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卢卡斯想了好几种求婚方式,我在听完之后建议他选择地点是时钟塔的那个。
时钟塔是这座城市重要的建筑象征,外表精美华丽,而在民间传说中,钟是神圣的物件,更添一层特殊意义。最重要的是,这座钟塔是在废弃的天文台的旧址上重建的——傍晚的时候今晚的天气很好,适合仰望夜空。
我收起法杖,得意地指着面前的羊皮纸:“看,将纸张变得透明的魔法,我发明的哦。”
“好厉害。”卢卡斯很捧场地鼓掌,“接下来我在上面写字就可以了是吗?”
没错,把透明的纸张剪成圆形,在上面写下求婚的话语,然后将它贴到钟塔内部的观测镜的镜片上,最后再把观测镜对准月亮所在的位置。米娅钟爱一切浪漫元素,只要对她说今晚的夜色十分特别,她一定会答应赏月的邀请,随后只要让她使用观测镜就可以了。
想象一下,银装素裹,月色如水,镜片背后照亮这个世界的圆月上居然浮现出爱人的情话。米娅诧异地转身,身后的卢卡斯单膝跪下,奉上和她眼眸颜色一致的水晶戒指……多么美好的一幕,我敢说这绝对符合很多女孩子在少女时期的幻想。
而且这个场景也很符合卢卡斯的名字,我记得他的名字有着“光明”的含义来着。哎呀呀,我可真是个天才。
米娅今天被我拉去服装店买新衣服了,我是假装忘记带钱袋趁机溜回来给卢卡斯报信的——在对我千恩万谢过后,卢卡斯一脸紧张地出门去找米娅了,而我和一起被叫来讨论的维亚贝鲁仍留在小旅馆的一楼。
面前的桌面被人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是维亚贝鲁。
“你不打算再出门了?”
我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忘记带钱袋只是个借口,交给带着钱袋的卢卡斯圆上就可以了,接下来是他和米娅的场合,我似乎没有登场的必要吧?
“不是他们俩,而是你。”他说,“你不买新衣服了?”
但我是为了让米娅在重要的时刻穿着好看的衣服,才拉着她去服装店的啊。
“笨蛋——之后他们还会回来的啊,卢卡斯还想要和我们分享他的酒呢。”维亚贝鲁说道,“他们俩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在朋友们如此重要的时刻,你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为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些特别的回忆?”
……好像有点道理,可是这样不会显得有点喧宾夺主吗?
见我还在思考,维亚贝鲁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就非得要我说我们队里其实有人会留影魔法吗?”
啊,是那种能够把人的外貌记录在特殊的物件上的罕见魔法吗?
“是啊。”他说,“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我喜欢的!”我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臂,“谢谢你,维亚贝鲁!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这种魔法呢,让我们——”
虽然我留有双亲的画像,但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年,尤其是母亲,那时我太小了,所以她在我心里就只是被画出来的模样。我不想等到自己垂垂老矣时,对朋友们的印象模糊成不够真切的画像,也不想让别人逐渐忘记我……在我看来,留影魔法是我认为最伟大的魔法之一,它是能够镌刻时间的艺术。
“让我们——”
“一起留住时间吧!”
29.
从商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不知道卢卡斯那边怎么样了……”我难免有些挂念,很担心卢卡斯会不会忘词,或者在其他地方出现差错。
维亚贝鲁让我放心,说一定会顺利地。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确定,他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无论是求婚的当事人卢卡斯,还是在背后出谋划策的我,我们都非常了解米娅——既然我们两个都觉得很浪漫,那米娅自然也会这么想。
嗯!很有道理。
维亚贝鲁还说,其实某种程度上,让纸张变透明的魔法比留影魔法更罕见。
嘛,也是,毕竟后者是难度高,而前者听起来很闲。
他问我是怎么想出这种魔法的,我说纸张在浸油之后不是会变得透明嘛,于是我就想着或许可以直接让纸变得透明,这样它的透光性就会很好,可以盖在雕像或者油画上……然后我就琢磨出来了。
如果他想学,我可以教他哦?
