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世纪时空。
话说赵云澜一行人在那只纸鹤的带领下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便到了山洞尽头。只见一根约摸两人高石柱耸立在那山洞中央,石柱正对着他们那侧有个印在瀚噶族奴隶手臂上的独有的图纹,在图文下面还印了一圈瀚噶族的文字。汪徵就被人像捆粽子一样用黑能量绳索捆在那根石柱上,那石柱四角用铁链拴着,四周还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而且那石柱下半部分是岩石,上半部分却覆着一层冰,薄冰凝成的罩子里似乎还有个人影。
这时,那只纸鹤绕着那根石柱飞了一圈,又飞回尸王楚身边。尸王楚一抬右手,那纸鹤便落在了尸王楚指间。
“楚先生,赵处,黑袍大人,别过来!”汪徵一见到他们就转头朝他们哭喊,“带小郭快走!”
“救……救她……”冰罩里的那个人影也在结结巴巴费劲地恳求着,“带……她……走……”
赵云澜哪见得这幅场景,在岩洞附近放下郭长城和那两个背包就往柱子边上冲,结果被黑袍使一把拉住手腕。
“这根柱子就是山河锥的本体,不可随意靠近。”黑袍使微微偏头低声嘱咐道。
赵云澜看着满脸泪痕的汪徵顿时心疼不已,便以言语相激:“何必在此装神弄鬼?你用那些畜生引我们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谈条件吗?”
“这里实在太奇怪了,今日汪徵的话,也不可随意听信。”黑袍使生怕赵云澜冲动莽撞,又禁不住多说了几句,见赵云澜微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他才松了手。
尸王楚闻言,手指便轻轻一颤,那只纸鹤便立时化为飞灰。黑袍使随之心里一紧,下意识瞥了眼赵云澜,赵云澜也给他递了个安抚似的眼神。
然后,尸王楚款步走近汪徵,黑袍使顿时想要阻拦,赵云澜却不着痕迹冲他摇了摇头。看赵云澜不赞同的眼神,黑袍使也唯有按捺自己的心思,转而担忧地看着尸王楚的背影。
尸王楚随即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弄几下黑能量绳索,淡淡道:“黑袍先生多虑了。汪徵身上有我的符印,没人能仿造得了。”
说罢,他还抬起另一只手拍拍汪徵肩膀,面无表情地揶揄她:“没事儿,再忍一会儿。一百多年都等下来了,相信再等多几分钟不会急死你那小情人的。”
借着触碰的瞬间,他顺便试探了汪徵灵体的伤势,见汪徵只是被黑能量绳索吸取了部分能量有些虚弱,便也松了一口气。
而汪徵心里原本很是伤感的,听到这句话却不由脸上发烫,面红过耳,低下头小声嘟囔:“什,什么小情人,楚先生别瞎说。”
尸王楚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便是相公?”
汪徵顿时扁扁嘴不说话了,脸上一副女儿家的娇态。冰罩里头那人倒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见尸王楚没什么恶意,倒也稍稍安心。
“好了,老楚,救人要紧。”
赵云澜当然不能任由尸王楚调侃汪徵,忙出言打了个圆场。
尸王楚听到这话便点点头,随即凝力于指刷地一下划开黑能量绳索,汪徵立时软软跌倒,却被他及时接住。
就在那一刹那,一抹残影突然向尸王楚后心袭来。尸王楚目光微沉,想都不想就直接背着身搂住汪徵,将她护在怀中。
而后只听嘭地一声,黑袍使已然瞬移到他身后,站在黑袍使面前的,正是这次绑架汪徵的罪魁祸首——烛九。
“哟,楚先生,黑袍大人,好久不见。”烛九阴阳怪气地说道。
黑袍使警惕地盯着烛九,尸王楚却不理他,抱起汪徵就疾步走到郭长城身边,单膝蹲下安安稳稳把她放好。
赵云澜自也跟了过去,蹲在汪徵身边,尸王楚与之对换了一个眼神,再垂目看了眼汪徵。赵云澜不觉了然笑笑,看来汪徵没什么大碍。
烛九见挑衅尸王楚无效,只得黑袍使动起手来,还不时出言讽刺黑袍使几句,两条人影绕着柱子上下穿梭。黑袍使的力量在地面原是与那烛九平分秋色的,但尸王楚方才给黑袍使疗伤时为他减轻了不少负担。因此黑袍使越战越勇,烛九则渐渐落了下风。
与此同时,尸王楚【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叠符咒】,继而抬起右手掐了个指诀,那叠符咒霎时围成一圈飘到半空,接着【像飞镖一样射向周边石壁。一贴到墙面,符咒便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的柔光,】【1】将这整个山洞都裹在其中。
然后他扬手一道法力挥出,击向冰罩,冰罩上登时多了一条飘着丝缕黑气的裂缝。山河锥的一部分力量随着那条裂缝泻出,山洞内立马地动山摇。
赵云澜见此赶紧挪到郭长城身边,搂住昏睡的郭长城,把尸王楚给他的护身符塞到那孩子口袋,一双眼睛却望向听到动静都不约而同暂时停战的黑袍使和烛九二人。
冰罩里的那人影就顺着那个裂缝落到地上,奔向汪徵。那人是个身长八尺的瀚噶族男人,身上还穿着具有民族特色的服饰。只见他蹲在汪徵面前,与汪徵执手相对泪眼相望,似是要诉尽千言万语。
“保护好她。”
尸王楚淡漠地瞥那男人一眼,便站了起来。接着他上前几步向上伸出右手对着裂缝一抓,手心运转着冰蓝色的能量,一个银色的锥子似的东西就从裂缝里一点一点挪动出来。
眼看山河锥又要落到特调处手里了,烛九就咬了咬牙,不顾一切地向尸王楚扑去。赵云澜也果断掏枪射击,一颗黑能量子弹瞬间洞穿烛九肩膀。
于是烛九闷哼一声,捂着肩膀退后几步,抬眼一看黑袍使已然护在尸王楚身前。
【然后烛九把手放下,四周打量了一下,不由惨笑:“看来我跑不了了。楚先生,你好大的能耐!”
黑袍使倒是心软,还劝道:“烛九,只要你认罪,你就还有机会……”
“认罪?”烛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由笑出声来,“哈哈哈,所谓胜负,不过是成王败寇。”他复而狠狠瞪着黑袍使,“只可惜,没能除掉你这颗灾星。”
黑袍使顿时疑惑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搞懂。你为何,会对我有如此大的仇恨?”
“你居然问我?”烛九抬手,缓缓撩起遮住右边脸颊的头发,露出那条划破他颧骨附近皮肉的约莫两寸长的旧伤疤,一字一句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黑袍使见状微怔:“是你?”
烛九突然疯狂大笑,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笑够了才双手扶着膝盖边喘息边骂道:“黑袍使!你少他妈的猫哭耗子!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救那楚恕之,只不过是要收买人心!同样犯了杀人大案,凭什么,凭什么我……”】【2】
黑袍使垂下眼,怜悯地望着烛九,望了半晌方低声一叹:“抱歉,职责所在,还请谅解。”
汪徵与那男人闻言便奇怪地对视一眼,随之一同看向赵云澜。赵云澜搂紧了郭长城,压低声音道:“这个过后再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拿到山河锥。”
那男人点点头,脚步便往前挪了一些,伸手将汪徵挡在身后。
“黑袍使大人,你大概不会明白的……”烛九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变小了,后面的话低弱到几乎听不清。
黑袍使登时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赵云澜倒瞧出不对来,随即眼神示意黑袍使别靠烛九太近,子弹亦再度上膛。
谁知烛九忽的一闪身,继而化作一道残影向赵云澜掠去。
“赵云澜!”
