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它叫作留学生症，基本特征是会受到生活状态与客观条件的影响并极容易重复发作，对精神和生理健康都有负面影响，症状以及副作用包括脱发、皮肤病、近视散光、慢性胃病、性病、腰椎盘突出、痔疮、抑郁症、躁郁症、精神分裂症、失语症、统合失调症等等。对于大部分留学生而言，这种疾病基本没有痊愈可能（除非有绿卡）。

很显然，你也深受留学生病困扰。住在纽约的几年里，你就像是一块面团被你的学校、同学、美国同学、企业和你的房东、所住区域的流浪汉们和□□成员们反复且用力地捶打，但这并没有使你发酵成为更好的面团，只是给你的身上徒增了许多伤痕，让你对痛感有了更多畏惧、并且在放久之后逐渐发霉了起来。你常常幻想用刀子在那面团上干脆利落地划几刀，把那些霉刮掉也好，或是将自己切割成好几块，好的和坏的。

就像这样，你怀疑所有留学生的终点都是精神病院，这有你主观的夸张，别和有抑郁症和焦虑症的精神病人计较。事实上，就在你思考这一段话的时候你都已经物理上地感受到自己大脑的僵化。过去的记忆一如既往的凌乱，没过几个小时就会变得一团糟，你逃避性地往前走，却意识不到自己在往前走。所以跳楼成了解决方案。

啪。一滩肉泥。一切都解决了。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个画面：

“那，今天谢谢你。明天见。”金发的美高男孩把你送到公寓门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招手和你说晚安，白色led灯笼罩的走廊里，他的身影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你的目光聚焦在他往下的眼睛，睫毛显得很长很柔软。

你突然觉得心脏跳得很快，画面在继续推进：

你把门打开：“你可以进来坐一会。”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喜悦，你拉着他坐在沙发上，然后凝视着这张年轻男孩的脸，伸出手对他的脸搓圆搓扁，他囫囵得说不出话，你大笑，然后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你对着他的脸凑上去。你们柔软的唇相接，相互倾撵，你感到他的手颤抖地抚向你的身体，皮肤相亲，你用力地揽住那具年轻有力的身体，感受他肌肉的发力，你的胸部发热地抵着他的，他的掌心包裹着你的。

xing欲和食欲是你难得还在这个世界上贪恋的东西之二。而这个美高男孩儿竟然占了两个。

如此贪婪，如此厚颜无耻，如此死皮赖脸，如此……无可救药。

……

醒来的时候，你和僵尸并无两样地趴在书桌上，腰椎发出熟悉的嘎吱声。

你发了一阵呆，随即感到一阵无言的绝望，仅次于论文即将截止而你还没有写完第二个一千字的绝望。

世界末日了。蜘蛛侠成了你新的性幻想对象。

——拜托，他看上去还像个高中生。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你安眠药和氟西汀吃太多了不正常了吗？还是小玩具不够高级了，在美国挨得打还不够，还是你其实是个炼铜癖想挑战法律，好让自己能早点被逐出境回到母国？

但与此同时大脑里的另一个声音说：拜托，雨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你只是一具在动的尸体，并且尸斑很重，前几天你差点连动也动不了了。放轻松，人都会追逐自己没有的东西的。

就当你大脑一片混乱时，电脑突然传来新邮件的提示声——“滴滴”。

你抱住自己还感到晕眩的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一阵心悸的恐惧，逃避的情绪涌上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抬起头看。

【Gmail:

Extension granted. Your outline and introduction looks good. Though I would suggest to give more attention on the methodology part. Please keep me updated.

- Liz Carol】

来自谷歌邮箱：

同意延期。你的大纲和导论看起来不错。我建议多放一些重心在方法论的部分。有更新通知我。

-丽兹·卡罗尔

这是你的导师，一个四五十岁的白人女性教授。这封邮件告诉你你没交的论文可以再拖一会了。

你终于感觉自己从荒谬的恋爱烦恼中清醒了，从药瓶里掏出一颗氟西汀吃掉，回复过后又往下翻。

——另一封邮件出乎你的意料，是一个多月前你投的一个学校和本地高中合作的教育创新项目，项目的chief邀请你去皇后区的一所高中设计人文社科和STEM的跨学科课程。时间是三个月。薪资比你在学校给导师打工要高一半。

