何事，待他过去时，吴玠和岳飞都很和颜悦色地问他愿不愿意同往。

他当然愿意，一来自己依旧可以打下手干活，二来也算给自己在这事上绵延多年的噩梦和痛苦一个终结。

那两个地点他们都能找到。当年是军医亲自来看的，后来李木又陪着吴玠来记了一次。四人一路无话，趁着夜色，先去寻头颅，又去找遗骨。他们不忍岳飞亲眼看、亲手做，但到头来依旧是岳飞亲手做的。李木拄着铁锹站在那里，看着露出一角的席子，夜深人静，星河流光，凉风扑面。

他们依旧都没有说话，就着月色，李木先跪下长拜行礼，而后半跪着一点点清理湿润的泥土，将席子慢慢抱出来。本该阴森冷酷的白骨此时是柔和而温暖的，在月色下尤其更显得亲切起来——他们曾是那么两个活生生的、熟悉的、温暖的人。

他们默然对视，而后一齐看向岳飞。夜色里看不清对方的脸，银辉漏出来洒在鬓角，反射出耀眼白光。

他们继续在月色下忙碌，把骸骨分开，一点一点拼了起来，拼成两个完整的人。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可能会格外惊悚诡异，于当事人而言却很平常，甚至带着一点温馨。白骨并不硌手，他们见多了也不会怕。一块一块拼上去时就像一点点补上了心上一直滴血的某个洞，又像一点点重新拼出毫无交集却亲眼见证过的短暂又绚烂的人生——生死两峥嵘，碧血英风颂。

最后一句出自歌曲《北风行》。

这几百字的一段特意另起一章发完。后记想多唠叨点东西。写这篇的起因是今年春天去面基同好去唱歌，同好向我推荐了《北风行》做代餐，作为中学时代听着少司命过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首，回去单曲循环了好几天，突然就构思出了这篇。我之前并没有想好逆旅系列里怎么处理改葬这件事。构思出这篇后就又回去看历史上真实的改葬资料，也去看了之前几个熟悉的朋友对相关内容的讨论，加上自己一些其他方面的阅读见闻（例如我很爱看案件纪实和其中的人物心理分析），最终决定让当事人去亲自拼骸骨。“一块一块拼上去时就像一点点补上了心上一直滴血的某个洞”，至此彻彻底底“完整”了。这个结尾是我本人非常喜欢乃至得意的一个构思，受限于整个构思，系列里没法直接写到张宪和岳云的剧情，我是很喜欢两人也很想写的，这个遗憾在其他篇目以及一些番外、梦境、对比组里弥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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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碧血英风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