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箐回家后几天，宗政越人搞明白了她的工作。

凡寒星风雪多，空气对流强，天雷一道道的。回来第一天的宗政越人认命地从废墟中捞出已经被劈黑的谢子箐，一间防雷劈的工作室就整理出来了。

独立军的珍稀草药不要钱似的送，甚至有时候是生物研究所所长亲自来送，臭着一张脸好像谢子箐不是要用是要糟蹋草药。

平均算下来，谢子箐的屋子平均一天要被劈三次才能保证每天一枚丹药的供应。

卫三终究没找鱼天荷拿丹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幻夜星。谢子箐不惯着，丹药也给她飞了过去，她没有办法指使外界的独立军，接替这一工作的应游津笑呵呵，感叹这些年轻人的精神气。

他可不知道那么大一筐丹药崩得丢在几人面前的杀伤力。

廖如宁眼珠子都要飞出来，说话都不清楚了：“她她她，她要撑死你吗？！”

卫三探头看一眼，都是安神延寿的丹药：“......”

算上之前给的丹药，谢子箐简直可以一步到位直接划掉她在生死簿上的名字。

“我很早就想问了”金珂忽然出声，盯着卫三，“你好像对她会炼丹一点意外都没有”

炼丹，一个出现在老派书籍里的古老词汇。现在很多人把它和搓圆子混淆，只有少部分人还记得它的概念，能上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之前的那一筐子丹药虽然量多，但成色算不上很好，这次的一批丹药不仅成色好，甚至还有丹纹。

卫三扬手都给他一颗清心丹：“人各有所长，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站起身来，轻描淡写：“那个星兽的骨头要不要带一点给谢子箐看看？”

山宫波刃悠悠：“给她煲汤用？”

卫三：“......人不要总想着刻板印象，谢子箐对生物还是颇有研究的。”

她这话一出别说山宫勇男，应星决都忍不住勾了唇角。

“的确”廖如宁颇有感触的点头，“尤其对铁板鱿鱼、锅包肉、辣子鸡......”

霍宣山：“想吃找她，别在我们面前报菜谱。”

“可以找她问问，但是骨头恐怕没法带走”应星决开口，他抬手释放感知，顺着土沙虫的尸骨，一点一点蔓延，果不其然，它的触须骨覆盖了所有裂缝悬崖。

轻轻一动，应星决便将土沙虫所有的尸骨彻底摧毁，它残留的最后一丝黑色虫雾气息便消弭在世间。

“带不了就算了。”卫三点头认同，转头道，“这里没有源头，去凡寒星。”

他们出发的时候，谢子箐已经收到应游津进极寒赛场的消息了。

屋外的风雪肆虐，愤怒地质问每一个生活在风雪中的人，这么大的风雪，却吹不倒一道瘦削的身影。

炉里的火熄了，神识收回的瞬间，屋外的风雪也消停了许多。

两世的恩怨终于要迎来结果。

她已经分不清因果线从何时缠绕，是谷雨星的水灵丹，和卫三的相识，还是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因果伴随着哭声先一步融进世界里，世界再跃入眼帘。

“......”

她忽然转身，胡乱披了一身衣裳，从窗户翻了出去。

难怪卫三爱翻窗呢，翻起来的确有意思，在那一刹那房间的封闭就被抛之脑后。

窗边的因果草开了花。

————

赛场防护罩常年打开，卫三他们要进入极寒赛场，绕过凡寒星主那边，需要找一个人从中运作。

——宗政越人。

虽然身为独立军一派，平通院没什么必要的任务。他就在学校训练，偶尔回家去看看谢子箐，和她一起去送丹药。

听卫三来，他先是反应了一会，出门看见山宫兄妹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

他大步走出来，站在卫三面前：“我听说你是感染者？”

卫三挑眉：“怎么？谢子箐没告诉你吗？”

“所以在大赛中，你的实力是因为被感染，所以这么强？”宗政越人上来便问道。

阁主还是那个阁主。卫三‘啧’一声：“不是。”

“宗政兄，我劝你放弃，卫三因为黑色虫雾，把实力压制了，现在她感知恢复，你打不过的。”金珂好心劝道。

“身为单兵，需要对手才能变得更强，我从不畏强。”宗政越人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似乎又燃起了强烈的战斗意识，他握着长枪，盯着卫三眼睛，“你是我现在的目标。

卫三扬唇，笑意未及眼底：“你的目标和我无关，今天找来，是想请阁主帮个忙...”

