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〇年,江年档案作为绝密封存后,被派遣至皖南执行秘密任务。
(一)
一九八四年,二月二日。小雪。
下午三点多,抢救完文物,江年才吃上盒饭。
这算作中饭。
楚建在旁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发现:“八〇年发现于徐州的缪宇墓中的《缪宇墓志》,刻于元嘉元年(151),被作为墓志起源的标志。今天发掘的这个墓里的墓志刻于元凤四年(前77),把墓志起源往前推了两百多年。”
江年安静的听着,也不说话。好在楚建只是需要个听众。吃完饭,他拿着塑料袋到工人面前挨个收垃圾。他要回县城一趟,正好把垃圾带走。
“晚上加班吗?”江年问。
“加。”楚建看了下表,已经快四点了,“你去哪?楚业跟我说一会儿有记者过来要做个采访。人家点你了。”
“你上吧。”江年淡淡道,他不适合露脸,也不喜欢:“我去看看你们昨天捡的那姑娘。”
“呦,铁树开花啦?”楚建打趣道。
他没理,提起垃圾挂在车把上,骑着自行车冒着雪向县城的卫生所赶去。
(二)
“患者心、肺、胸、颅部都受了冲击伤,本所没有配备对应的医疗器械,无法检查颅内是否有血肿。从目前情况来看无内脏出血现象。如病人伤情加剧,建议转去省院治疗。”医生一边看病例一边和江年说明病情。
江年道谢,转而向急诊病房走去。
到了病房门外,他听见两个看护在用本地的方言闲聊:
“诶,听说了吗,徐家祖坟昨晚被盗了。”
“还有这事?什么情况啊?”
“昨晚十点多,住府西社区的人都听见了,轰的一声……”
他原本打算等她们聊完再进去,接着病人似乎醒了,又下了床,看护忙劝病人回去休息,病人没说话,迅速走出病房,迎面撞上江年。
病人的外表很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脸色苍白,清瘦的身躯外套着宽松的病号服,眼神纯挚,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没穿鞋,赤着脚站在地上,似乎对这寒冷的天气无知无觉。
“江老师,这姑娘是你送来的,你说说她,刚醒过来就乱跑。”看护道。
她对看护说的话无动于衷。
江年看了看她,确认她的状态,外表看起来很正常,便毋庸置疑的道:“没事跟我去派出所做笔录。”
她也在打量江年,犹豫片刻,问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江年点头。她嗓音有点嘶哑,说话很小声。
江年转身向外走,同时问道:“叫什么名字?”
她没回答。
“叫什么名字?”江年转头和她对视,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她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随意称呼吧。你呢?”
她听不见人说话,创伤性耳聋。但会读唇语,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我叫江年。”
江年看着她道。
在她换了衣服后,到了派出所,江年找到徐建军,把她带到一边做笔录。
“名字?”
“我忘记了。”
“籍贯?”
女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我也忘记了。”
徐建军目光投向了旁听的江年,江年道:“夜里发现她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昨天为什么在盗墓现场?”
女人作回忆状,答道:“我昨晚从徐陵附近路过,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就过去问他们干什么,然后被炸药炸伤了,晕了过去。”
徐建军和江年都不信她的说辞:“昨天听见爆炸声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了,你深夜从徐陵附近路过?”
“也可能是专门去徐陵的?”女人又想了想,忽然皱紧了眉。
她揉了揉头,补充道:“反正我跟盗墓贼不是一伙的。”
两人对视一眼,撇下女人去了外边。
徐建军点了根烟,还要给江年散烟,江年摆摆手拒绝。
“大过年的给我找这麻烦。”徐建军抱怨道。
江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看着花坛里的灌木,眼神一时怔忡起来:这个女人,会是他要找的人吗?
“她说的话,多半是真的。”徐建军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知道。”江年淡淡的回道:“你多费心,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内容。忙完这阵子请你吃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建军把烟掐灭,转身回了所里。
江年站在门口听了会儿。
徐建军坐下后问:“你对盗墓贼还有印象吗?”
女人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表示不记得。
“我们找到了盗墓贼在野树林里的据点,不过已经人去楼空。据点里剩下了一些药物,其中有□□,你知道这种药物吗?”
女人点点头,又摇头,徐建军没懂,问她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种药物,用于镇静催眠,会引起逆行性遗忘。”女人道,“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一般来说逆行性遗忘不会忘记很久以前的知识和记忆。”徐建军说。
“您的意思是我被盗墓贼使用了过量的□□,导致逆行性遗忘?”女人自顾自的点头,“是有这个可能。可逆行性遗忘只会忘记近期发生的事。”
她低着头回忆了一会儿,这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足有五分钟。
女人抬起头,平静道:“我想不起来任何东西。”
江年没再看下去,想起来晚上还要加班,路过餐馆定了晚上八点的盒饭,送去县城西郊工地。
他回到工地的时候看见一些下工了的群众端着饭碗围观发掘工作。楚建在接受采访,跟记者说些废话。
没一会儿,徐建军带着那女人来了,上来就大骂他:“狗日的,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带着病患到派出去录口供!”
