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夕阳将神奈川的河畔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网球撞击墙壁的“砰砰”声规律地响着,夹杂着少年粗重的喘息。
原来还在呀?
看着在河边对着墙壁打网球的海带头同学,坐在椅子上的天宫院绘梨抬起头慢吞吞的想着。
这几天放学途中,总是能看见这个海带头少年在这里进行训练。他每一次挥拍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但脚步却显得有些虚浮,呼吸紊乱,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运动衫。
看着他那么努力的样子,天宫院绘梨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帮他一把。虽然听上去有点自大,但自己的眼睛的确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潜力大小与提升方向。
“那个……”也许是声音太小了,正在做训练的少年没有停下来,天宫院绘梨闭上了眼,大声地喊了出来:“那个……同学,你要不要先去做基础训练,你的基础并不好吧。比起你的体能,你的基础更差。”
对着他喊完后,天宫院绘梨立刻把头底下去,不去看那个少年的反应。
刚才那声几乎用尽她所有勇气的喊话,绘梨此刻耳根还在发热。她天生不是个善于主动搭话的人,尤其是对着陌生人。
海带头少年也就是切原赤也,在听到那声突兀的建议后,挥拍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网球“啪”地一声撞在墙上,弹向一边。他转过身,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被人直言不讳指出缺点的窘迫,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安静的女生,有着一头黑色长发,长长的刘海,此刻她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微微低着头,刘海把她的眼睛遮住了,看不清她的表情。
“喂!你说什么?”切原的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自觉的挑衅,他用手背抹了把额上的汗,朝着绘梨的方向走了几步,“我的基础差?你懂网球吗?”
绘梨听到走近的脚步声,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那双带着桀骜不驯光芒的绿色眼眸。少年的眼神像头未被驯服的小豹子,充满了攻击性。
绘梨的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但还是清晰地说了出来,“你的击球点很不稳定,时高时低。脚步移动也很杂乱,很多不必要的跑动消耗了你的体力。所以……你才会这么快就喘得这么厉害。”
切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生说得如此具体、一针见血。这些确实是他隐约感觉到,却又无法准确描述的问题。
“那、那又怎样!”切原嘴硬道,习惯性地用拔高音量来掩饰心虚,“只要把球打回去不就行了!力量才是关键!”
“力量很重要,”绘梨轻轻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但没有稳定的基础作为支撑,力量就像没有打好地基的房子,很容易垮掉。而且……你的体力,支撑不了你长时间的高强度力量型打法。”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种类型的网球选手,但是技术动作是一样的,没有良好的基础,以后无论是学什么技术动作都会困难许多。”绘梨看着夕阳中愣在原地的切原赤也肯定的说。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切原赤也站在原地,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绘梨的话像一记精准的扣杀,击中了他内心最不安的部分。
“你、你懂什么!”他攥紧球拍,指节发白,“我靠力量打赢过那么多场比赛!”
绘梨看着他嘴硬的样子,摇了摇头,让他拿一个网球,“试试看,打出一个截击球,”她说,“用你认为最可靠的方式。”
切原毫不犹豫地使出全力挥拍——一个正手截击球。
在他的视线中,球并没有落在他认为的落点上,反而是偏移了。
“看到了吗?”绘梨轻声说,“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不必要的体力。手臂抬得过高,脚步太急,腰部转动不够充分。”她走进几步,目光清澈如泉,“网球不是蛮力的对决,而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
切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过去输球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些打到后半场就开始颤抖的手臂,那些因为姿势变形而飞出界外的球,那些在关键分上因为体力不支导致的失误……
“你的发球,”绘梨继续说,“起跳时机总是太早。你的截击球,引拍动作太大,导致回防速度慢了一拍。”她每说一句,切原的眼睛就睁大一分——这个才认识不到半小时的女生,竟然把他的弱点看得如此透彻。
“你是女子网球部的部员吗?”切原的声音充满了感激,“谢谢你,我是一年D班的切原赤也。”
看着他那么阳光的样子,绘梨立刻将脸转开。太耀眼了,绘梨不讨厌这样耀眼的人。
“我是二年B班的天宫院绘梨。”绘梨望着他的眼睛,有意识的忽略那个是不是女子网球部的部员这个问题。
“啊,是前辈!”切原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是很在意这些。”绘梨看见他这样,立马摆手表示拒绝。
“那个要试试吗?”绘梨向他伸出手,“从最基础的步法开始。虽然天快黑了,但还来得及教你一些简单的调整方法。”
切原犹豫着,自尊心在挣扎。但想要变强的渴望最终占了上风。他默默走到绘梨指定的位置,听着她讲解如何节省体力的移动技巧。
“膝盖再弯一点……对,就是这样。”
“转身时用腰腹发力,不要只靠手臂。”
“注意节奏,找到最适合你的击球时机。”
随着绘梨的指导,切原惊讶地发现,一些原本需要大力挥拍的球,现在用七分力就能回得漂亮。虽然动作还很生涩,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潜藏的可能性。
而绘梨看见他跟着指导改正时,心中也在暗暗感叹:切原他是个天才呀!