“赵处!”
“赵……赵……”
黑袍使、汪徵和那位男同志见此便俱是一惊,但烛九速度太快,哪怕离得最近的那位男同志也没办法出手。
因此他们下意识望向尸王楚,可尸王楚依旧事不关己地取着圣器,只差一点儿就拿到手了。取圣器之事需得一气呵成,若中途停止,只怕会多生事端。
就在这电石火花之间,赵云澜毫不犹豫拎着郭长城肩膀挡在面前。撞到郭长城那一刹那,郭长城身上忽然发出刺目的金光,将烛九震得倒飞数步,撞向他身后石壁。
而后又是嘭地一声,只见烛九脸朝地落下,如狗屎吃般趴在地面,复挣扎着撑起身喷出一口血。若不是有结界撑着,只怕那块石壁能被他砸出一个人型坑来。
要说这尸王楚不愧是玩符咒的行家,小孩儿被这样折腾都没醒来的意思,被赵云澜拉回怀中时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眉目间显露出一丝不安。
赵云澜无奈笑笑,随之抬手轻轻拍着小孩儿肩膀安抚,小孩儿很快就安下心来,蹭了蹭赵云澜肩膀睡得更为香甜。赵云澜温柔地垂目看了眼臂弯里沉睡的小孩儿,便冷眼看向倒地的烛九——有些账,是该算了。
而这时,尸王楚也握住了山河锥。他随手把山河锥抛给黑袍使,见黑袍使瞬移到赵云澜身边弯下腰似是跟那人说着什么,就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慢慢走到烛九跟前,背对着众人冷着一张脸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哈哈哈,没想到会栽到你手里。”
尸王楚低下头漠然看着他。
“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信你?”
烛九抬头,对上尸王楚双眼,狞笑着冲尸王楚说道。
谁知尸王楚仍是淡漠地看着烛九,目光冷冷淡淡不辨喜怒。
而另一边,黑袍使听了这话正欲出言反驳,刚收好圣器的赵云澜却给他递了个眼色阻止了他,顺便瞥一眼汪徵,示意他去查探汪徵和那男人的灵体状况。自己则小心翼翼让郭长城靠着石壁,站了起来,把黑能量枪收回腰间倚着石壁抱臂看戏,唇边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尸王楚随即回眸望向赵云澜,赵云澜相当轻松地对他招招手。他对此很是满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何须他人置喙?
然后他一脚踏上烛九的右手手背,用力碾了碾,洞中立刻响起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汪徵立时缩进那男人怀里,黑袍使眸光略显不忍,赵云澜微微皱起眉头,眸中似有几分不赞同。
尸王楚转而看向烛九,那厮已是冷汗涔涔,却咬着唇闷声不吭。因而他果断举掌对准烛九天灵,就在他要动手那一刻,赵云澜忽然叫住了他:“老楚,留他一条命,回去咱再审。”
尸王楚闻言顿时奇怪地对烛九说:“哎,你会对我们坦白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烛九死到临头依然猖狂大笑,“老板要做的事,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懂!”
“哦。”
接着尸王楚向下就是一掌,烛九立时瘫倒在地,挣扎几下就不动了,唇边溢出一条极细的血丝。而后他便蹲下,伸出手放在烛九颈边。
在场众人俱是惊讶万分,尸王楚却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确认烛九真的气绝后,他又对烛九一通搜身,完事站起来皱了皱眉,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个烛九是来送死的,所以身上只带了几张名片,连手机都没带,更别提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尸王楚心里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把烛九身上带的东西搜刮干净了,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
“楚先生,”黑袍使赶忙求情道,“此人与我有旧。他会被幕后主使蛊惑,也是由于我的过失。还请楚先生,能让我完整地把他带回地星。”
说罢,黑袍使便对尸王楚欠了欠身。
尸王楚随即回身,把符咒收回口袋,凉嗖嗖的眼神飘向黑袍使:“黑袍大人当真是心善之人。只是这不分对象的心善,始终是件害人害己的事,还望大人日后留心。”
黑袍使一时无言。他心知对方是在提点他,可是这话中似乎又带着几分古怪,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是,咱以后一定注意,这事儿啊,我替黑老哥做主了。”赵云澜见气氛僵硬,赶忙迎到尸王楚面前,伸手搂住尸王楚肩膀笑着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尸王楚白了赵云澜一眼,把刚搜刮的东西塞给他就往山洞外面走,顺手用傀儡线给郭长城撕了安神符。
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都,都结束啦。赵处,黑袍大人,汪姐,还有这位……”
“汪徵,这位仁兄是你的旧相识吧,还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赵处,黑袍大人,我……我和他都是瀚噶族的人。汪徵,是我失忆后的名字,我的本名,叫做格兰……”
尸王楚嗤笑一声,眸中不觉流露出些许鄙夷,同样的脑残爱情故事他可不愿意再听第二次。
【他想,那位仁兄兴许就是传说中的瀚噶族英雄大族长桑赞吧。但是为何让他感觉那么没脑子呢?
首先,对害死自己父亲、哥哥和妹妹的凶手的女儿一见钟情,原本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汪徵怎样单纯善良,她的身世都是一种原罪,又怎能与之相恋?
再者说,既然决定与汪徵厮守终身,就理应迎娶人家姑娘。迎娶亡国公主并非没有先例,有的甚至能成为佳话,否则非亲非故予以照料,岂非坏人姑娘名节?
倘若不愿累人姑娘终身,那么以那位大族长在瀚噶族的权势,难道不能让汪徵假死离开?
难怪会惹人非议!
更别提后面的私奔……果然是山野村夫,连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道理都不懂。身为大族长不思为瀚噶族族人谋利,身为男人不能许自己心爱的姑娘一个光明的未来,本来就是其无能的体现。
如果他是瀚噶族的长老,也必然会处死汪徵……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汪徵蛊惑桑赞,蛊惑他们的精神领袖。就好比褒姒妲己杨玉环赵氏姐妹,她们若不是依靠她们的君主,又怎能作威作福?可是古言天地君亲师,君为天,天子怎能有错?所以这群男人的罪过,往往都会记在那群可怜无辜却未必单纯的女人身上,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般清醒的。
况且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尊重她?当着心上人的面亲手杀死心上人的父亲,这确定是正常人所为?
何况汪徵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用爱情来高高在上地拯救与感化,这种不平等的感情注定不能长久。
尸王楚不由得想,辛亏他们都死了。这要是真让他们私奔成功,汪徵或许会有所牺牲,但桑赞这么一个有野心有魄力有血性的男人,怎会甘愿像地底下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这样日子一久,受苦的还是姑娘家。在他所处的原时空,就有许多这样的痴情女子——有的人纵然被人许以金屋藏娇,最终都空留一首悲戚绝望的《长门赋》在屋中回荡。而那写出《长门赋》的人,亦将千古一曲《凤求凰》奏成了哀婉凄绝的《白头吟》。因此,他才不信这个诡异的时空能有什么情比金坚。
多愁多病配倾国倾城,只是那群穷酸书生的自我安慰罢了。谁要是相信了这种感情有多真挚动人,谁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可是为何还会有人相信呢?
