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
有人疯狂的追求它,为了某一种联系散尽家财,依然没有办法从天道手中薅下一缕。有人恐惧它,东躲西躲依然被因果缠身。
谢子箐是很相信因果的,她以前认为她和师父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才能让师父在满目疮痍里找到黯淡无光的她,才能擦干净她身上的淤泥和尘埃,让她重新扎根在土地里。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和师门的因果线牢牢的缠在一起。
因果线是什么颜色的,谁也说不清。是白得像雪,还是红得像火,越深的因果越红,火越旺,烧啊烧啊,烧得什么都不剩。身边人被火驱赶、烧成灰烬,越来越少,只剩下谢子箐一个人站在灰烬里。
火仍未烧完,谢子箐手里还攥着一根线,所以火焰仍在烧,烧到后来,谢子箐也变成了灰烬,洒落在空里。
她没有归属感,她认为这里没有她的故乡。她觉得亏欠谢母,她认为她的投胎让这位母亲失去了真正的女儿。
她的自我认知自始至终都是地球的“谢子箐”,而非星际里的沧海一粟。
所以她羡慕卫三。
所以她不想让卫三死。
这个人是她的先行者,她必须是一个好结局。
她不允许任何be。
白矮星的卫三就这么受到了一筐子丹药。
至于为什么会在白矮星,他们原本打算来南家找钥匙,结果独立军速度太快,在他们联系完肖·伊莱之后南家就被端了。肖·伊莱立马不干了,怎么说都要卫三来给他补偿,给他做机甲。
卫三盘坐在地上,顶着黑线翻看瓷瓶上的字迹。
“回春丹,清心丹,浴血丸,还灵丹,固神丹,合......合欢散?”
手里的瓷瓶莫名有了颜色。
这是把库存都拉过来了???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能当零食吃的丹药,重量级的是两瓶看上去就要珍贵一些的丹药。
“延寿和净灵丹”霍宣山接过瓷瓶,念出字,沉默了一会还给卫三,“她看出来了。”
金珂有些紧张,他分不清是期待还是怀疑:“有用吗?”
卫三读完一块送过来的纸条,抽空回了一句:“她说只能抑制,还容易产生抗药性,建议我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
“对了”她止住廖如宁的动作,“下面的丹药她不建议动,剧毒”
“......”廖如宁缓缓收回了手。
应星决坐在旁边,视线盯着卫三手里的两瓶丹药,一直没有说话,手指不自觉得碰了碰脖子上的吊坠。
虽然制止了廖如宁的动作,卫三自己还是在筐里翻了翻:“这可比开盲盒好玩......?这啥?”
一个绿色的团子被她捞了出来,一动不动。
应星决:“......树梢噗噗,惧人。”
不过不怕谢子箐甚至有点粘她,估计是谢子箐不注意的时候掉进去的,被一块打包了。
这家伙不知道吃了哪个瓶子里的丹药,身上的灵力都快溢出来了,在场的几位就算不是修仙者也察觉到它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了。
卫三翻找了一下,有个瓶子里的凝神丹空了。
“......会不会有影响?”
“不好说”卫三掂了掂那个团子,“可能会变成灵宠。”
就是这玩意变成灵宠了能干啥,丢出去砸人吗?
她向谢子箐如实举报了树梢噗噗的行为,对面回复了六个点:“......”
无语已经透出了屏幕。
怎么什么都吃,她用的草药都是难吃但药效好的,这还能吃完一瓶。这个生物是不是也经历过饥荒?
“哦对了”卫三问她,“听说六七军区不认可独立军要围剿?你不劝劝阁主?”
对面发过来一个“我吗?”的表情包。
竹林里有小溪:“你觉得可能吗?”
卫三:“你们山宫兄妹在我旁边看着呢,介绍一下情况?”
竹林里有小溪::“......”
竹林里有小溪:“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要把感染者引出来。”
暗中讨饭:“所以阁主真的跟你说了”
竹林里有小溪:“不和我说难道和你说吗?(质疑)”
暗中讨饭:“......”
你变了。
金珂看眼地上的瓶瓶罐罐,扭头问山宫兄妹:“之前你们说谢子箐和我们不负责一个板块,她负责的就是这个?”
