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梅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那么久……都是我的错……”

本说着就开始不争气地流眼泪。

不管他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最对不起的人还是抚养他长大的梅姨。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只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他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总是要到事后才追悔莫及。

一阵熟悉的恐惧感在他的心底翻涌，他拼了命地攥紧梅姨的手，仿佛梅姨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地从他的手心里流逝。

梅姨的嘴角虚弱地勾勒出一抹笑意。

“不……不怪你……你和凯恩……你们都是好孩子。”她嘴唇艰难地翕动。

呼吸机淹没了她一大半的声音，但她的笑意实实在在地传递给了他的侄子。

本的眼下一片酸涩：“告诉我，梅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

梅姨好像有些累了，眼皮渐渐沉了下去，再也没有回答他。

“……你还好吗？”克隆格温轻抚他的肩。

“我……梅姨的状况很糟……而我……”本待着呼吸机旁，机械般地重复这些话，仿佛行尸走肉，“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无能为力……这都是我的错，是我。”

“不，这不怪你。”克隆格温说，“这只是自然规律，不是你的错，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命运。”

听到这句话，本总算缓缓抬眼看了她一下：“命运？我不会把梅姨交给命运。我不会把任何人任何事交给命运。”

“现在不管医生拿什么样的文件让我签，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哪怕是魔鬼的契约。”他红着眼说，“我是绝对不会让梅姨的呼吸机停下来的。”

“鉴于梅现在的身体情况，她最需要的是一个新的心脏，癌细胞逐渐扩散到了她的其他器官，很快她的其他器官也会衰竭。”克隆格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隔了一会儿，她沉声开口：“不过……还有一种很彻底的疗法有希望治愈她。”

本怔了一下：“什么疗法？”

“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用病人自身的细胞培育完美的移植器官。”克隆格温轻声说，“……由新优公司提供的科技。”

本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行！不能用这个！”

“彼得，新优的科技是目前唯一能挽救她性命的方法。”克隆格温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想用！”本低吼起来。

他当然知道新优公司的真面目，也知道所谓的新技术究竟会怎么运用到病人身上。如果把新优公司的克隆技术用在梅姨身上，回到他身边的将不再是原本的梅姨，只是一个长着梅姨外表，拥有梅姨记忆的另外一个人罢了。

但他不能将这些告诉面前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正是这样的存在。

“我不懂你在怀疑什么，但医生也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克隆格温说，“还记得你刚才发过的誓言吗？你要置梅姨的危险于不顾吗？”

“就是为了梅姨我才不能同意这个提案！我不确定这手术背后的技术到底如何！我是不会让梅姨去冒险的！”

气氛陷入了僵局，克隆格温叹了口气。

她无奈和生气时候的神情和真正的格温别无二致，从前他们争执的时候，真正的格温也是这样的表情。

“彼得……拜托了，我们别因为这件事弄得不愉快，好吗？”她叹息着说，“我也想梅姨好起来。”

然而她越像真正的格温，本就越觉得一阵恶寒，用几乎用厌恶的动作挣脱开克隆格温伸来的手。

克隆格温整个人几乎被窗外飘雪与低温同化凝固住了，富有光亮的双眼黯淡了下去。

过了半晌，她低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想我必须跟你好好聊一聊。”

“就我们两个人。”她强调说。

安静了一会儿，本点点头，他好像还深陷在某种难缠的思绪里，说不出别的东西。

“对，你说得没错。”他没有反对，只是附和了对方的话，但是暖棕色的眼睛里笼罩着深深的阴影，显得毫无生气，“我们单独聊聊吧。”

离开病房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梅姨，看着她苍老的身体被困在一片荒芜的灰白里。

他双眼微阖，眼底弥漫的阴影不知道是眼前的悲伤，还是藏匿在内心更深处的东西。

————

病房外的其他人同样神色凝重。

“现在怎么办？我们也要继续留在医院里吗？”彼得无措地挠挠头。

蜘蛛格温耸了耸肩：“我们的主线任务不是待在医院里。”

“可我也想去病房看看能做些什么。”彼得说，“比起其他的事情，我觉得本哥的事情更重要，况且那可是梅姨……我……我们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我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梅姨，没有人更能体会这种痛苦。

格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尽了你的努力，剩下的只能交给他本人了。”

“他不是你，他又不是小孩子。”蜘蛛格温淡淡地说。

彼得愣了一下，感觉有被蜘蛛格温内涵到，委屈巴巴地辩解：“我也不是小孩子……”

“总之他会自己处理好一切的，我们要做的支持并相信他。”蜘蛛格温说，“我现在更担心我们的任务目标。”

“怎么了？”彼得歪头看着她。

“这里可是医院啊。”蜘蛛格温冷笑，“怪物如果敢找到这里闹事，麻烦可就大了。别忘了，我们是外来者，最好不要在这个世界暴露我们的行踪，让这个世界里的人发现还有别的蜘蛛侠，就不好解释了。”

“不……不会吧……”

“希望不是我乌鸦嘴了。”蜘蛛格温吐了吐舌头，“不会那么倒霉吧。”

蜘蛛格温也是个心大的人，说自己要去自动贩卖机买罐可乐，摆摆手就往走廊深处走去。

夜越来越深，病房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各项仪器的滴滴声。

彼得忧心忡忡地透过玻璃观察病房内的情况，看见这个平行宇宙的梅姨惨白的脸色，看见她身边的仪器显示她极低的血压和微弱的心跳，可以料想到如果不是这套维生系统还维持着她的生命，这个脆弱的老人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她会挺过来的，她一定会。”彼得轻声说，“我听说梅姨不会轻易死亡，绝大部分平行世界里的梅姨都安然无恙，说明这不是一件‘织网事件’，它不是必然发生的。既然如此，这个宇宙的梅姨也一定能平安的。”

格温听到他的话，无声地笑了笑：“小彼，你已经相信蜘蛛侠的‘命中注定’了吗？”

彼得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我不知道，当‘命中注定’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我当然不希望它发生。但当它意味着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时候，我又会祈祷它赶快降临。”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但彼得·帕克和幸运向来扯不上什么关系。”

格温看向他明净的双眼，于是幽幽叹了口气：“按照你的意思，我也不像是什么幸运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彼得讷讷地说。

“你说得对，如果‘命中注定’带来的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感觉倒也不错。”格温眯眼笑，“而且负负得正，我们都不是幸运的人，在一起的话就可以把厄运相抵了。”

彼得伤春悲秋的心情瞬间落潮，按照接下来的气氛，他应该做出点儿反应亲吻他深爱的女孩了，但好死不死后颈的蜘蛛感应传来了尖锐的提醒。

他顿时寒毛直立，僵硬了一瞬，就飞快地看向感应的来源。

病房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敞开来，洁白的雪粒顺着湿冷的风吹扑而入。看似只是风吹开了窗棂，但彼得通过蜘蛛感应清晰地感觉到了，有一个人影正在沿着墙壁缓慢地爬上来。

他看过新闻，也知道来者是谁。

“给我出来！”他颤着声音吼道。

“‘给我出来’？不是吧。”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嘲讽般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做事？”

彼得明明才感知到对方的行动，此刻声音的来源却在他的头顶。

他猛地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一幕。

暗影中垂下一个纤瘦高大的人形，更准确来说不应该用人形来形容，因为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而是一个脊柱畸形弯曲，手臂关节不自然扭曲的畸形怪物。

“谁允许你们到医院打扰梅姨的？”对方恶狠狠地说，“你们是谁？想好怎么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