维亚贝鲁摆了摆手,说他才不要学,虽然这种魔法听起来很少见,但学了也派不上用场吧。
我说不能这么说,魔法这种存在就是有备无患的,哪天说不定就能发挥作用,比如在卢卡斯的求婚上就是很重要的一环——如果在未来的某日,他也想效仿这种经典的浪漫求婚模式,那最好还是提前学学。
身旁的人嗤笑一声:“没必要。”
……哼,不识好歹,我不是说过嘛,这绝对符合很多女孩子在少女时期的幻想。无论是哪个女孩子,看到喜欢的人对自己这样用心,都会觉得惊喜的。
维亚贝鲁停下了脚步。
天色已晚,我有点看不清他望着我的目光里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情绪,但直觉告诉我,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怎么了?”我也停了下来。
“哦,所以‘很多女孩子’里包括你吗?”他说,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我怔了怔。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因为每个人所偏爱的都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维亚贝鲁说道,“所以就问问你。”
“莉莉,你幻想过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
铛——铛——
整点的钟声响起,悠长的声响在逐渐静谧的城市中传得很远,我抬头看过去,望见了钟塔之上高悬的月亮。
说实话,我没有想象过这种事情,虽然现在想一下也不迟。
那么,比起月色,我应该更喜欢……
“日出。”我听到自己这样说。
钟表转到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新的一天开启。但对我来说,一天的“The End”是在夜色彻底结束的时刻,也就是太阳升起,让世界变得明亮起来的时候。
而且维亚贝鲁说过,我的眼睛像金色的太阳。
维亚贝鲁“哦”了一声,说那还真是有点麻烦。
麻烦什么?
维亚贝鲁说,日出和日落可不一样,很多时候日落是无意间看到的,日出却是要特意去看的,毕竟那需要起得很早。
“跟你一起看日出的人应该很忙吧。”他的声音里有一些笑意,“忙得不知道是该看天上的太阳,还是身旁的。”
30.
卢卡斯和米娅回到小旅馆的时候,楼下相当热闹。
桌椅被堆到了一边,旅馆的老板和其他住在这里的客人们都特意等在这里送祝福,北部魔法队的队员也各显神通,有人变出纷纷扬扬的花瓣洒下来,还有人找出了管风琴、木吉他等乐器,当场演奏起来。
米娅看到我的新裙子后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拉着我去跳舞,卢卡斯则是借了个手鼓,一边拍着一边唱起了家乡的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其中,大家说说笑笑,载歌载舞,像是在举办节日庆典一样。
一开始气氛还没被炒热的时候,我有些束手束脚。因为我不是很擅长跳舞,再加上新买的裙子的裙摆比较长,我不是在担心自己会踩到米娅的脚,就是在担心自己被裙子绊倒。
米娅好像对我说了句什么,但我心不在焉的,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直到她带着我从室内的一端跳到了另一端,然后拉着我转了一圈,把我轻轻地转到了另一个人面前的时候,我这才回过神来。
或许是因为他的级别比较高,队员们不敢擅自拉他加入,又或许是因为他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维亚贝鲁此刻正靠在边上看着大家。墙上的油灯在他身上落下暖黄色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暖融融的,包括他此刻望向我的目光。
……他在想什么呢?
我不由得晃了个神,结果一下子踩到了裙角,慌乱间朝着他跌了过去。
“当心!”
维亚贝鲁一惊,伸手接住了我。
他扶住了我的腰间,而我也握住了他的手臂。
仓促间,我们抬头对视。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心脏像是被风吹拂的烛火,明明灭灭,七上八下。
“我要去跟卢卡斯跳舞了。”身后传来米娅的声音,我回头看过去,看到她朝我扬起一个笑容。于是我忽然就记起来了,在刚才跳舞时,她对我说的话是——
“未来固然重要,但也要及时享受当下哦。”
“……”
目送着米娅混入人群后,我偏过头来,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维亚贝鲁……”
“……哦,抱歉。”青年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迅速地收回了手。
周围是喧闹的,自由的,我们所处的角落却相当安静。
这很奇怪,我想。明明我们之前也有过别的肢体接触,他甚至还帮我擦过眼泪,为什么现在却会因为这样的触碰而感到不自在呢?
“你为什么自己站在这边?”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他说只是习惯了留一个人站岗。
原来如此……确实,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时,留一个人保持警觉是正确的,这样在遇到突发情况时才能及时应对。
额头忽然被人轻轻地弹了一下。
我疑惑地看了过去,却看到维亚贝鲁在笑:“你真信了啊?没想到我还能骗到你。”
他说这里可是提尤亚,是大城市,有着伏拉梅大人留下的古老的结界,魔族和魔物都无法进入城内,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的。
诶,那他为什么——
“因为我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而且是队长。”他解释道,“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形象。”
是吗?那他还真是一个可怜又辛苦的大人。
我想了想,对他伸出手。
维亚贝鲁挑眉:“你这是?”
