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崖坪与剑痕

10崖坪与剑痕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玄清离开后,陵越带着守一,如两道清风,悄然离开了听雪院,向着青云宗的后山行去。

后山,是宗门的禁地。越往深处走,道路便越是荒芜。寻常弟子巡山的路径到半山腰便已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崎岖的、几乎无法落脚的陡峭山岩。

这里的空气,也与前山截然不同。如果说前山的剑气是“浮躁”,那么此处的剑气,便是纯粹的“混沌”。

它们不再遵循任何规律,时而如刀,在岩石上刻下深可见骨的划痕;时而如针,将路旁的松树刺得千疮百孔;时而又如怨魂,在山谷间盘旋呼啸,发出令人心悸的悲鸣。

“此地的‘道’,已然崩坏。”守一的脚步停在一块被从中整齐劈开的巨石旁,那切口光滑如镜,历经风雨,却依旧散发着不肯屈服的锐利之意。

“这不是道。”陵越轻声回答,“这是心。一颗被力量与悔恨填满,再无余地承载天地之心。”

他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漫山遍野的、疯狂而痛苦的剑痕,不过是他师尊内心世界的外部投射。亦是他自己曾经的模样。

他们继续前行,周遭的剑气愈发凌厉。寻常修士若在此地,恐怕不出十步,便会被这无主而充满敌意的剑意撕成碎片。但这些剑气在靠近陵越与守一身前三尺时,便会自动分开,如流水避开顽石。

陵越的“道”,是历经毁灭与新生后的“归一”与“平衡”,与此地的剑气同源,却又截然不同。这些狂乱的剑气,在本能地亲近着他,又畏惧着他。

而守一,他本身,便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任何有形的意,在他面前,都只会回归于无。

终于,他们来到了问心崖。

那是一座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的、孤零零的山峰。巨大的崖坪之上,寸草不生,地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纵横交错,仿佛一张巨大的、绝望的棋盘。崖坪的尽头,是一个幽深的洞口。

洞口没有门,却比任何铜墙铁壁都更难逾越。

一层由实质化的、疯狂旋转的剑意所构成的风暴,正死死地封锁着洞口。那风暴呈灰白色,其中夹杂着无数细如牛毛的剑光,发出刺耳的尖啸。

“看来,他不欢迎任何人。”陵越说。

“他是不欢迎他自己。”守一纠正道。

陵越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道屏障,既是师尊为了隔绝外界而设,也是他为了防止自己彻底失控、冲出洞外而设下的最后一道枷锁。

他向前走去。

“同源,亦可同归。”守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陵越会意。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运起丝毫灵力去抵抗。他只是伸出右手,缓缓地、坚定地,向那片剑意风暴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风暴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变了。

他不再是陵越,不再是守一的同伴,不再是青云宗的归来者。在那一刻,他将自己的“意”,调整到了与那风暴完全相同的频率。他仿佛变成了三百年前那个骄傲、偏执、一心求胜的自己。

那道充满敌意的剑意风暴,在接触到他这股“同类”的气息后,猛地一滞。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刺耳的尖啸也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像一头终于见到主人的、伤痕累累的恶犬。

陵越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屏障。

他没有试图去驱散它,或是镇压它。他只是用自己的“意”,轻轻地梳理着那些狂乱的剑气,安抚着它们。他向它们展示了一条道路,一条……回归“静”与“序”的道路。

狂乱的剑意风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息、温顺。最终,它们化作点点流光,如同倦鸟归林般,尽数没入陵越的掌心,消失不见。

洞口,豁然开朗。

陵越与守一走了进去。

洞中,空无一物。只有在最深处,一个枯槁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盘坐在地。他的头发早已雪白,身形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穿着一身早已褪色的、属于青云剑尊的紫色道袍。

他仿佛一尊坐化了的石像,毫无生气。

但陵越知道,那看似枯槁的身体里,正禁锢着一座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整片山脉的火山。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那尊“石像”,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上面没有属于人的情绪,只有一片混沌。他的双眼,更是空洞得可怕,里面没有焦距,只有纯粹的、正在燃烧的、毁灭性的剑意。

他不是在“看”他们。他的“神”,早已在其自己的剑意风暴中,迷失了方向。

下一刻,那双空洞的眼睛,猛地亮起。

不是“认出”,而是“感应”。他感应到了陵越身上,那股与他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已经归于平衡的剑意。

这对他那早已崩坏的心神而言,是唯一的、也是最无法忍受的刺激。

“——杀!”

一个沙哑到不似人声的字,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整个山洞,瞬间被无穷无尽的、毫无章法的剑光,彻底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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