山宫波刃沉默了一会,实话实说:“我们也不知道她负责什么,但是应该和主指挥有关系。”
————
平通院那边同样热闹。
军校生还没毕业就要面临这样的腥风血雨,紧张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小兴奋。
青史留名的机会在眼前,万千人民在身后。他们在最热血的年纪做了最热血的事情,这种满足感胜过了恐惧。
军官故作严肃提点了几句,回去之后面对同事还是忍不住笑:“这群小子,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
同事也笑:“气血方刚才好!看着就来劲!”
“好事是好事”军官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头热血,为了成就和理想啥都干得出来,喜欢的人向我表白都没同意”
一位路过的同事来劲了:“嚯,你是为了理想吗?你单纯怕人家守活寡”
军官笑着打他,周围的军人也在笑,但心酸也弥漫在期间。
在下定决心踏入军校那刻起,生死就在很远了。一刻不停地对战星兽,有时还会沦为政治的消耗品,军人是生死交界的舞者,因果会给身后的人带来眼泪。
而且,他们更担心会被感染,无知觉的情况下害了身边的人。
军校生的房间里,路时白和军区指挥交涉,季简负责修缮机甲。剩下的单兵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
宗政家主给宗政越人发了数条消息,要他无需紧张害怕,宗政悦也给他发了消息,要他避免被感染。
妹妹:“虽然哥你很凶很不讲理很直男很一根筋但是妹妹我不嫌弃你我不想要感染者做哥哥”
妹妹:“而且你被感染了谢子箐会很难过的!”
在码字威胁宗政悦前一条消息的手猝然顿住,手的主人垂眸,沉默了一会。
夜空下身穿病服的女孩忧伤的眉眼闭眼可见。她的眸色在星空下显得很淡,淡得好像要从世界上消失。
他当时也是慌不择路了,伸手想要摸她的眼睛,最后很快反应过来,触摸了她的额头。那双淡淡的眸子带着疑惑和悲伤还有些许委屈看向他,好像一个被误解的苦情女主。
宗政越人没有误解过她,他根本不了解她。
胆小的谢子箐,明知故犯的谢子箐,有明显底线的谢子箐,暗藏锋芒的谢子箐,委屈悲伤的谢子箐,还有现在风头正盛的谢子箐。
哪个才是你?
你看得到他吗?你眼里有他吗?
......他在自娱自乐吗?
或许她也和别人一样,喜欢顶尖的人,所以眼里是卫三的光芒。他是卫三的手下败将,自然被卫三压上一重
宗政越人的手指犹豫片刻,给宗政悦发去一个锤子打头的表情包,在对方“?哥你被感染了吗”的质疑里关闭了光脑,闭眼倒在床里。
但他现在在做的事情,超过了卫三。
他有办法走到你眼前来。
光脑沉静片刻后响起,他以为是宗政悦的骚扰,皱着眉打开。
竹林里有小溪:“阁主?你还好吗?”
“......”
他猛地坐起来,手下的问号还没发出去,忽然想起宗政悦说的很直男,思考了一下,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宗政越人:“很好”
对面沉默了。
片刻后,谢子箐的语音发过来。女孩明显刚刚笑过,语气还有一点颤抖,还是绷着语调:“嗯嗯,小姐说你情绪有点不对,让我问问...阁主,我往你包里放了一个小香囊,你看到了吗?”
他挑眉,伸手从包里挑出一个缝制精致的香囊,上面的针眼密密麻麻,绣着雨后竹。
宗政越人:“什么时候放的”
竹林里有小溪:“不告诉你(笑脸)”
竹林里有小溪:“随身带着吧,心情不好的时候闻一闻,心情会好一些。”
宗政越人:“你自己绣的?”
对面发过来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附言:“不告诉你。”
“手扎破了吗?上药没?”
对面那边回复很快:“小伤小伤,已经涂了药”
过了一会,她发过来一段语音,声音压得很低:“不说了阁主,鱼师来检查了,被她抓到摸鱼就完蛋啦!”
他忍俊不禁,关了光脑,垂眸把香囊放在身边,上面的草木香钻进他的鼻腔。
他觉得他的心情不会差了。
而在主场景之外,依然有故事上演。
商良没有留在学校,他请了假回了凡寒星。
算上极寒赛场,他也很久没回家看看了。
啊,虽然他妈妈并不乐意看见他。
没事,他脸皮厚,可以赖着。
听说商良回来了,陆雨也请了假屁颠屁颠往家跑。商良笑她就是想请假,随便扯一个理由就会跑回来。陆雨哼哼唧唧,狠狠踩他一脚。
他没躲,疼得吸了一口凉气:“出手真狠啊你...”
