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尹天奇正在用心完成老师要求的美术作业，忽听得美术室的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循声望去，就看到窗户外面，童心张扬着他那张傻笑的脸，努力地用口型比划着，“快出来！”

尹天奇只好放下画笔，没好气地打开窗户，看一眼手表上的数字，“你厉害啊，童心，让我等了半小时才来。”

童心马上露出窘迫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踢球忘记了！对不起啊，天奇。”

“哼！”尹天奇背过身去，不去理他。

“对不起嘛，别生我气嘛，天奇，等下请你喝饮料好吗？”

“我用得着你请我喝饮料吗？”尹天奇不客气地回击道。

“那……那你打我一下好了，我大哥二哥都没打过我，让你打一下，够划算吧！”

尹天奇转过身就要出手，看到童心缩起身子，似乎极为怕痛的样子，一下子失去了发脾气的兴致，“算了算了，下次再这样放我鸽子，我们就绝交！”说罢，气鼓鼓地收拾起东西来。

童心免了一顿打，保住了自己的小脑袋，别提有多开心了，他试探着问：“那我们还去画画吗？”

“废话，不去我等你这么久干嘛！”尹天奇看了一眼不停震动的手机，认出来电人姓名后，就把手机扔讲桌里了。

画板可以扔给童心，自己再从窗户跳出来，反正是不爱走正门。

两个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姿挺拔，从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里，经过可以听到操场喧哗的走廊，再没入转角楼梯的阴影处。

尹天奇在校门口取了单车，骑车下来，就看见童心叼着一只冰棒，还伸手递给他一只，尹天奇摇摇头，“我不想吃，你车呢？”

童心只好将双倍的快乐收下，满不在乎地蹭上尹天奇的单车后座，“我的车被我大哥没收了。”

“为啥？”尹天奇回头问。

“还不是因为草里面有只兔子，我就多看了一眼，差点撞上别人的车……”

尹天奇皱起眉头，一个急刹车把童心从单车上赶下来，“童心你能耐啊，这么能耐还坐我的车？”

童心并不生气，屁颠屁颠小跑过来，又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单车后座的位置，“没关系，这不是有你嘛！你就是我的马儿，驾！”说着，他还拍了一下尹天奇的后背。“出发，再不走，天都黑了！”

尹天奇呼出一口气，没办法，只好不甘地踩着脚踏，载着童心这个倒霉蛋。

单车经过下坡，像一条线划过纸面。

“天奇吃一口吧！”童心伸长右手，将冰棒明晃晃的摆在天奇眼前，像是对他努力骑车的奖励。

尹天奇拒绝不够，只好咬了一口，果然很清爽，捎带着连迎面的晚风温度也有所下降。“你享福啦，我多受累，再给我喂一口！”

童心只好把放到嘴边的冰棒又送给尹天奇，“你累了，就我来骑。”

“都快到了！”

没多久，尹天奇就在山脚下停了车，童心下来，帮拿着画板，等尹天奇把车锁好。

两人经由铺满青苔的石阶一路上去，目光被浓重的绿色被包围，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山水的流动声音，穿过神社的木架门，那个手捧镜子的神女石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前来参拜的两人。

童心双手合十，“神女啊神女，保佑我那两个大哥不受妖女侵扰。”

尹天奇用手臂撞了他一下，“不许你这么说我妹妹。”

童心背着他吐舌头，做鬼脸，嘴巴依然念念有词。

“你那个傻哥哥才配不上我冰雪聪明的妹妹呢！”尹天奇席地而坐，拿出画板，翻出昨天的稿纸，继续对灵镜神女的描摹。

“哼，不许你这么说我二哥！”童心恶狠狠地瞪了尹天奇一眼。

“呵，我怎么说他了，不是他来招惹我家天雪，我妹妹会和他好吗？”

“乱讲，分明是尹天雪勾引的我二哥！”

两人针对自己的维护对象又交战了几个回合。

时间静静地流逝，尹天奇在画画的时候，童心就在那里自顾自地左右□□换踢球，或者用头垫球玩。时不时过来看尹天奇画到哪了。

“总感觉有点不一样？”

尹天奇铅笔一顿，“哪里不一样？”

童心偏头想了想，指着纸上的神女道：“她看上去好像有一点伤心。”

他是无心之言，尹天奇却是听者有意，他收了画具，“算了，今天就画到这里吧，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童心无事可做，目光和行动都追随着尹天奇，“喂，天奇，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你哪里看出来我生气了？”

童心动了动他灵敏的小鼻子，认真分析道：“气息有点不对。”

尹天奇推开他的靠近，“你以为你是狗啊，什么都闻得出来。走了啦。”

两人告别灵镜神女，沿着石阶向下，童心临走还不忘拜拜，“我都拜了她好几次了，什么时候才能成啊。”

尹天奇摇头叹息，“她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时间管你的事情。”

童心两步作一步，跳到天奇面前，像只大猴子，“我们都要搬家了，不把神女带过去吗？”

“谁知道呢！”尹天奇的叹息声很轻。

两年前就有风声说，国家要建设的水利工程，会导致千年古城水月县被淹没。一年前，政府就下了具体文件，会在沿江而上的40公里外，建设新县，要求水月县的人逐步有序地搬离。

童心对于这件事并没有概念，总觉得是很远的事情，也不觉得是很坏的事情。

但尹天奇听到这件事时，就大为震惊，十分抗拒。

可惜他一个人也阻止不了时代的车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画笔将这座即将被淹没的城镇封存在纸上。

童心停步，回望在暗处的神女像，“那她要是被留下，不是很可怜？”

“留下的话，江水就把她淹没吧……”尹天奇想象有一天，水月这座城市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沦为一座空城，变成群鱼和水藻的栖息地，灵镜神女沉落海底，她的目光还是很慈悲，却落不到那些曾经她所庇佑的人身上。“……但她不会离开水月，这样也好。”

“那我要看她，岂不是要游泳去水底？”童心微张着嘴，感觉有些为难。

尹天奇被他逗笑，“你还会游泳？”

童心骄傲地扬起头，“当然，你不信吗？”

“额……你说你说游泳健将我都信。”

“不，我要当足球健将，看吧，长大后我一定让你在电视剧上看见我！”

“那你得上全球频道一类的，我到时候在国外可看不到中国的电视啊……”尹天奇苦笑着说。

童心凑过来问：“你爸还想你去国外读那个什么劳什子金融管理啊？”

“是啊是啊……”尹天奇蹲下去，解开了单车锁，把单车推了出来。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还行吧，画着玩呗，我爸说画画养不活人，还丢面子。”

童心坐上后座，拼命扯尹天奇衣服，“我踢球赚的钱给你呗，这样你就干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尹天奇迎风骑车，笑声散在风里，“怎么，你要养我啊？”

“不行吗，我们是朋友啊，一辈子的朋友，肯定要照顾你！”童心拍着胸脯说。

尹天奇向后看，对上童心闪闪发亮的眼睛，就像是地上的另一颗星星一样，“行啊，以后我混得不好，你要照顾我呗。”

童心一个劲地点头：“你要是去了国外，也别忘了我。”

??

??“忘不了！”

??

??少年们的笑声像是无数花绽放，随即被无声降临的黑暗消磨，他们追逐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奋力地追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