尸王楚始终想不明白,所以他也不再去想了。
于是尸王楚收回思绪,摇摇头,出了山洞就绕着山洞外巡视一圈。他情愿多走几十里山路,也不愿再多给那对渣男贱女一个眼神。】【3】
待尸王楚再回到山洞,就见赵云澜和郭长城站在离洞口不远处等他。郭长城手里还拿着他的包,双手紧紧地攥着他背包两侧,像是要把手指嵌在背包上。
赵云澜一见到尸王楚就迎了上去,伸手拉住他左边衣袖蹙眉道:“怎么回事?”
尸王楚随即低头看了看左边肩头衣服上的那个小破口,复而对赵云澜一笑:“赵处,这儿不方便,有什么咱们进去再说吧。”说罢,他拂开赵云澜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嗯,好。”
赵云澜尴尬笑笑,给郭长城使了个眼色就随尸王楚进洞。郭长城自是乖乖跟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蠕动几下却没发出声来。
大约走过第一个采光区,尸王楚便靠着石壁就地坐下,侧着脑袋对赵云澜道:“刚才被人偷袭了,但也没什么事。而且我当场就还回去了,那小子不死也得重伤。”
赵云澜虽担心尸王楚,但也了解他高傲的性子,因而只得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嗯,这样就好。”
随后,赵云澜便转了话题:“对了,那个,汪徵跟我说,她把她过去的事儿都跟你说过了,你应该知道桑赞这个人吧。”他小心翼翼地帮着这对苦命鸳鸯说情,“额,楚先生,你听我说一句。我觉得他们虽然蠢了一点儿,但都是由于情之所至,也怨不得他们。所以,我打算为特调处添个助力,你看……”
“行啊,”尸王楚应得相当爽快,“等我稍微歇会儿。反正现在不急,太阳都没下山,他们出不去的。”
赵云澜闻言遂尴尬地摸摸鼻子,复瞪了郭长城一眼,小孩儿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尸王楚想了想又问道:“黑袍使回去了?”
“是,黑老哥的意思像是在烛九背后有个幕后黑手。不过我想再深入问问,他却不肯再说了。”赵云澜说起这件事,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却不知因何而失落。
“哦,也许就是不想告诉你。”尸王楚忽然眯起眼,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嘲弄,“赵处,你觉得……黑袍使有可能对付我们吗?”
“那当然不会!”赵云澜被自己话语的坚定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勉勉强强笑着为自己找理由,“黑老哥都和我们合作那么久了,近期又保护了我们好几次。而且黑老哥身为地星的领导人,现在咱们人界的形势那么好,没必要反口吧……”
“也是。”尸王楚慵懒地靠着石壁,目光转向郭长城,“有事?”
郭长城听到尸王楚的声音就打了一个寒噤,随即呲溜一下把尸王楚的背包放他左手边,又呲溜一下跑回赵云澜身侧。
“你这小子有话倒是说啊,别藏着掖着。”尸王楚最讨厌这么磨磨唧唧的人,问都问得不怎么耐烦。
“我,我,我……”郭长城磕磕巴巴说了几个字,偷偷看了眼赵云澜,才鼓起勇气质问道,“楚哥,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杀烛九?”
尸王楚好奇地眨眨眼:“不杀他,留着过团圆节?”【4】
郭长城话音顿了顿,又颤着声说:“那个,你可以把他交给黑袍大人……”
“我不放心,”尸王楚直言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所以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可是,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郭长城嗫嚅着,声音越说越小,双眸中氤氲着朦胧的水雾。
“小子,”尸王楚冰冷的目光扫向郭长城,话语中带着他惯有的高傲与轻蔑,“你给我记着,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平等。”
若真的人人平等,赵云澜何须绞尽脑汁地调解特调处和警局各部的关系?
若真的人人平等,地府怎敢扣押各种大小案件不审理,使得无数冤魂无法步入轮回?
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待闲时去大山里回归自然呼吸新鲜空气,有的人却只为了争一口气而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大山深处,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人人平等?
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楚先生,你,你……”郭长城咽了口唾沫,便对尸王楚喊道,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下,“让大家都幸福,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杀来杀去?!为什么一定要互相伤害?!为什么?!”
“小子,这个想法的确很好,但想法再好,也是需要人去做的。”尸王楚兴味盎然地认真打量了郭长城几下,复对上那孩子双眼认真地问道,“何况幸福本就是个很虚无的概念,对于每个人来说,幸福的定义都各有不同。你倒是说说,你准备怎样让大家都觉得幸福呢?”他话音虽轻柔,言语间却藏着几分讥诮。
郭长城顿时一噎,大脑也是一片空白,怔愣半晌就哭着转身往里面跑去。
“哎,小郭……”
赵云澜反应慢了半拍,没拦住,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进而扭头尴尬地对尸王楚笑笑:“楚先生,小孩子嘛……”
“……我知道的。”尸王楚别开眼,看向洞外,半点面子没给赵云澜留,“你也不同意,对吗?”
“是,我不否认。”赵云澜见瞒不过尸王楚,索性顺势上前坐在那人右手边,无奈地笑着对他说,“楚先生,你的用意其实我懂。雷霆手段,杀鸡儆猴,让地星那边的人对咱特调处有点儿敬畏之心。如果那边够识相,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生事了。”
……可惜圣器一出,那边某些人大概不会懂什么叫识相的。
赵云澜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嗯。”
尸王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但是,知道归知道,心里总归是有点不忍心吧。”赵云澜低下头又是自嘲一笑,“他们,毕竟也是一条生命。”
“生命亦有善恶之分,并非每个生命都值得守护。”尸王楚淡淡地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惩恶扬善,亦为正道。”
赵云澜听到这句话,忽然怔怔地看向尸王楚。而尸王楚感觉到他的目光,自也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没事儿,”赵云澜垂下眼,转而看向地面,“只是想起来,老楚也说过类似的话。”
——有的生命有价值,而有的,却早就被弄脏了。后者就应该像傀儡一样,被彻底地剖开。【5】这是不久前傀儡师楚警告沈巍的话。
“……你们两个,有时真的挺像。”赵云澜感叹道。
尸王楚冷哼一声移开目光,靠着石壁不言语,赵云澜就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尸王楚竟然睡着了。赵云澜见此便将自己外套脱下,侧过身轻轻盖在尸王楚身上,接着打了个哈欠坐回原位,握住尸王楚的手。
片刻后,赵云澜竟也跟着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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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时空。
话说有了傀儡师楚、林静、祝红和大庆四“人”的联手出击,这个祭坛自然很快就被捣毁了。大庆消耗太多妖力,遂恢复成原来的大小懒懒地趴在地上半闭着眼睛,傀儡师楚当即弯腰抱起大庆,心疼地抬手抚摸着它的毛皮。而林静就顺势凑到傀儡师楚身边,一手搂着傀儡师楚的肩膀,一手揉揉肥猫头顶的软毛。
祝红扫了他们一眼,便撤了结界转身回屋。郭长城见她进屋,立马装了一碗蔬菜汤,小心翼翼地端给她。
“红姐,当心烫。”郭长城这孩子还是那么贴心。
祝红走到屋内靠墙坐下,优雅地抿一口汤,细长的双眼都眯成一条缝。郭长城就乖乖蹲在她身边,像只大金毛一样乖巧地看着她。
“小郭,”祝红对郭长城温柔笑笑,“别担心你哥,他没事的。”
“嗯,我知道的。”郭长城的小脸腾地一下红成一个小番茄。祝红为此颇为不平,自家好好的小弟弟,怎么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外来户拐跑了?
