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不，或许，那都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亲吻。只因琴芷嫣虽然难得鼓足了勇气主动一次，内心深处却仍然下意识地害怕自己的突然动作惹得路招摇不喜，因此方才那一下，也只是在对方唇角轻轻碰了碰而已。

一触即分，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二人是在唇瓣相贴。可路招摇心中，却依旧为此泛起了一层涟漪。

或许是琴芷嫣看向她的眼神太过诚恳，又或许是那人偏头贴过来的动作太过虔诚，总之，对于那人的唐突，她并没有多生气。不仅不生气，反而心底还因此生出几分理所当然的理解来。

难怪，琴芷嫣每次都会下意识地为自己舍生忘死；难怪仅仅因为瞧见自己在厉尘澜身边虚与委蛇的模样，她便控制不住地走火入魔吐了血；难怪她愿意在修为高出自己许多的袁桀面前以身犯险，只为借着与她路招摇相似的功法引起对方注意……

这曾令她费解的诸般事迹，原来早早便有了痕迹。

皆是一个痴心女子的默默守护。

琴芷嫣喜欢路招摇，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尽傻事。

意识到这一点，路招摇发觉自己心中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作祟。似是受宠若惊，又像是漂泊已久乍然寻得归处的欣慰与感动。诸般情绪交错涌动，独独没有被轻薄后的愤怒。

照她以往的性子，被一个女子这样轻薄，早该暴起揍人了。可当意识到轻薄她的那人是琴芷嫣时，她却并没有升起想象中的怒火，这岂非说明，她或许……并不排斥琴芷嫣的亲近。

再听琴芷嫣的那番剖白，字字句句无不充满真心实意，纵使路招摇自诩本心早已冷硬如铁，闻言也无法不动容。

已经有多久，没有遇见过这样单纯想对自己好的人了呢？

曾经的姥爷是真心待她好的第一个人，可那份好，在她路招摇遇见洛明轩那个背信弃义的混账，并因后者而燃起出山的心思后，便消失了。并非是对她失望而不愿再理她，而是因为，拼死在金仙剑下将她救出，结果自己却因此殒命；

哦，或许当年还未成为厉尘澜的小丑八怪墨青对她也很好。可那份好，也仅仅是基于自己救了他，而导致的雏鸟情节。而对方那份微不足道的感恩之心，在她于剑冢争夺万钧剑的关键时刻，悄然无息地便露出原形，化作了对方身为魔王之子，沿袭自他那魔族血脉的满腔恶意与狠辣。

若非他强行拔出万钧剑，使那灵剑认了主，当年意气风发的路招摇，又怎会凄凄惨惨又非常之草率地被那阵强大剑气给震死，说好的人生巅峰，造化弄人般地变成了她同诸多炮灰的埋骨之地……

至于她亲手救下的几位山主，路招摇觉得，他们待她也不可谓不好，但也只是投桃报李。毕竟倘若像洛明轩和厉尘澜那样对救命恩人下手，未免也太过狼心狗肺。

唯有琴芷嫣，无论是初见时的友好，还是后来相处时一次次的以身相护，都让路招摇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人的真心，亦或是，情谊。

她虽然并未真正经历过情事，可毕竟曾身居高位，有着多年的江湖阅历，没吃过猪肉也是勉勉强强见过猪跑的。只是曾经的她对于情爱二字的感想只能用“嗤之以鼻”“敬谢不敏”二词来概括，君不见顾晗光与沈千锦的悲剧，抑或是她自己的那场以失去相依为命的血亲的惨烈代价收尾的情窦初开，无不表明情之一字的痛苦。

现在，琴芷嫣的表白，让她猝不及防之下，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了感情的意义。

情为何物？

欺骗，背叛，与痛苦。

爱别离，怨憎会，与求不得。

这是曾经的情伤带给她的唯一感受，让她在很多年里都不愿再对谁敞开心扉。毕竟，心动一次的代价太大了。

可她，到底是路招摇。

路招摇又是什么人？

心高气傲，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样高傲自信的一个人，又岂会因为一次失败的感情而杯弓蛇影，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不，才不会。

看着琴芷嫣认真的双眼，以及那双翦水明眸中投映出来的她的身影，路招摇头一次觉得，若将来能与这样执着贴心的人厮守一生，似乎感觉也不差？

久等不到她的答案，琴芷嫣心中的惴惴不安，终于全然演变成了意料之中的失落与怅然。她涩然开口，想要让路招摇原谅她方才的冲动之举，不想刚开口说了句“对不……”，剩下的话便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堵在了喉间，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是路招摇的唇，重新贴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唇瓣相贴。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路招摇的气息，琴芷嫣尚有些怔然，不可置信地想着，是梦吗？女魔头居然会回应她？

思维还未发散太远，便被接下来路招摇的动作强行切断。原是后者见她心不在焉，便伸手扣住她后脑勺，霸道至极地将她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将人抱了个满怀，继续青涩而不失诚意地在她唇瓣上轻轻啃咬、流连。

二人离得愈发近了，两具躯体几乎是无缝贴合在一起。这一刻，琴芷嫣晕晕乎乎间，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心跳加速的声音。

直到与路招摇分开，被她满眼宠溺地揉了把头后，她才恍惚间意识到，是她自己的。

路招摇，居然真的接受了她？

沉寂了许久的深情，突然像注入了一把干柴般，顷刻间便呈燎原之势。

琴芷嫣不由落下一滴泪，眼神中却是与泪眼截然相反的明媚。路招摇听见她道：“招摇，我很高兴，真的……”

忍不住便将又哭又笑的人再次揽入怀中，轻叹一声，不无感慨地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