此前由于许久没有回音，你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想到现在会突然收到邮件。

该怎么说好呢。

或许自杀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只要一次不成功就会不断产生新的事阻止它。

都怪那个蜘蛛侠。现在你不仅要继续写你稀烂的论文，还要继续去面试，去实习，去考虑将来的事情，继续过你糟糕又疲倦的生活。这样下去，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都怪蜘蛛侠。

……

都怪蜘蛛侠。

你默念着，但你久久懈怠是光裸的双足开始寻找可以套进去的拖鞋。套个卫衣吧。拿上钥匙和钱包。

*

“你是说，你有了新的暗恋对象？你第一次见她到时候她还在跳楼？而且她还是个陌生人？”Ned一边费力地从体育馆地板上起身一边瞪大眼睛。

“呃，是的……不是。”彼得不知道怎么说好，事实上，他的确对你了解十分有限。你住在公寓，一个人，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应该是东亚裔，还在上学，看上去十分年轻，只不过不知道是高中、大学还是硕士，或者博士？

要知道，他对判断亚洲人的年龄并不擅长。

“兄弟，我是说，你好像突然开始突破高中了，自从去年和Liz去舞会，她是马上毕业的senior，而现在，你直接开始和校外的人……”

“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形下，简直，继DC那次之后又一次英雄救美。啊，我的老天……或许你应该了解一下黑骑士综合症……”

“是白骑士，拜托你停下，Ned。”彼得帕克有些后悔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但他只是实在有些纠结不知道怎么做。前天晚上救了你后他悄悄在你家留了一只侦查小蜘蛛追踪你。

——只是以防万一，万一你再次跳楼呢？他不敢想象你在他不在的时候做些可怕的事情会是什么样。

过去他总是阻止些一次性的犯罪活动，或者物理性质的助人为乐什么的，但是这次好像是一个长期的，还是精神层面上的……

“嘀嘀嘀。”他的裤兜里突然振动了一下。他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Ned，我中午要出去一趟。”

“什么？现在？还有十分钟才下课，你要去干什么，那我不是要一个人吃了？”

“呃，事实上，你可以和MJ。”彼得尴尬地笑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对不起，明天补偿你。老师问的话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喂……”Ned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蜘蛛侠好友闪人。

*

半小时后，你站在了昨天那家披萨店门口。

我到底在干什么……

纽约转凉的秋风迎面而来，穿着笔挺西装的职人、套卫衣的学生和打扮时髦的潮人酷儿们在只穿着一件黑色单薄卫衣和牛仔裤素颜的你四周穿梭流动，让你打了个寒颤。

“诶，Emma？”前方传来声音，你抬起头。

有句话说得好，我们总会在期待一个人的时候见到另外一个人。

迎面走来的是你同专业的一个熟人，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成了浅金色，你没留意过，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棕色羊毛呢子大衣，勾了全包眼线，修容高光假睫毛妆容齐全，她叫什么来着？中文名忘了，英文名，Sabrina？

“你去哪呀？”Sabrina笑意盈盈地问。

你想装作不认识她或者没看到她，但她已经走到面前，你胡诌道：“没什么，随便走走。”

“哦哦，”她上来勾住你的胳膊，又端详了你一番，“哎，有段时间没见到你啦，感觉又好看了，皮肤真好。”

“……哈哈。你也是，头发。”

“哎呀，都漂了一段时间了，感觉掉色不少，都发灰了。”她随意抓起一簇头发看了几眼又嫌弃般地往身后甩。

“还好吧。”你干巴巴地说。

“谢谢宝宝，欸我去，你吃了吗？我刚从advisor那里出来，要不咱……？”她突然想起来似的张望四周，指了指旁边的披萨店。

你能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是要来这里的。

……

“最关键的来了！那天晚上他看他Instory，结果看到什么你知道吗？”

你喝了一口店员倒的加满了冰的冰水，感到大脑的麻木。在桌上菜肴的映照下，对面的女孩开始像机关枪一样输出，“看到什么？”

“那个照片的背景是在他女朋友家里啊！哎呀，所以他们俩就完全掰掉了，甚至在大群里面互怼，完了以后更搞笑的是那个B把A踢出去了，因为群是他建的……”

“啊……”

“对啊，那个人本科还是我们这个系的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有听说过。”