因而她抬手拍拍郭长城的肩膀,目光又转向门口,只见此时林静搂着傀儡师楚进门,不知在说什么,傀儡师楚就垂下双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大庆,就是没吭声。
而林静对上祝红探究的目光,便笑着对她招招手。接着他拍拍傀儡师楚肩膀,就大步流星走到祝红身侧坐着。傀儡师楚则顺手关上门,靠着门口边慢慢坐下。
“哎,林静,你刚才跟……跟老楚聊得这么开心啊。”祝红拍了下林静手臂,顺便给郭长城使了个眼色,郭长城立时会意去拿碗舀汤。
“其实……老楚这人吧,也不坏,有时还能帮得上忙。只是聊几句天,没什么大碍吧。”林静往手心哈了口气,就笑嘻嘻地抬起胳膊肘撞撞她,“倒是你,干嘛总呲儿人家。自己感情不顺,也别拿人家出气儿呀。”
“我……我哪有……”祝红不自然地别过眼,“咱家领导喜欢谁,关,关我什么事儿?”
“唉,祝红,要不你听我句劝……”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祝红烦躁地摆摆手。
“阿弥陀佛。”林静登时双手合十认认真真道了声佛号。
于是祝红嫌弃地打量了某和尚一眼,复而端着汤往右边挪了一点儿,离某和尚远了些。
就在这时,郭长城给林静端来了一碗蔬菜汤,林静笑着给他道谢,又支使他去给傀儡师楚和大庆都盛一碗。郭长城虽是满腹疑惑,但还是去帮忙盛了。
“老楚,赵处准备的背包里还有两包鱼松。”林静喝了几口汤,又转头给傀儡师楚提醒了一句,说完才继续低头喝汤。
然后,傀儡师楚会意点点头,便把猫放在地上,走到行李那边翻出一包鱼松。接着他回到门口接了郭长城递给他的汤放地上,温柔地对郭长城笑了笑,就端起其中一碗撒上鱼松,放在用屁股对着他的某肥猫面前。
某猫闻到香味就直接喝起汤来,半个眼神都不给他。他反倒莞尔一笑,把手伸到某猫颈侧,灵巧地活动手指帮某猫按摩颈间软毛。
可能实在太舒坦,某猫心里虽仍是不喜傀儡师楚,却不由得随着本能不情不愿地“喵”的叫了一声。傀儡师楚见此,眼里也渐渐露了笑意。
“哥哥,”郭长城伸手拽拽傀儡师楚衣袖小声说,“这碗汤是你的,你不喝吗?不喝该凉了。”
傀儡师楚这才回身端起自己那碗汤一点一点慢慢喝,而郭长城递了纸巾给他擦手,就拿起那包鱼松去帮他放好。
这碗蔬菜汤还有点温热,口味又不重,很合他胃口。可他并没有专注品尝,而是下意识呆呆地看着那小孩儿的背影,他心中酸酸涩涩,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一直在聊天的四个学生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女班长便对傀儡师楚、林静和祝红招招手笑道:“三位警官,蔬菜汤好喝吗?想喝这里还有。”
“挺好的。”祝红笑着看向学生们,“你们都喝了吗?”
那女班长道:“我们都喝了,那位郭警官也喝了一碗。”
郭长城闻言便难为情地笑笑,祝红转而揉揉自家小弟弟脑袋,笑而不语。
傀儡师楚看了一眼学生们就看向汤碗,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小朋友们,感谢你们的蔬菜汤啦。”林静把碗搁在一边,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反正待着也无聊,不如我给你们讲几个鬼故事如何?”
“好呀好呀。”那竹竿男立马应和,谁知被自家班长一通锤。
林静则笑眯眯地走到他们跟前,还转头邀请傀儡师楚:“老楚,要不要来?”
傀儡师楚闻言顿时一怔,复而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某肥猫,眼底又浮起几分笑意。
林静见状便不勉强了,坐下来就跟学生们说起了鬼故事。
那假和尚一肚子故事往外倒,说得活灵活现,傀儡师楚起身去拿护理傀儡的工具的时候都忍不住朝他们坐的方向看两眼。而林静见傀儡师楚看向他们,也会回他一个友善的笑。祝红就靠在墙边看向窗外,眉心微蹙,眸中略带担忧。
至于那小孩儿嘛,他见自己没事可干,想想还是站起来帮大家收拾汤碗。收完他就坐在火炉边,拿着汤勺一下一下搅动着汤汁,不时看一眼专注护理傀儡珠子的傀儡师楚,每看一次脸上都会禁不住发烫。
大庆就趴在傀儡师楚脚边闭目小憩。
待傀儡师楚护理完小傀儡放好工具坐回原位时,大庆已然睡熟。因而他心头微微一暖,继而顺手一捞,小心翼翼地把猫搂在怀里。
傀儡师楚还担心大庆会不会挣扎,心里稍微有些忐忑。然而大庆见此只是略微动了动眼皮,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胸口,当然不忘哼哼两声。
傀儡师楚自也松了口气,抬手抚过怀中猫咪柔软的毛皮,顺便解下围巾给它脚下垫了一圈,避免它受凉。
然后,傀儡师楚就这样抱着猫靠在木板上看着远处发呆,偶尔侧首看一眼小木屋门口。他在期待着赵云澜的归来,也在担心着另一个时空的同伴们。
他心想: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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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世纪时空。
话说等尸王楚一觉醒来,时间已至傍晚时分。
醒来时,尸王楚下意识侧首看一眼身边的赵云澜。看着赵云澜熟睡的面容,他心里微微一暖,便悄无声息地抽走了赵云澜牵着他的那只手,又轻手轻脚地把赵云澜盖在他身上的外套盖回到赵云澜身上。
而后,尸王楚转头看向洞口,脑海里回忆着方才的梦境。
或许是由于伤口那点黑能量的影响,他居然梦到了他被迫戴上功德枷那时的场景——地府那群小人的样子一个两个在他眼前浮现,个个都张嘴跟他说着同一个似是而非的道理。
【“天不降罪于垂髫小儿……”】【6】
尸王楚心中嗤笑。
小儿何辜?他又何辜?
凭啥某些无知小儿的任性,要由他的不幸来成全?!
“妈……”
就在这时,尸王楚忽然听到赵云澜低唤了一声,那个声音对旁人而言轻得像是一声叹息,以他的耳力却听得很清楚。
因此,尸王楚转而望向赵云澜,皱了皱眉,赵云澜却缓缓睁眼对他绽开笑颜:“楚先生,你醒了?”
尸王楚心底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嘴里却轻轻应了声:“嗯”。
然后赵云澜穿好尸王楚还回给他的外套,撸起两个袖管撑着膝盖站起来,又弯腰对尸王楚笑笑:“楚先生,我该去找他们了。我看这天色也差不多,等太阳一下山我们就行动,太晚路上不安全。”
说罢,赵云澜拍了拍尸王楚肩膀才直起身子,尸王楚却借机拉住了他的手腕。
“赵云澜……”
“怎么了?”