涉及感染源头，宗政越人没有拒绝的选择，带上几人打算前往赛场。廖如宁左右看了一眼，有点奇怪：“我听说谢子箐回了凡寒星，她不来吗？”

金珂默默踩了他一脚。但是现在太冷了，感知不敏感，廖如宁硬是没感觉到疼。

“她在家里”宗政越人回复他，“独立军交给她的任务还没完成。”

据她自己说，谷雨星她故意留下丹药改善谷雨星的水质后，独立军果然顺藤摸瓜找到她。炼丹就成了她最大的底牌。

“你们之前关闭过防护罩？”进去之前，应星决忽然问那个负责看守的人

看守的人顿了顿，看向宗政越人。后者回答：“部长之前进去过一次。”

卫三：“没出来？”

宗政越人：“出来了...怎么？”

怎么可能出来了。

卫三和应星决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点想法。

应游津肯定没出来，但是外人看都觉得他出来了，要么有人装成了应游津的样子，要么...

“幻术”应星决低声道，“她造诣很高。”

但是为什么要让旁人误以为应游津出来了？

卫三看着前面的宗政越人，不说话。

要是应游津没出来，平通院这一派的独立军肯定会去找，到时候会死哪些人、多少人就不知道了。

“当年独立军叛逃多名高级军官，他们现在在哪？”金珂转头问山宫兄妹。

那时候叛逃的高级军官从五大军校毕业没有多久，已经在军区取得惊人成就，屡屡争夺回失守的星兽防护线，却突然判逃，按照时间算，这些人如今也还是年盛之际，和现在军区高层差不多年纪。

除机甲师季良，其余全部牺牲。”山宫勇男低声道。

飞行器内一阵沉默，二十余年，冒大不韪叛逃，离开家人，双面受击，还要暗中护住联邦不被感染者完全渗透，这些前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像鱼天荷、山宫扬灵这种暗中成为独立军的人，也正是因为在暗处，多年没有太大动静，才避免牺牲。

“其实主指挥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山宫勇男忽然道，“最近才好了一些...”

几人同时想到了那两筐丹药，沉默了。

这个用药量，恐怕死了都给灌活了。

卫三感叹：“也算是一种活阎王。”

自带生死簿。

飞行器已经达到了最快的速度，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远远见到雪地中的半跪半坐着的两个人，一个轮椅倒在旁边。

一行人迅速从飞行器上跳下来，应星决动作最快，甚至超过了原本最着急的山宫兄妹。卫三原本因为靠近源头的恍惚，见到他奔向前，便掐了掐掌心，清醒过来，紧跟在应星决身后。

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谢子箐的身影。

雪地，或者说是冰面上。原本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雪，现在一大片被人为清理出来，露出原本的冰床。而向来运筹帷幄，带着温和笑意的应游津倒在冰床上，机甲师季良跪着冰上，半抱着他，眼中充满压抑的痛苦

黑色源头正在爆发。

应游津透支自己的感知，想要压制它。显然没有成功，灰茧还在变形。

他们要除掉它，灰色源头不能存在于世间。

在时光的长河里，不仅人类在进步，它也在进步。原始的**学会了欺骗，暴力的天性渴望着权力，它欺骗了被感染者，欺骗了感染者身边的人，也欺骗走了两位超3s的感知。

卫三挥刀刺破冰层的时候，极寒赛场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风暴。

它学会了愤怒，它在愤怒。

它从冰层里一跃而出，一点一点消失，露出里面几乎凝聚成实体的黑气，毫无疑问，这是黑色虫雾的本体，或者黑色虫雾才是源头的变体

四不像的星兽拼凑了强大星兽的优势，普通3s的攻击并不起作用。

这些天之骄子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却没有时间为自己的暗淡买单。宗政越人长年训练的优势尽显，在极强的压力下把霍宣山和廖如宁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它被卫三和山宫兄妹联手攻击，身体依然在不断变化，甚至变化的速度让几位超3s来不及反应。