把江年骂了一顿徐建军才解气,他道:“联系了附近几个县,都没有找到这姑娘身份,怎么说?继续往上报?”
“上报,找不到再说。”
(三)
江年和徐建军带女人补录户口,至于女人的户籍则是挂在楚建家,关系上算是楚建的妻妹。
这是楚业强烈要求的,女人本身并不在意。
“要名字?”女人歪头想了半天,眼神困惑:“不知道。”
徐建军戳了戳江年,“你有文化,你给她是个名字,也不能真叫‘喂’吧。”
江年看向窗外的天空,一时失神,很快回过神来:“就叫‘云和月’。”
“八千里路云和月?”云和月笑了笑,“好听。”
(四)
夏,大雨。
江年发现了楚建和楚业兄弟二人的秘密,他们后背的凤凰纹身,透过湿透的白衬衫显形了。
他假装没看见,可有人却不会伪装。
“在编人员还可以纹身吗?”云和月好奇道,她这半年来一直住在楚家,和楚家兄弟很熟,她对未婚单身的楚业道,“你这个纹身我好像见过,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
楚业涨红了脸,“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样说话?怎么能随便看男人的身体?”
“看看纹身咋了,我也能脱给你看。”云和月说着就要脱衣服,楚业连忙阻止她,好说歹说才打消了云和月当中脱衣服的念头。
楚业也没有领会到云和月的意思,她不是要给楚业看自己的身体,而是要给楚业看自己的纹身,她也有纹身。提取到这个关键信息的江年看了一眼在记笔记的楚建,不知道这人有没有注意到云和月的发言,他转移话题:“小月,晚饭去我宿舍吃。”
云和月一口答应,立刻不再和楚业纠缠了,而是兴致勃勃的点菜:“我想吃湘菜……”
“年哥……”
楚业刚开了话头,江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要趁机问问云和月的纹身,怎么会让楚业一起。
他知道楚业对云和月有好感,但都不重要。
(五)
江年关上门,走到正在吃饭的云和月身后。
云和月侧头看他:“怎么不一起吃?”
江年深吸一口气,正要说出自己的意图,就听云和月道:“你是不是想看纹身?”
她很聪明,所以江年打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用手段。
“原来,”云和月站起身,风扇吹得她头发飞扬,遮住了半张脸,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她声音里有一丝笑意,“你们不是一伙的。”
她抬手解起了扣子,将格子衬衫的扣子完全解开,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接着将衬衫缓缓下拉,眼看就要露出肩背,云和月突然抬手扇了江年一巴掌,推开他冲出了宿舍。
宿舍门口是正准备敲门的楚业。
江年转过身,看见的便是怒不可遏的楚业,和埋在楚业怀中痛哭的云和月。
露出的肩头白皙,没有一丝纹身的痕迹。
江年愣住了。
(六)
楚建的妻子姓夏,一个不太寻常的姓。
其实江年最初的目标是楚建的妻子,夏觅雪。
后来发现夏觅雪不过是个寻常的人。汇报了此事后上面没有叫他撤回,而是留在这里待命。
上头的指令是正确的,如今他终于发现了夏觅雪的不同寻常之处。
“果然让大嫂说中了,你对小月图谋不轨。你是畜生吗?”楚业咬牙质问道。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夏觅雪,与云和月的取义何其相似,都在追寻一个不存在的结果。
所求皆虚妄。
(七)
后来云和月来找江年道歉了,说那日是自己误会了江年。
但自那以后,楚业便对江年心有芥蒂,感情不复从前。
江年因为不太和云和月说话,徐建军反而来教训他:“小月都和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江年还是很了解徐建军的,此人见色起意、见钱眼开,他便反过来教训徐建军:“你天天约小月出去吃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婚了,注意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硬控徐建军好多年,愣是没敢再和江年唱反调。
(八)
“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反目?”江年问。
“你知道他们是汪家人吧?”云和月反问道。
江年道:“可是你也加入汪家了。”
“你知道我姓张。”云和月很笃定,“从一开始,你们就抱有目的,好在我也是,扯平了。”
“你没有失忆?”
“不,我失忆了,不然怎么骗过你们?”
江年失血过多,几乎要晕厥了,但他还坚持问个明白:“那我们一起走过的路,那些经历?”
“都是假的。”云和月无情道。
“我死了,楚建会怀疑你。”
“我一直和楚建在一起,他为什么怀疑我?”
(九)
江年没有死。
他听楚建说是云和月发现被刺了一刀后失血过多晕厥在路边的他,叫人把他送进了医院。
他意识到,楚建赢不了云和月。
他不知道楚建的目的是什么,利用云和月覆灭张家,或是其他。
但楚建已经输了。
玩火者**。
(十)
汪家分崩离析。
夏觅雪死了。
她易容成云和月,代替云和月被汪家人围杀了。
“我听说有一种宝物,可以让死去的人借尸还魂。”
云和月对楚建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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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番外:三十功名尘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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