“我刚才听见了。”尸王楚捏紧赵云澜腕子,抬头直视赵云澜双眼,“恕我冒昧,你的母亲……”
赵云澜微讶,复而低头对上尸王楚那刀锋般凌厉的目光。他心念一转,本想岔开话题,手腕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十八岁。”于是对视片刻,赵云澜终究选择开口认真回答之,“我曾经非常期待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天,因为这样我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可我没想到……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我却更希望做回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他面上虽是带着笑,眼底却藏着一丝酸楚。
尸王楚当下一愣,怔怔地松开赵云澜,【别过眼毫无诚意道歉:“抱歉,但也怪你自己不小心,睡觉别没事说梦话。”】【7】
“嗯,知道了。”赵云澜甩甩手腕笑着说,“楚先生,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随你。”
尸王楚侧身看向别处,心里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
下一秒他就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才手心的那阵温暖,也仿佛随着那人的脚步声渐渐抽离。
他复而缓缓站起,弯腰拎起他的背包背好,走到洞口前抱臂而立,双眸凝望着那染透了的整片天空的橘红色的晚霞。
倏忽,太阳刚落,赵云澜就带着人走了出来,走到离洞口不远处停下。那小孩儿背着他的背包,眼圈仍是红红的,目光不时飘向尸王楚的背影。汪徵甜蜜地挽着桑赞胳膊,望向尸王楚时亦是甜甜一笑,眸中却含着一丝少女特有的柔软。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8】
看到那个背影,赵云澜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孤寂与落寞,便叹息般唤了那人一声——
“楚先生。”
尸王楚闻言适时回身,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最终定格在桑赞身上。
汪徵见状忙摇了摇桑赞的胳膊,桑赞安抚似的看了眼汪徵,便抬手摸摸后脑勺对尸王楚憨笑道:“楚……楚先生,你……你好,我……我……我叫……叫桑……桑赞,我……我……我爱……格……格兰。”
“嗯。”
尸王楚淡淡应了一声,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随即从背包里掏出一支沾了朱墨的毛笔,眼神示意桑赞过去。
桑赞会意上前两步,抬起手,尸王楚就随手画了个符印,再打几个手印在其手心一点,那符印便融进桑赞身体了。
而后,尸王楚收起朱笔,掏出两张符飞向汪徵和桑赞。在两张符贴在他们前额的瞬间,符纸便隐隐现出白光,接着汪徵和桑赞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随后,两张符又飘回尸王楚手中。尸王楚把两张符叠着卷起来,从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瓶,打开把卷好的灵符小心地塞到里面,盖上盖子又在瓶子外头卷了两层符。
“走了。”
尸王楚收好小瓶子,便转身向山洞外走去,虽然这个时空制作不了魂瓶,但给汪徵和桑赞一个暂时的居所还是没问题的。
赵云澜随即拉着郭长城跟上。
“啊?就……就这样?这……”
郭长城过了老半天才回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可是尸王楚不理他,赵云澜也难得地没出言解释。那小孩儿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背影,复而抿紧了嘴,把差点冲口而出的问话吞回了肚子。
三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回到小木屋,谁知一进去就看到祝红面对着门趴在木桌上昏睡,像极了中小学生上课时背着老师偷偷睡觉的样子。
她脑袋前面还摆着一个烛台,上头插着一根燃烧了不知多久的白蜡烛。
“祝红!”
赵云澜第一时间冲到祝红身边,拍拍她肩膀唤她名字。尸王楚亦是一阵风似的奔向祝红,顾不得男女之大防俯身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拉过她手腕为她把脉。
郭长城傻傻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样?”赵云澜关切地问道。
“是反噬。”
尸王楚磨着牙催动法力帮祝红调息,心想是哪个王八蛋暗算了祝红。
过了一会儿,祝红抬手扶着额角悠悠转醒。或许是力量增强的缘故,她醒来时头还有点晕。因此她下意识垂着眼帘迷迷糊糊地倚在尸王楚怀里,皱着眉揉揉太阳穴。
“祝红,好些了吗?”尸王楚松开祝红腕子,搂着祝红肩膀低头问道,话音里似乎藏了些许温柔。
男人喑哑的嗓音像一道惊雷劈在祝红头顶。祝红猛地睁开眼,反射性把尸王楚推开,闹了个大红脸。
赵云澜好笑地问祝红:“祝红,你怎么睡着了?其他人呢?”
尸王楚踉跄后退几步站定,刚抬头就听到赵云澜关心旁人,他就不由得联想到跟祝红一道进屋歇息的沈巍。因而他略一思忖,暗自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心里随之窜起一股邪火。
“都在房间里好好睡着呢。汪徵下的药还没过劲……我检查完没事儿才睡的。”祝红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沈巍呢?”
赵云澜心觉讶异,又多问了一句,尸王楚的面色瞬间变得更为阴沉。
“沈……沈巍?”
而祝红闻言,眸中瞬间闪现出几分茫然,眼前的烛火似乎在她眼前晃出几个重叠的影子。
“对,沈巍!”
祝红当即拍桌站起来,脚步踉跄一下又恍惚地站在原地。
赵云澜随即伸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你的伤怎么样?你还好吧。”
而祝红呆呆眨眼,愣没回过魂来。
“赵处,小郭,楚先生,你们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男声在他们上方响起。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沈巍站在二楼过道扶着栏杆看向下方,对他们温和地笑笑。
尸王楚登时眯起眼,目光像两根冰锥似的刺向沈巍,继而换来沈巍一个歉意的眼神。
“沈教授。”赵云澜舒心一笑,笑容里又似乎藏了些许深意。
“嗯,沈教授,我们……”郭长城呐呐出声想要搭话,但任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说啥,只得喃喃开口重复废话,“我们……我们……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沈巍善解人意地替小孩儿解围,“小郭,林静、副处和学生们都没清醒,我有些担心,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好,沈教授。”
郭长城立马屁颠屁颠上楼追上沈巍,赵云澜和尸王楚对换一个眼神就出门去了。尸王楚则疾步上前打横抱起祝红,走到里面的床榻前放下她,复一掌把招待所大门拍上。
“楚,楚先生,你,你,你干嘛?”