在卫三再一次挡下它的攻击，蓄力向它砍去的一刻，它的躯体开始大规模消散，隐隐露出一个人形的身躯。

——女人的身形。

“那是谁？”金珂忍不住皱眉，星兽刚刚变化的应该都是被它感染过的实力强大的星兽，同理人也是如此。但这个身形，他并没有印象。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卫三他们对这个人影一无所知，对她的攻击也一无所知

那道身影仿佛没有体积，轻飘飘地躲过几道攻击，一个圆圆的东西在她手前凝固。

卫三瞳孔一缩：炼丹炉！

女人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抬手时，风雪肆虐——

一道惊雷抢先劈开了风雪。

灰雾被打散，露出地面滚动的一颗丹药。

雪花被这道动静激起，飞扬在空里，等到风把雪吹开，人影浮现在眼前时，宗政越人的脏话险些没憋住。

谢子箐阴沉着脸，凝视着开始汇聚的黑雾。

几人愣神的功夫，黑雾再度发难，攻向山宫波刃。后者躲闪不及，硬生生抗下一次。

“哥！”山宫勇男目眦尽裂，整个机甲舱都被刺穿，而山宫波刃就在机甲舱中。

她奔向山宫波刃的功夫，卫三动了。黑雾想要攻击谢子箐，她身上的神识和感知同根同源，更为纯粹，它想要吞噬。须弥刀随着持者动作，扬起一地飞雪，慌神间，那道身影连着气息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道幻影。

应星决皱眉：又是幻术？

一旁的宗政越人一口气松了一半，如果是幻术倒还好，如果不是，逃掉了也很好。

超3s的对决，他们都插不上手。

感知全开，卫三操控机甲，握着须弥刀几乎变成了残影，在‘星兽’未反应之时，一刀又一刀切割它，原本几乎凝固成实体的黑气渐渐变淡，随着卫三砍中次数越多，它的颜色越淡

在众人以为黑气会这么消失时，黑气快速蠕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它变得更小了，只有一个人那么高，凝聚的样子甚至比刚才还有实体化

又是一声惊雷。

黑雾有了准备，躲闪的空隙再次变成那个女人，轻柔的嗓音像是诱惑：“...要，动手吗？”

卫三用同样一双全黑色眼睛望着它，慢慢靠近，它像是受了诱惑般，朝她伸开了手臂。

云雾又聚集起来，似乎想用雷把她劈醒。黑雾却在这个时候建立了屏障

一点一点，它原本还像人，但从被握住的手臂开始，逐渐消失，变成一股股黑气，源源不断朝卫三身体内涌去。

“卫三！”金珂看不下去，现在的画面仿佛是她在变成另外一个‘源头’。

宗政越人伸手拉住金珂：“别过去，她现在不清醒。”卫三既然做出这个牺牲，一定不希望达摩克利斯军校的人受到伤害。

“你少来！”金珂眼眶通红，已经有些不理智，“我不信如果里面是谢子箐你还能这么理智！”

宗政越人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应星决手上，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

画面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人的视线转向应星决，应成河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堂哥，这个是......？”

应星决望着远处还在吞噬的卫三，指节绷紧：“炸药。”

远处。

她体内的黑气的力量得以壮大，随着它形体消失，卫三体内那股黑气开始占据上风，炙热的混乱之中，一股清凉钻入她的经脉，护住了她的心脉。

若是把视线放回宗政家的窗边，那株因果草已经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