“只要你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的,就没问题了。”我笑眯眯地说道,“维亚贝鲁只是一个被年轻的小女孩缠到不耐烦,于是被迫陪她玩耍的好心人。”
虽然我的裙子很长,但我相信在我被绊倒的时候,维亚贝鲁一定会接住我。
维亚贝鲁怔了怔,旋即笑了出来。
他把我的手按了下去:“我想了想,在你这里,我被动的时候好像有点太多了。”
……所以?
面前的人向我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可以和你跳支舞吗,莉莉小姐?”
31.
那天所有人都睡得很晚。虽然很多人都不会跳舞,大家只是在摇摆,但这里又不是宫廷,只是一间普通的小酒馆,好好享受当下就可以啦。
有客人问卢卡斯要不要去教会办一下结婚仪式,说是和这里的神父很熟,可以让他和米娅插队。卢卡斯乐呵呵地说都听米娅的,米娅说不急,她想等到未来回到自己的家乡时再补这个仪式,事实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大家现在不就是在我们的婚礼现场和我们一起庆祝吗?”她笑道。
是哦!那么,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吧!
那个会用留影魔法的队员问我们要怎么留影,机会难得,可以多来几份。我以为米娅会先和卢卡斯单独纪念一下,没想到她直接把我拉到他们俩中间站着,说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先来张大合照吧,一式三份,谢谢。
现场乱哄哄的,好多人都想要留影,米娅本来想让那个队员帮我和维亚贝鲁留影,结果他说他在之前就已经记录过了。之后卢卡斯和米娅请大家喝了酒,唯独给我和维亚贝鲁的酒是事先说好的,由卢卡斯酿的梅子酒。
“干杯!!”
我悄悄地问维亚贝鲁感想,他悄悄地跟我说,太酸了。
没办法嘛,米娅喜欢酸口。
微醺的宾客们接二连三地回房睡觉,而因为梅子酒太酸而在慢慢品尝的我和维亚贝鲁反而成了最清醒的人。
“维亚贝鲁。”我忍不住问他,“之前在围观其他人载歌载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发现有人不擅长跳舞,很想笑而已。”维亚贝鲁晃着手里的酒杯,懒洋洋地说道,“你知道吗?偶尔有时候你的脸颊会红扑扑的,是因为紧张吗……”
我想说我才不会因为紧张而脸红,但他的话语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那喝迷糊了的队员忽然递过来一份留影,那是我差点被裙子绊倒,维亚贝鲁接住我的那一幕。
那一幕的我……脸颊红扑扑的。
“……”
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是一个相当仓促的对视,我本来就有点没过神来,又因为差点绊倒,既慌张又窘迫,没想到从另一个视角去看,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的感觉……
于是我说,我没有紧张,我只是害羞。
“啊,是吗。”维亚贝鲁这样说着,像是为了掩饰心情一样,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后被酸到皱眉。我问他是不是也害羞了,他说才没有。
米娅在回房间之前跑过来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她喝得有点多了,甚至把给我的生日礼物提前塞给了我,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莉莉,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谢谢你的水晶,我知道你每次用赋予魔法都会消耗很多魔力。”
她抱着我说:“谢谢你,亲爱的……你绝对不是什么被诅咒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有天赋,是我们之中最前途无量的那个……好孩子,你一定会幸福的。”
……是吗?
我无措地看向维亚贝鲁,维亚贝鲁转头把卢卡斯拉了过来。
卢卡斯瞧着恍恍惚惚的,似乎也不太清醒:“既然米娅……那我也……”他走过来扶米娅,然后回头对我说道,“莉莉,明天不下雪的时候,可以拜托你清理一下旅馆屋顶的积雪吗?”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说好。
等到这俩人上楼之后,我看向米娅塞给我的小盒子,决定打开它,维亚贝鲁也凑过来看,发现她送了我一对闪闪发光的耳饰。
“可你不是没有耳洞吗?”他疑惑道。
我摸了摸柔软的耳垂,想起来我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因为看到了维亚贝鲁,而随口对米娅嘀说的那句“看得我都有点想打耳洞了”。
“大概是因为米娅太了解我喜欢什么了。”我回答道。
“是吗?可是之前也没见你打过啊。”他说,“别太勉强自己。”
哦,看来他以为我会因为米娅想让我打耳洞而去打……
“就不能是因为你而‘爱屋及乌’吗?”我盖上小盒子,看他。
“就算是因为我,你也不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维亚贝鲁说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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