祝红撑起身体满脸通红,紧张到舌头打结。
“疗伤。”
随后,尸王楚便上榻窜到祝红身后盘腿坐着,把背包甩到一边,双手抵住她肩膀催动法力注入她身体,助她疏导体内暴乱的能量。
祝红微微一讶,随即盘膝坐好借着尸王楚的功力调息,心里也没来由地多了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楚先生……”
于是祝红情不自禁唤了尸王楚一声,声音犹如蚊子嗡嗡。
此刻祝红内心着实又愧疚又难为情,兼之情场失意心情低落。她本想说声“谢谢”,可又怕这声“谢谢”太轻,故而这三个字唤得是柔肠百转,跟着后面又说不出什么。
“专心,别出声。”不出意料,她身后传来男人烦躁的声音。
“嗯。”
祝红轻轻应了声,就继续专注地运化功力。
如果她刚才可以回头,她一定能看到——
听到那句话时,某人的身上条件反射性竖起的那一层鸡皮疙瘩。
——————————
21世纪时空。
【待赵云澜回到停车处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的心情很不好。
几小时前,他沿着山河锥的踪迹不顾斩魂使派出的小傀儡的阻拦不要命地往谷里走,刚推开山洞尽头那扇门胸口就是一闷,但仅仅过了一瞬,那种感觉居然自己消失了。
赵云澜见此登时起了疑心,试着抬脚向前走。但奇怪的是,无论前方景象怎样奇异,空气怎样稀薄,那种不适的感觉都再没出现过。
这让赵云澜更为诧异。
后来争夺山河锥的过程中,斩魂使无意中说漏了嘴,他左肩上的魂火遗落了一朵,靠近山河锥很可能会撕裂他的魂魄。
而根据他这十多年修道的经验,人的灾劫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如果有,大概是有人替他挡灾。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赵云澜第一个想到了沈巍。
因此,解决了山河锥的事情后,他婉拒了斩魂使送行的请求,只身带着汪徵踏上归途。方才虽说与一个神秘的鬼面人大战一场,但斩魂使一直护在他身侧,倒也没消耗太多体力,所以走这点路不算难事。
而且他还没想好怎样面对沈巍——
这样一个能为他以命换命的人……
不过一路冷风吹着,又和汪徵聊了一阵,倒让他躁动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
然后他自嘲一笑,想想也不可能是沈巍。沈巍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教师,虽然了解一些传统文化,但却未必会懂得这些法术。
况且沈巍心思缜密,从不会莽撞行事,贸然顶替自己受难太不像沈巍的风格了。
哪像那孩子……
想到此处,赵云澜倏然一惊。
难道是他?!
接着赵云澜心里立马有种被人喂了翔的感觉,他一时也说不清是因为气傀儡师楚的自作主张,还是因为愿意不顾一切替他受难的那个人不是沈巍。
记忆回笼,赵云澜已然走到了山脚下。而后他顺着山道缓步向上爬,还没完全上到山顶,他就看到沈巍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于是他三步并两步地往山上赶,沈巍也适时推开栅栏奔了下去。
“赵处长,”两人在半山腰相会,沈巍握住赵云澜的手,他的手很凉,像是在外面等了很久,“你……终于回来了?”
“嗯。”赵云澜感觉到沈巍手上的温度,便不由分说地挣开那人的手脱下大衣往人身上裹,还嫌弃地拍拍大衣面上沾染的水苔和泥沙,随后又拉着那人微凉的手一起向上走去,原本烦躁的心情仿佛随着沈巍的出现渐渐转为了兴奋与欢喜,“沈教授对我果真是一片真心,不然怎会如此担心我?”
“我,我只是看晚上又要过夜,所以出来捡一点干柴,谁知道刚巧看到赵处长回来。”沈巍涨红了一张面皮,磕磕绊绊地解释了几句,见汪徵没回来又关切地问道,“对了,小汪姑娘呢?”
“她路上碰到搜救队先回去了。”赵云澜夸张地捧着心口说,“沈教授,先说清楚,汪徵她虽然是我的下属,但你要是只担心她,那我可不依哈。”
沈巍闻言便皱了皱眉,旋即偏头避开赵云澜的目光换了个话题聊:“赵处长,你看现在林子里都暗下来了。晚上走山路不安全,以后赵处长你要办什么事都得快些,别拖得太晚了。”
“好啊。”赵云澜爽快地点了点头,“现在追你,不算太晚吧?”说罢,他还对沈巍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
这下,沈巍是真的无话可说了。】【9】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爬到山顶,一前一后走入院中。赵云澜刚迈进门口,【祝红就立马转头以眼神相询,赵云澜对她亮了亮自己的手表。她立时会意,从手边的包里摸出一个手工缠的毛线小人,装作不经意地从赵云澜身边走过,在他表盘上轻轻蹭了一下。
而后两缕白烟便不着痕迹地钻进了小玩偶的身体,巴掌大小的娃娃顿时像活过来一样,在祝红手心动了动。
赵云澜则扫了屋里一圈,发现人员齐全,个个状态不错,但假和尚的脸色和傀儡师楚的魂体略差一些。】
然后赵云澜便瞪了傀儡师楚一眼,连带着面上挂着温和笑容的沈巍看向傀儡师楚的眼神都有点冷。
而傀儡师楚见到自家处长带着汪徵凯旋归来自然是欢喜的,瞥见沈巍的目光时却有些紧张。只见他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腾出一只手撑着身体快速站起,差点没把怀里的猫儿给摔了。
肥猫闻声睁眼,蹬了傀儡师楚肩膀一脚就轻巧落地,随即嗖地一下窜到角落里。傀儡师楚无奈地拍拍围巾上的猫毛才重新将其戴好,但还是没忍住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赵云澜顿时无语,他忽然有种欺负小孩儿的错觉。
“赵,赵处,沈教授。”郭长城盛了汤端到二人面前呆呆地叫人,“你们喝点,今天熬的,暖身子的。”
“哦,算你有心。”赵云澜接过汤递一碗给沈美人,继而走到学生们身侧,“哟吼,宝贝儿们,你们的赵大帅哥回来了!”
学生们见此纷纷应和,沈巍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处,沈老师。”林静很有眼色地往旁边挪动,给赵云澜和沈巍让位,“我在跟他们讲鬼故事,刚讲到乱葬岗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你们要一起听吗?”
“不用了。”赵云澜一屁股坐林静身边,烦躁地摆摆手,“不就是鬼故事嘛,我说的可比你精彩多了,你去吧。”
“辛苦了。”沈巍斯斯文文在赵云澜左手边盘膝坐下,侧首谦和地对林静点头微笑,复温柔地看向赵云澜,“有劳。”
赵云澜当即倒在沈巍肩头讲起了故事,沈巍瞥他一眼,心中虽是郁闷,但也随他。
林静则嘟囔了声“过河拆桥”,就起身去拿个牛肉罐头走到祝红身边陪她聊天,并跟她一起分着吃;而傀儡师楚犹豫了一小下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郭长城身旁坐下。
郭长城用火钳拨弄着炉膛,里头不时发出“嘎巴”一声。傀儡师楚侧眸看向郭长城,或许是由于火光的缘故,那孩子的五官仿佛被一层圣光笼罩,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
因此傀儡师楚犹豫许久,方抬手摸摸郭长城脑袋。后者诧异地抬起头,扭头对上傀儡师楚宠溺的目光,小脸又是一红。
“长城。”
傀儡师楚压低声音唤道。
郭长城单纯地眨眨眼,满怀期待地看着傀儡师楚。
“……你很像我弟弟,我的亲弟弟。”
傀儡师楚艰涩地说出这句断语,好似用尽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郭长城瞬间脸色惨白,大脑顿时断片。
大概过了老半天,郭长城才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连倒霉的方式都那么与众不同。比如别人被暗恋的人拒绝都随便找个时间发好人卡,而他是在那么暧昧的氛围下,被他暗恋的人发弟弟卡。
所以,他这算不算是走狗屎运?
何况这个哥哥不讨厌他,只是,只是对他没有那方面想法。那个哥哥一直拿他当弟弟疼着,是他自己会错了意,多个哥哥也挺好的……
这个傀儡师哥哥没有错……
郭长城心里这么想着,泪水却渐渐浸湿了眼眶,继而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下。
傀儡师楚见状,本能性地想去帮郭长城擦去脸颊上的泪珠,可他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去,眸中含满了内疚之色。
郭长城见傀儡师楚担心他,就赶忙掏出纸巾擦擦眼泪,顺手拿起火钳继续调节炉火。这事儿本就是他一厢情愿,他可不愿意让哥哥因为他的软弱而难过。
结果郭长城手里的火钳瞬间被傀儡师楚夺走,手上的动作比他更熟练,虽然只是一刹那,但他能敏锐地捕捉到傀儡师楚眼眸中闪过的那丝对火焰的厌恶与恐惧。
因而他不禁出言劝慰——
“哥哥……”
“嗯?”
