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七幕

(拉曼却·领理发师的管辖范围中,理发师正整理着架子上的面具。)

(桑丘上。)

桑丘: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用上它了。

奥提斯:

让骄傲的造物蒙尘,我固然痛心。

但看见孩子能饮血,我更加欢欣。

桑丘:

(长长地叹息)哈……

奥提斯,你觉得…鸿璐现在怎么样呢?

奥提斯:

这个问题或许您更适合回答,桑丘大人。

毕竟,我在这几十日里只见过他一面,

还是以试穿新礼服的名义。

桑丘:

你也给不出好的答案吗。

奥提斯:

不过我听闻其他的血魔说,

鸿璐近日和神父交谈甚多。

去那地方问问格里高尔吧,

他倾听怨苦的经验多过我。

(桑丘去往拉曼却·领神父的管辖范围,在忏悔室门口等待。她发觉,半掩的门后,是鸿璐和神父正在交谈。)

格里高尔:

你的苦痛也是我所承受,

病灶深埋血魔本能诅咒;

委曲求全还是放纵一乐?

我们从未有过幸福时候。

鸿璐:

委曲求全,不过永恒空虚。

放纵一乐,不过徒留惊惧。

我不愿看见家人们痛苦,

也不愿面对他们真面目。

我不愿弃母亲独自死亡,

也不愿在世上迷茫彷徨…

(察觉到桑丘正站在门外,赶忙收起悲哀神情,换上微笑表情)

感谢您,神父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鸿璐推开门。)

鸿璐:

母亲,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助的吗?

桑丘:

先回去休息吧。

或者到理发师那里,

帮她为面具拂去尘埃。

鸿璐:

好的。

(鸿璐下。)

(桑丘进入忏悔室,关上门。)

桑丘:

听说鸿璐最近经常来你这里?

我作为母亲,有义务关注他的心理健康。

格里高尔:

他不过和所有聪明的血魔那样,

早早察觉乐园失落的丧钟敲响。

桑丘:

其他血魔担忧的是自身的渴血与死亡。

但是鸿璐关心家人再一次蒙难与哀伤。

格里高尔:

正如您说的这样,他才更加痛苦吧。

因为不可免除的血脉诅咒,

因为不可到达的虚诞尽头;

因为不可遗忘的爱恨情仇,

因为不可阻止的衰亡前奏。

桑丘:

…我该怎么办?

格里高尔:

我无法给出您满意的答案,总督大人。

因为相同的痼疾也侵蚀我心。

桑丘:

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神父。

找个适合的时间吧,

让我再试试这份工作。

(桑丘推开门,离开了忏悔室。)

(拉曼却·领公主的管辖范围中,公主正独自伫立于凉亭中。)

(桑丘上。)

罗佳:

哎呀,是总督大人。

您怎么来了?

桑丘:

有件事情已经折磨我近百日夜,

我已感到自己被愧怍死死裹挟。

罗佳:

真是不让我意外啊。

让我猜猜,又是你那助理吧?

怎么,他的柔情蜜意没让你感到满足?

桑丘:

柔情蜜意携来的并非快然自足,

而是无时无刻的悲痛想我悔悟;

每当鸿璐投入我怀抱轻柔依附,

我却在温情中体会到哀伤恐怖。

他曾说他将自己亲手埋葬荒芜,

他认为他早已死在那虚幻幽谷;

我怜惜他每日眺望远方的清眸,

我哀怨他不剩一物的暗眼玉目。

我本该让鸿璐死去,

却强他履子嗣义务。

我方才第一次发觉,

我的行为其实错误。

罗佳:

那晚您被怒火攫取了理智,

对鸿璐不过换种惩罚方式;

您不是恨猎人将生命吞噬,

赐予他在血欲中永恒凝滞?

桑丘:

可是看到鸿璐这般痛苦,我反而不忍心。

他现在毕竟已不是猎人,而是我的孩子。

罗佳:

(笑)

您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

在几十个夜晚的梦魇之后?

我知道您每晚都被扭曲心魇折磨,

我听闻您曾在梦中父亲怀中蜷缩;

在这牢笼亦是极乐的酒神之王国,

您是渴求爱甚过鲜血的将熄焰火。

您奢望温情是由危险的猎人给予,

还是由这个空洞绝望的人偶献过?

桑丘:

……

罗佳:

若是您真的爱他,就赐予他死亡吧。

桑丘:

为什么?

我费劲心力想鸿璐幸福地生活在乐园,你却提议我杀死他?

罗佳:

您不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让我们痛饮鲜血后迈向死亡。

您比谁都清楚成为血魔万分折磨,

这物种仅仅是存在就已经为过错;

鸿璐的痛苦本来是始于他的自我,

却还要因为家人而再度承担更多。

(良久,忽然苦笑)

他迷惘悲哀,无人能够安慰。

他顺从您心,任由世道支配。

好好想想吧,我愚钝的姐妹。

这高贵救赎,只能由您饲喂。

(罗佳打起洋伞,快步离开了凉亭,留下桑丘一人。)

(桑丘在那里伫立许久,最后来到花园的最深处。那里已经被疯长的玫瑰近乎完全遮蔽,一个墓碑孤零零地在小道尽头。)

桑丘:

这里玫瑰嗜血生长得疯狂,

也许它们最初仅渴望绽放。

遮天蔽日的荆棘刺痛迷惘,

我才能再度来到您的碑旁。

父亲,我现在才发现,

其实一切都未曾因我逃避忍耐而消亡,

反而变得更加痛苦凄凉。

您带给我的爱恨,与鸿璐带给我的,

着实让我受伤。

是您于废土之上予我千金承诺,

是您甘愿领受白月骑士的诱惑;

是您亲口说出一句不再需要我,

是您独自离走冒险酿成这过错——

是您命我残杀异议者将我逼迫,

是您的愚行让家人们日益沉默;

是您关闭乐园将您的子孙困锁,

是您背叛家族才招致哗变灾祸!

千百根染血木桩在您身躯刺过,

千百道惨声哀嚎震破您的耳膜;

千百日钉刑仍未解放地上王国,

惟有您死去才能停止永恒折磨!

(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血泪闪过)

可是啊父亲,我又怎能恨您呢?

我仍忆起饮血那日您发间清香,

我仍记得古堡一楼的家庭画像;

我仍望见随您哄我入睡的月光,

我仍怀抱伴您死亡而来的怅惘。

(沉默片刻)

每日凌晨花园中玫瑰吐露芬芳,

无人知晓它同样拥有饮血渴望;

曾为血魔猎人的孩子日渐迷茫,

仇恨被爱藏匿扭曲成镜中倒像。

受怒火烧灼的夜中幽灵在彷徨,

无名的悔恨于我心底潜滋暗长;

当我不由自主向朦胧夜色眺望,

惊觉徘徊的是曾名鸿璐的意象。

(忽然站起,呼吸逐渐急促)

我因极度恐惧而颤栗如将死亡,

也因终于开悟而内心无比激荡;

这一时刻我仿佛紧紧攫住真相——

予他解脱才是我们的共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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