陆雨叉腰:“姑奶奶我就是心狠手辣的人!你回来干什么?我们这里又出事情啦?”
自从山宫兄妹独立军的身份暴露,南帕西在她心里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独立军大本营。商良心里吐槽,揉了揉脚:“我还不能回家了?”
陆雨:“你要是能把谢子箐带回来就好了。”
商良:“......”
他能把谢子箐带回来吗?她现在忙得连轴转都来不及。
“我回来你都没点表示”他平静地揭过这个话题,“没重逢礼吗?”
陆雨瞪他:“我们上个赛场才见过!”
商良装傻:“不记得了”
“......”
商良面无表情哭惨:“哎,感情果然还是淡了,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可怜我这个糟糠之...友独守空房呜呜呜”
陆雨听他语调平平的哭诉,黑线从头上滑下来,忍不住出拳打他:“走走走!跟你一起去买!先说好我没多少钱,你别把我买穷了!”
商良秒收:“走”
说是带商良出来买重逢礼,实则是陆雨一路吃,商良在后面买单。
感染者的事情出来之后虽然人心惶惶,但生活还要继续的,街道上依然热闹。
苦于生活的人不担心对方是坏人,他们担心的是生活如何继续,怎么在困苦下挣扎。
比起联邦的渗透,他们操心的是手上的一分一厘。联邦的渗透固然严重,但手上的一分一厘才是他们生活的依赖。
大事轮不到他们操心,如果到了他们要操心的时候,那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商良看着这一切,回来的喜悦淡了一些。
他的生物学父亲是一个很烂的人,他从小就要学会怎么在暴力下讨生活。
大家长制的压迫让他渴求平等,悲惨的童年叫他低头——不为强权和特权,为民生低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百姓是赌桌上,价值最低的筹码,只有一无所有的人会珍惜。
“你愣着干什么?”陆雨的声音把他拉回来,女孩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递给他,“诺,你的重逢礼,好好拿着,别感谢本姑娘。”
商良低头看那串糖都冻成冰糖的糖葫芦,沉默了很久伸手接过,慢慢地舔着。
这一口下去牙都得崩。
陆雨腰间别着谢子箐送的竹子配饰,随着步伐摇摇晃晃。商良看了两眼被陆雨发现了,她抓住腰间摇晃的配饰:“哼哼,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嘶!”
她忽然松开配饰,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好烫!”
商良此刻神情紧张。
不对,后面那个人一直跟着他们。
——“如果配饰发烫了,立刻离开那个地方。”
身后的人注意到他们发现他了,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步伐加快迅速朝他们跑来。商良立刻拉住陆雨的手跑,后者也反应过来,咬牙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指部用劲,签子直直向那个人飞过去。
街道立刻变得混乱,他们奔跑的过程中不慎踩到了几个摊贩,匆匆留下一句回来就赔就继续奔跑。
一刹那,惊叫声,咆哮和叱骂混杂在一起,还有几道婴孩的哭声。货物被撞翻,零落地倒在地上,被身后的人踩碎碾压。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感染者!”,街道的混乱更上一层。
商良抽空回头望去,果不其然见到那个人的眼睛是不正常的黑。
他必须跑。
街道的人太多,他没法使用机甲,来人目标不知道是他还是陆雨,总之不是无辜百姓。
他要跑到空地上,把陆雨放在安全的地方...
“商良!”被他拉着的人喊他,语气里是难见的严肃,“别跑了!”
“谢子箐的配饰里面好像放了暗器!他中毒了!”
奔跑的人有些迟钝,回头看去的时候,后面追赶的人脸色已经发绿,黑血从他嘴里涌出。
他的胸口插着一根针,淬了毒的针。
他的步伐慢了下来,终于停住。
陆雨扶着膝盖大喘气,好一会缓过来:“行...行了,我们先去给那些人把钱赔了...哎,我就剩没多少零用钱了,早知道省着点......”
她的话没说下去。
商良抱住了她,闷在她的肩膀上,哭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商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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