“别,别想了。”
郭长城嘴唇颤动,他都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会想着安慰别人。
“长城,你……不好奇我的过去?”傀儡师楚震惊地看着郭长城,喃喃说道,“也许我不像你想的那样好……”
“哥哥是好人!”
郭长城一激动,音量不自觉拔高,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包括不是人的生物的注意力。
“小郭,怎么了?”赵云澜不满地问道。
郭长城偷偷看了眼瞬间呆滞的傀儡师楚,咬了咬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刚刚说,我很喜欢楚哥,所以……”
“哦……”
作为情场老手,赵云澜拒绝过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见了这情形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睛凉凉对傀儡师楚一瞟就接着说起了他们的查案趣事。
其他人都或同情或遗憾地看看郭长城,郭长城则擦干眼泪,勉强抬头对大家伙儿笑笑。这件事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漾起一圈圈水花,而后便了无痕迹。
反正郭长城本就是一个相当不起眼的人。
见郭长城如此为旁人着想,傀儡师楚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他总想做些事补偿郭长城,随即沉声呵斥道:“长城,这里不需要你,快坐到别的地儿去,别影响我。”
郭长城立时扁着嘴站起来。他虽是满心委屈,但却用力对傀儡师楚挤出一个笑容,然而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郭,到姐这儿来!”
祝红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扬声对郭长城喊道。
然后郭长城迈着小碎步跑到祝红身边,祝红一把拉他坐下,一双妙目狠狠地瞪向傀儡师楚。而林静觉得佛印波动有些诡异,就起身走到傀儡师楚左手边坐着,奇怪地侧首看看傀儡师楚,然而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与此同时,某猫叼着一包牛肉干朝他们走去,侧过身子放到傀儡师楚膝头。林静顺手帮傀儡师楚撕开,将牛肉干凑到傀儡师楚跟前。
傀儡师楚这才瞥了林静一眼,伸手拿牛肉干吃,也不知吃了几片就往林静怀里推。
随后林静无奈笑笑,收回牛肉干边吃边小声念经,不时喂一片给走到他身边趴着歇息的肥黑猫。
傀儡师楚听了一阵子就去给林静和大庆拿水,他自己也拿了一瓶来喝,左手佛印的波动也渐渐平静。
大约十多分钟后,赵云澜看了眼时间,就大半个身子靠着沈巍懒洋洋地支使起了特调处的人:“都八点多了。小郭,到包里拿几袋速热米饭,林静,你去外面捡一点柴……”
“我去吧。”
傀儡师楚把火钳往林静手里一塞,就起身走出屋子。
赵云澜见此便微妙地打量了林静几下,话音顿了顿,又接着吩咐其他人。
待傀儡师楚抱着两捆柴回屋时,大家基本都吃上热腾腾的自热米饭了,包括红着眼圈的郭长城和懒洋洋趴在林静身旁的大庆。唯有林静还没开动,看到他又冲他热情地招招手。
他随即轻轻地笑了笑,走回火炉前,把手中的柴火堆到一边。炉子上的小锅被人挪开,换上一个小铁壶,正在咕噜噜烧着开水。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杯子,他也不例外。
他继而就地坐下,利落地掰断两根柴火放入炉膛,熟练地抄起火钳拨弄开,顺带垂目看看林静帮他热好的那袋什锦口味的自热米饭。
“老楚,你先吃,我们都分着吃的,你分好两份留点给我就是。”林静给傀儡师楚递勺子,提起水壶帮他冲固体饮料,“这饮料是跟饭配的,你可以尝尝。”
自热米饭是压缩食粮,一袋基本上是两餐的量,他们都是两个人分着吃。林静很怀疑自家赵处是要借机揩沈教授的油,但这种事就不太好跟眼前这位“单纯”的傀儡师同志吐槽了。
傀儡师楚点点头,放下火钳接过勺子,拿起包装袋里用锡纸裹着的那袋米饭小心地撕开,挤出一排舀着吃。饭被水蒸气熏过,都粘成了一坨,吃起来油乎乎的。
饮料的酸味几乎同时冲击着他的鼻腔,一贯好面子的猫大爷都忍不住喵喵叫出声来。
林静好笑地揉揉某猫头顶的毛皮,自己先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强烈的酸味充盈了整个口腔,林静闭了闭眼,复把杯子放回地面,勉强笑着说:“老楚,这饮料维生素C含量真高,你要不喝还有矿泉水。”
说完,林静立马用自己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喝。某猫看笑话似的眨眨眼,林静便扭过头,伸手戳戳它额间的软毛。
傀儡师楚温柔地看了看他们。他很羡慕这种感情,但是他跟他原时空的伙伴们却无法太亲近。
约摸吃了小半包,傀儡师楚就把手里的米饭递给林静,用纸巾垫在地上放好勺子。接着他好奇地端起那杯饮料抿两口,瞬间皱了眉头。
林静接过米饭,沿边缘撕开,取过另一把勺子扒拉几口。见傀儡师楚眉心微蹙,似有不快,他便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赵云澜热米饭时的各种骚包操作。
例如赵云澜如何夸张地往包装袋留的口子里灌水,赵云澜如何轻巧地翻转袋子,赵云澜如何眉飞色舞地撕开袋口,赵云澜如何一本正经忽悠学生忽悠沈教授……
傀儡师楚听着有趣,不觉淡淡一笑,转而拿起身边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对嘴猛灌。他很喜欢听有关赵云澜的那些趣事,尤其是那些糗事,每次听到都忍不住发笑。
林静见傀儡师楚渴成这样有点怀疑人生,随之垂目看看手里的饭,心想——他们吃的是同一包么?!