天宫院绘梨有一个做排球教练的舅舅,耳濡目染之下知道普通人的改正进度是什么样的,但切原他很快就改正,并有意识的不再去使用那些错误动作。
夜幕悄然降临,最后一缕霞光即将消失在天际。绘梨看了看天色,轻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切原站在原地,网球拍无意识地抵着地面,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即将离开的陌生女生,忍不住问道:“那个……”他抓了抓本就凌乱的海带头,“明天……你还会来这里吗?”
绘梨顿了顿。她其实不太确定。这几天选择这条回家路,完全是因为旁边那个露天排球场——在那里,她发现了一个打排球格外出色的人。
“明天……应该还是会吧。”她最终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声音轻得像晚风。
切原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我明天也来!今天你说的那个手腕的动作,我觉得还可以再练练!”他说着就下意识比划起来,动作依旧带着点生猛的笨拙,但比起下午初遇时那全然靠力气的打法,已经有了微妙的区别。
绘梨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夕阳的余晖将她浅色的发丝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好呀。”她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
绘梨背着包,转身走向与切原相反的方向。走出几步,她习惯性地侧头,望向不远处那个熟悉的露天排球场。隔着铁丝网,她果然又看到了那个身影——棕色的头发,身形挺拔,跳跃、挥臂的动作十分流畅。
以现在天宫院绘梨的角度来看,那份从容不迫的掌控力十分的好看。
“他到底是谁呢……”绘梨小声嘀咕着,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最终停在了原地,隔着铁丝网安静地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切原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回味着刚才绘梨指导的要点,又对着墙壁打了几球。用七分力,借助转身,手腕固定……“砰!”“砰!”球的回弹声果然变得更加清脆利落。
“好像……真的有点用?”他喃喃自语,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越来越亮。那种触摸到更高境界门槛的感觉,让他兴奋得几乎忘记时间。
直到天色几乎完全黑透,路灯接连亮起,切原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抓起滚落脚边的网球,塞进裤兜,扛起球拍往家走。经过那个排球场时,他随意瞥了一眼。
嗯?那个身影……好像是那个教他动作的女生?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果然,绘梨还站在排球场外围,微微仰着头,透过铁丝网专注地看着里面。她的侧脸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和一点点他看不懂的向往。
切原挠挠头,没有打扰她,独自离开了。他心里有点好奇,那个打排球的家伙,真有那么好看吗?能让绘梨看得这么入迷。
站在排球场边,绘梨望着那个男生的身影,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叫做切原赤也的海带头男生,他充满活力又有点莽撞地问她是不是女子网球部的部员。她有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其实并非网球领域的专家。她所精通的,是排球。从垫球的手型到扣球的起跳时机,从二传的手指发力到防守时的重心移动,这些知识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几乎成了本能——这全都得益于她那位做排球教练的舅舅,她是在排球场边,摸着排球长大的。
而网球,她只是在小学三年级是被父母强制拉去学了几年,仅止于入门。刚刚能指导切原,完全靠的是自己这几年的经验与对运动原理的共通性,知道一些最基础的理论而已。
可即便只是这点浅薄的认知,也让她惊心于切原那糟糕得惊人的基础了。看来,是时候把这项快忘光的技能重新捡起来了。绘梨暗下决心,真正的指导绝非纸上谈兵,必须亲身下场体会,洞察运动员身体的情况,才能制定出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案。
想到这儿,绘梨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能再停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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