“这个人还有一个很抽象的，就是他还有个前女友哦，还和你同名呢，也叫Emma，和我们同一个系的，其实他绿那个A的时候还没跟原来的女朋友分手呢，完了他女朋友还是看到别人发她的他们俩聊天记录才发现，完了以后说要分手，结果那个B不同意，还威胁她，巨恶心……”

“就前段时间还在墙上发过的，那个B偷拍了她裸照然后威胁她，还好最后被人举报到学校了，然后最近说是上了学术法庭吧……”

“……因为照片吗？”你问。

“不是啦！好像因为他academic misconduct，据说很多都找的代写，完了research assistant也被劝退了，他们dean直接email全系通报批评。”

“……那可真是恶有恶报了。”

“可不是嘛……”

“……前面说的那个Emma，据说有双相，就因为这个事情喝安眠药进了医院，哎呀，真是惨……”

明明今天比昨天天气更好，坐在窗口的时候因为是白天，还能看见无数行人各司其职匆匆路过的样子，天蓝色通过建筑的玻璃窗反射到你的眼睛里，但你却感到自己的胃疼要犯了。你抓住了桌上的纸巾，缓慢地搓了搓。

“……薛李娜。”你突然想起来面前的人的名字了。

Sabrina，中文名薛李娜睁大了眼睛。

你把桌上她点的那份没怎么动的沙拉推到她面前，“……快吃点吧，感觉你都没怎么吃。”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留学生好像都习惯叫英文名了，经常忘记各自的中文名，所以想叫叫看。”

“啊，是这样吗？好突然啊，吓我一跳。”Sabrina尴尬地说。

“嘿！”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下意识回头，一个熟悉的红脑袋出现在了黑色卡座沙发的上方——蜘蛛侠——只不过是戴着头罩的那一版本。

“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午餐，呃，对话，实际上我找这位小姐有点小事。”他手上还抓着一块啃了一半的玛格丽特披萨，戴着头套往下指你的样子有点傻。

“你、你是蜘蛛侠？”Sabrina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缓过来，睁大了眼睛，显然不只是因为在真实的纽约生活里见到蜘蛛侠，更因为蜘蛛侠看上去和你认识。

“呃是的，但我们有点急事——”彼得帕克面罩下的脸假笑了一下，连下次见也不想说，事实上，你只是感受到一股很大的力量迅速地贴近了你，他抓住了你的手肘，下一秒你就被人拉出了座位往外冲。

“老板晚点我们再付钱！”——他甚至不忘了和在柜台上笑眯眯地擦着杯子的大胡子意大利老板道别。

“随时欢迎你和你的女友。”背景音里是其他顾客的欢呼和鼓掌声。

“什么，哦不，谢谢你老板——”

他有力的臂膀正整个和你贴紧，你反应过来时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动，也感受到你刚才还被冰块和氟西汀变得麻木的心脏此刻跳得飞快，你的双腿像前所未有地运动着。你闻到百香果和酒精的味道，还有一个属于年轻男孩的沐浴露的味道。

“你在做什么？”你猝不及防地问。

“和你在这里见面，我们有个约定的，你记得吗？虽然现在我们必须逃跑了。”他说。

虽然说起来很可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社交场合，但一瞬间，这个场景让你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偶像电视剧里新娘逃婚的场景。

独自一人或是被人拉着手，她扔掉高跟鞋和头纱，抛弃所有传统的束缚和礼仪，镜头集中在她或许有水痕，但坚定而欢快的面容上。

——那一直是你最喜欢的桥段。

你们冲出门外。而大街上车水马龙。

“我可以带你起来吗？”他站在马路口片刻，突然说。

起来？什么起来？你恍惚了下，“别…”

下一秒，你发现自己已经被什么很有弹性的东西猛然拉了起来，脚下的风景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长而远，陌生又熟悉。一瞬间漫长到你能看清出租车玻璃后那个戴墨镜的老头愤怒的脸。

“啊——”你尖叫起来。

你们飞到了高空上，一瞬间足以看清布鲁克林大桥、海岸线和自由女神像，长岛的所有汽车在你们脚下奔驰。你出门时余光看见的Sabrina的表情，还有过往的许多其他人和事都很快地过去了。只剩下那些快速闪过的风景和眼前蜘蛛侠那对白色的复眼，你盯着他们，突然在里面看见自己嘴唇的弧度。

修一下文 有在看的小伙伴可以留个评，，不然要没动力写停更了啊啊

7.28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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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