大概再过半小时,大伙都差不多用完餐了。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出了屋子去上厕所。沈巍不放心跟去,赵云澜便厚着脸皮跟上沈巍的脚步,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郭长城则主动站起来清理大家留下的包装袋和吃剩的东西,祝红则在帮他,傀儡师楚想起身帮忙都被林静制止了。
“老楚,你才拒绝了人家,就别给人家添堵了。”林静拉着傀儡师楚的手腕劝道。
“嗯。”
傀儡师楚皱着眉点了点头,伸手拎起水壶放在地面,目光却不时往郭长城所在的方向扫。
“别太担心,说清楚了就好。”林静拍拍傀儡师楚肩膀安慰之。
这假和尚原本只想看看千年尸王的笑话,回头好借此调侃尸王楚。谁知这个“爱情故事”里的两位主人公都太过较真,尤其是眼前这位仁兄。是以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先前莽撞行事,现在能补救多少他就会尽可能地去补救多少。
“嗯……”
傀儡师楚心中微微一暖,遂回以林静一个温软的眼神。往日赵云澜安慰他时,也是搭着他肩膀安慰的。
又过了一阵子,垃圾收拾的差不多了,林静便起身带郭长城出去,祝红也一块儿出去遛猫,独留傀儡师楚在屋子里侍弄炉子。
而后,学生们陆陆续续进屋,巍澜二人自也跟着他们。
傀儡师楚听到脚步声抬头,只见赵云澜搂着沈美人胳膊,一副故作潇洒的样子对学生们侃侃而谈,偏偏学生们都吃他这套,连斩魂使大人都好生无奈。
看到他们这群人围坐嬉笑,傀儡师楚不禁脑补他原时空的赵云澜对黑袍大人做同样的事,继而垂目一笑。他对黑袍大人素来敬重,但不知为何,如果撩拨黑袍大人的人换成赵云澜,他心里竟然生不出丝毫厌恶感。
赵云澜转头瞧了傀儡师楚一眼,顿觉十分不快,可当着沈美人和他的学生们的面,又不好说傀儡师楚什么。
于是他对傀儡师楚做了个口型:“回去再找你算账。”
傀儡师楚同样回个口型:“好,我拭目以待。”
这嚣张的态度让赵云澜气得牙痒痒,悄悄地扬起拳头作势打人,傀儡师楚却歪歪脑袋笑得更为灿烂。
沈巍随即瞥向赵云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过不了多久,等特调处的人回来,大家整理好行装都要睡了,毕竟隔天又得早起。
这晚,傀儡师楚仍是等大家都睡好了才钻进睡袋,不多时便听到左侧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极细的抽噎声。他登时皱了皱眉,蹭地坐起向左边看去,但见郭长城背对着他,身体瑟缩,嘴唇颤抖,眼泪洇湿了小半个颈枕。
郭长城是特调处有名的鼻涕虫,没事爱躲一边默默哭两声,其他人早习惯了,也就没人去管。
然而傀儡师楚心疼自家弟弟,自然瞧着心疼。他很想伸手去搂住弟弟单薄的肩膀,让弟弟靠在他怀里安抚弟弟。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他怎么能……再让自家弟弟对他心存幻想,情感错位?
因此他只能再次躺下,眼睛直直地看向上方,郭长城的呜咽声仿佛在他耳边萦绕。
大约过了很久很久,像是几个世纪那样漫长,傀儡师楚怔忪间忽然感觉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扭头一看,却意外地发现林静也没睡。
然后林静对傀儡师楚笑笑,指了指外面便钻出睡袋。他思忖片刻,担心地看了眼郭长城,才狠了狠心跟着起身。接着两人一同出了屋子,直接走出院子沿着山林小径不紧不慢地往下走着。
大西北的夜晚当然是极寒的,还刮着些许北风,林静没走几步便打了个喷嚏。傀儡师楚皱了皱眉,当即脱下外套丢给林静,林静自是毫不客气接过外套拉住领口裹紧自己身体,但他仍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傀儡师楚随即瞥林静一眼。他很好奇这假和尚在特调处分明是个出了名的小懒虫,怎么大半夜还拉他到外面受冻,但他没问,林静也没主动解释原因。
林静心里还自嘲地想,他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话说这可不是一句调侃,而是一句实话。那包压缩米饭傀儡师楚没怎么吃,基本都是他包干,吃的时候没啥感觉,但是该睡觉的时候就慢慢觉得撑了。
因此他果断坐起来自己用内劲隔着棉裤按按足三里,按了大概半小时又无聊地四处看看,刚好看到傀儡师楚没睡着,就索性约上傀儡师楚出去散步。
此时夜色黑沉,树影重重,两人都没说话,只余树叶沙沙,脚步声声。林静不时用余光瞟两下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傀儡师楚,心道真不知是该责怪那人好,还是该感激那人好。
走了好一阵子路后,林静渐渐感觉山里温度越来越低,因此两人刚到半山腰便掉了头。傀儡师楚倒没啥感觉,可他扭头见林静脸颊涨红、呼哧喘气便也心觉不妙,故而他上去的时候都是一直拉着人胳膊的。
事实上林静不怎么累,只是人类的身体在高原地区有点儿本能性的生理反应,这种程度的运动比起地府派的任务和特调处平时接的案子可轻松多了。但他躲懒惯了,有人肯搭把手他当然求之不得。因此他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傀儡师楚手上,全靠傀儡师楚牵引前行,惹得傀儡师楚担忧不已,一边走一边给林静输法力。
“我没事,放……咳咳咳……”
林静担心尸王楚的身体和傀儡师楚的魂魄,着急开口解释,冷风不巧灌入口中,呛得他直咳嗽。
傀儡师楚忙皱着眉给林静拍拍背,扯下围巾帮他围好,伸手从背后揽住他,用力托住他胳膊走快几步把他带回屋。
随后,林静一进门就靠墙坐下,傀儡师楚则去给他倒一杯热水。
“行了,阿楚,别太紧张。”林静接过水杯浅浅抿几口,好笑的看看在他身边坐下的傀儡师楚,“我经常在外边跑的,而且多半都是去地府出差,所以身体没那么脆弱。”
“嗯。”
傀儡师楚安静地坐在林静身边,瞥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目光幽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咋,有心事?”
林静虽有些诧异,但仍是主动问出来了,他很好奇傀儡师楚有什么事想告诉他又不太敢说。
“嗯……”傀儡师楚闻言犹豫片刻,继而抬目看向郭长城,“林静,你说,长城他会是普通人吗?”
“你说小郭?”林静随之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傀儡师楚,“他……不像普通人吗?”
傀儡师楚转而对上假和尚双眼,迟疑许久方说出他和郭长城回来路上发生的事,但他含含糊糊地略过了那两个幻境的详细内容。
于是那假和尚听得纳闷,不由上下打量傀儡师楚:“阿楚,你用的可是老楚的身体,啥样的幻境能困住你?”
傀儡师楚立时抿了抿唇,轻掩双眸别过眼不再出声,眉目间似乎笼上了一层郁色。
林静见此也是无奈,随即喝干杯里的水,拍拍傀儡师楚肩膀起身走回睡袋处。
他这会儿骨头都快酥了,一钻进睡袋躺下俩眼皮就黏到一块儿,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后身后隐隐传来窸窸窣窣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早点睡啊。”
林静打了个哈欠,便彻底沉入了梦乡。
“嗯。”
而傀儡师楚在躺下之前转头看了林静一眼,不觉淡淡一笑,心底却翻腾着些许苦涩。
附注:
【1】这句分别引用自功德笔第13节和第15节。
【2】这是剧版镇魂20集剧情。
【3】这段话是对剧版汪徵和桑赞的吐槽,引用了一些典故。《长门赋》是说陈阿娇的,作者司马相如,后来这位仁兄和卓文君由佳侣变为了怨偶,多愁多病配倾国倾城截取自《西厢记》,真感觉剧版桑赞想要的太多拎不清,但凡他能把汪徵当李世民的杨妃处理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唉......
【4】这是改编自网上一句很流行的话——不分手,留着他过年啊?最初的梗来自某篇网上的报道。
【5】这是第四集楚哥说过的话。楚哥其实悟性挺强的,他给人的印象不应该单纯是“长城,好man哦”,或“心疼啊赵处”……我好心疼楚哥……
【6】这是功德笔那卷提到的,尸王被天道降罪的理由。
【7】这是尸王在镇魂灯那卷中无意间揭了原著锅巴伤口说过的话。
【8】这句词出自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9】这段引用和改编镇魂原著山河锥那卷第22节,下面被框住的都是。
PS:剧版请参照剧版镇魂第10集到第11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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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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