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招摇为了余下的那份久久苦求不得的宗师之力殚精竭虑,恨不得将自己通身的魔族功法尽数炼化为纯正自然的道家功法时,转机居然来了。
翌日一早,她刚从琴芷嫣屋中出来,便听闻南山主顾晗光早早便于无恶殿中等候,据说是为宗师之力的事情特意前来求见。可还没等路招摇为此感到激动,随后便又听那位传话的暗罗卫说,南山主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观其相貌,似乎是虚宗门现任门主,江河。
路招摇一听,登时有些纳闷。宗师之力,跟一个医修门派的宗主能扯上什么关系?难道,这对师兄弟连夜琢磨出了什么可以转化功法的灵丹妙药不成?
带着这样的疑惑,路招摇快步走进无恶殿,果然看见顾晗光身边坐着个穿着赭色衣衫的男子。路过那人时,闻见他身上的药香味,路招摇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虚宗门江河无疑。
见着她来,二人皆站起身来。许是顾及到有外人在场,顾晗光难得给了她几分颜面,久违地唤了声“门主”,并好心同她介绍道:“这是虚宗门的江河,江门主。”
只是,不同于他的礼数周全,江河见了她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热忱,只是表情淡淡地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道:“路门主。”
不卑不亢,算不上多热情,却也没到失礼的程度。然而不知怎的,上首的路招摇从他的神色中感受到更多的,却是他对万路门的淡淡敌意。
不过,正事要紧,路招摇也没那个闲心跟他计较。在她看来,她们万路门称霸江湖这么多年,收到的敌意又何止他江河这一份。眼下这位江门主的这点微弱的不喜,对她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况且,看在自家南山主如此信任他的份上,她也无意找茬,只淡淡回了一句:“江门主不必多礼。”
而后,她又看向顾晗光,问他:“南山主此次前来求见,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吗?”
底下的顾晗光迟疑一瞬,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江河,见后者神色如常,他索性也不再杞人忧天,便对路招摇直言道:“兹事体大,还请门主屏退左右。”
“门主?”阶下的阿大闻言一怔,立马抬起头看向路招摇,却见自家门主只是淡定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阿大本还有些不大放心,但转念一想,这位江门主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医修而已,应该不会对门主造成太大的威胁。于是,便冲殿内的暗罗卫们微微一扬下巴,示意兄弟们跟自己一同去殿外守着。
等到闲杂人等都退下了,顾晗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如今正值关键时刻,我便不瞒门主了。你应该知道,我先前曾为虚宗门亲传弟子的事吧。”
路招摇点点头。此事她不仅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就连十年前顾晗光迫不得己背离师门一事,都有着她的间接参与。
“所以,这与宗师之力又有何干系?”
顾晗光道:“这些年来,宗门之中时常流传着一条不知真假的传闻,说是虚宗门中有一秘法,足以用来对抗乃至倾覆整个万路门。这个说法,你应该也听闻过一二吧。”
“不错。”
“实际上,此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说到这里,顾晗光有些为难地看了江河一眼,又接着说道,“虚宗门中的确有一术法,能使人在一夕之间功力大增,瞬间进阶至宗师境界。只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路招摇非但没被这则好消息冲昏头脑,反而对此大感奇怪,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好奇道:“既然有这等本领,为何多年前我率人攻打宗门之时,却未见江门主大显身手?”
“那是因为……”
顾晗光话还未说完,江河却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泰然自若道:“南山主不必解释了,接下来的话,还是由我亲口告知你们门主吧。”
说罢,他看向上首端坐高台的路招摇,自嘲一笑,说道:“江某那时候之所以不曾出手,一来是因为事关重大,自己并无完全把握能够掌控此秘术,万一失败了,便得不偿失了;二来,则是因为,此术甚邪,需以吞噬他人功法或生命力为引,从而大幅增强施术者实力,导致其功法达到巅峰。”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不能简单称之为“秘法”了,说是“禁术”还差不多。
想来,宗门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若是听到此术的施展条件,恐怕也不会多羡慕这玄妙功法了,只会后知后觉地感到胆寒吧。
路招摇微微一怔,原以为这虚宗门相比宗门其他门派而言也算光明磊落之辈,没想到竟也有藏着如此罔顾伦常的秘密。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江河,状若无意般问道:“哦?那江门主现在为何又愿意冒险一试了?”
大家都是在江湖中浸淫多年的人精,更别提江河能以一介医师之身在宗门与魔道之间保持中立多年,自然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那套察言观色的本事的。
听到路招摇似试探又似威胁般的发问,他心头顿时有些不满,马上浮现出了想要拂袖走人的冲动。但一转头,看见顾晗光不甚赞同的面色,江河动作一顿,想起这个师弟昨夜对自己苦苦相劝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双手握拳,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心绪尽皆忍了回去。
目光冷然地望了眼在此期间一直紧盯着他不放,宛如在看跳梁小丑的路招摇,江河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虚宗门第一代门主,曾因抢夺天成的力量不慎移了心性,杀害了很多人,以至于,最后虽然如愿拥有了这样神奇的力量,却也因此受到了永生永世的诅咒——那便是,往后虚宗门的每一代门主,都活不过三十岁。
如今,江某即将步入而立之年,自然一心想要寻找破除这诅咒的方法。天成之力,对旁人而言,或许是荣耀,是向众人炫耀的硕果,可对我江氏一族而言,却只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枷锁。江某所求不多,只望今日之善举,能助我江氏血脉成功解除诅咒,以还我虚宗门一派清明。”
路招摇沉默了。
望着她那副沉思的模样,江河心中说不忐忑是假的。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自认已经对这个女魔头推心置腹,可她如今这般表现,又是在顾虑着什么?难不成,是怕自己在吸取他人功法后心性大变,如那姜武一般为非作歹,贻祸江湖吗?
想到这个可能,他顿时面色一变,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他的烦躁与不安,顾晗光冲他摇摇头,并动作轻轻地向他那边推去一盏茶,示意他心态平和一些。
毕竟,路招摇对琴芷嫣的真心,他们这些万路门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相信,只要有哪怕一丁点可施行的可能,路招摇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下他们这份人情的。如今的犹疑,也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失败之后的反噬而已。
对上他那道充满安抚之意的眼神,江河心下稍安,终是听劝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谁承想,还不待他心不在焉地品味品味这万路门的茶叶与宗门的到底有何区别,那厢门主宝座上的路招摇,在经过重重考虑后,居然真的如顾晗光所料那般,点头同意了。
“妥。”
他听见她这样说道。
不知怎的,在听到她那声带着决绝意味的话音时,江河心头竟蓦然回想起了昔日凤山宗门大会时,自己与观雨楼主沈千锦的对话。
——琴芷嫣,会是抚平路招摇杀心的关键,亦是能令这个女魔头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最特别的存在。
如今看来,沈楼主所言果真不虚。原来,只要有了在意的人,即便是昔年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路招摇,也会深陷情网,难逃这“情”之一字。
被万路门的北山主与暗罗卫长秘密带去新山,吸取那些已死之人的功法时,江河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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