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今晚宿在了老屁股。

没办法，夏家人太多了实在住不下，雄哥都念叨了好久想换个房子了。

说来也是奇怪。

在银时空时整天忧心掉马睡得不安稳，可回到铁时空后居然失眠了。

睡不着的如意爬起来，点了一盏小灯，就这暖黄的光在画画。

天蒙蒙亮时，火红的圆日烧红了霞光，傍着云从天的那边升起。

出发去九五招待所前，如意将画拿给了雄哥看。

——其实这是一副婚纱设计图。

雄哥和死人团长说要复婚，可是事情繁多一拖再拖，拖到现在甚至都还没去重新登记。

如意想着，先给他们补个婚礼。

看到那个设计图，雄哥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窝在死人团长怀里娇羞得像待嫁的新妇。

夏美见了，也吵着自己结婚时要如意帮忙设计婚纱。

她自己那件已经当作礼物送给冰心成婚了，所以现在的夏美确实少了件婚纱。

但如意却说还没轮到她，下一个能够穿得上婚纱的人是火蚁女才对。

夏宇和火蚁女已经定了婚，等夏宇毕业后两人就正式结为夫妇。

这一次，叶赫那拉家会作为火蚁女的娘家将她嫁出。

某种程度上，算得是夏兰荇德与叶赫那拉的二度联姻。

首度？那自然是雄哥和叶思仁了。

这次的授勋只有如意一人，其余人早在之前就已经拿到自己的奖赏了，只有如意因为身体原因拖延至今。

如意获得的勋章名为铁克终极义勇勋章，至于作用嘛……

跟小说里的黄马褂差不多，见此勋章如同盟主亲临，还能免死金牌用。

如此高的殊荣，也只有脩和如意才有。

授勋结束后如意被灸舞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说有事想跟她谈谈。

拿到勋章的如意心情大好，应声时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灸舞暗暗为自己打气。

“意如，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吧？”

即将表白的少年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唐突，打算先聊几句酝酿一下气氛。

如意有些奇怪，虽说不解对方怎么开始追忆往昔，但还是接下道：“快十年了吧。”

十年啊……

两人怎么算也是半个青梅竹马。

灸舞抿了抿唇，从亚麻色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门票——

是真的一沓，而且因为他过于紧张，还没拿稳抖落了几张下来。

如意蹲下捡了起来，发现这些都是被撕过只剩票根的门票，还是小提琴的演奏会入场券。

从上到下地逐一扫过时间、地点，如意的视线在演奏人那行字上停住了。

演奏者——孙意如。

女孩起身，不等对面的少年开口便自顾自地夺过那堆门票，一张一张地浏览着。

门票被人整理得很好，从第一张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张，按年月日的顺序排列整齐。

如意每翻阅一张心就沉下去一分，翻到一半她顿时就不想看下去了。

面容俊秀的少年伫立在一旁，消瘦的身形直挺挺地竖在地面，而那双清亮的、好看的杏眼毫无阴霾得像一面被擦拭过的镜子。

如意从中窥见到了自己茫然且惶恐的神色。

灸舞攥紧了手，就是十岁时面对魇魁都无这般紧张。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我，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从你出道后的每一场比赛、每一次演出我都有去看，只是可惜我闭关那几年出不去，缺席了几场。”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匣打开后灸舞也越说越快，仿佛屁股后头有人在拿火烧着他。

他急匆匆地，一股脑将憋在心底的话都吐了出来。

说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对她的意外，后续相处时逐渐对她的上心，以及这段日子来的煎熬。

话说到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如意，我喜……”

“盟主！”

如意面色有些不好看，她音调高且急地打断了灸舞未说完的话，万般的情绪似涌动的海浪在她的眼里呼啸。

她的深深地望了一眼少年。

对方红润的脸色迅速地苍白了下去，像是秋日里凋零的枯叶轻飘飘从枝头落下。

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暗暗苦笑了一声，带着不甘心的遗憾。

如意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黑压压的眼珠隐没在睫羽的阴翳下，如玉的面容毫无笑意，抿唇不语的模样尽显冷峻。

她说：“盟主，我姓叶赫那拉。”

叶赫那拉这一词代表着什么，灸亣镸荖的现任族长自然知道，更何况眼前的心上人还是叶赫那拉的掌门人。

少年人舌尖舔过自己的上颚，心底生出一股无力的烦躁感。

这股烦躁自然不是对女孩的，而是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肩负的责任。

而这也是如意再三强调并警告自己的关键。

夏兰荇德只是铁克合众联盟里其中的一股家族力量，它并不能代表整个白道，因此它能作为一股独立的力量与叶赫那拉联姻。

可是灸舞不一样，与戴王冠必承其重，他不仅代表着灸亣镸荖更代表着整个联盟。

铁克合众联盟的各大长老是不会允许他们的盟主喜欢上叶赫那拉家的掌门人，哪怕现在的叶赫那拉家已经不同往日。

盟主二字，是盾牌与利刃，也是囚牢与枷锁。

“没关系的……”灸舞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旁人的看法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

如意睨了他一眼，“没有人会想看到铁克合众联盟和叶赫那拉家有超出盟友以上的关系。”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就差没有把“我不可能喜欢你”这几个字甩在脸上。

叶赫那拉的掌门还真是理智得近乎冷漠。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倔强的少年偏过脸，那明亮如黑曜石的眼睛此刻眸光暗淡，委屈得像吃不到糖的孩子。

但他既没有撒泼也没有哭闹，只是眉眼低敛时有隐隐的郁色显露，“你真的没有……”

喜欢过我吗？

“盟主慎言。”如意现在只想哐哐撞大墙。

救命，求您别说了，再多说一点传出去叶赫那拉家怕不是要像明教一样被八大派围攻。

不过如意也知道，如果今天不给灸舞一个答案估计也不会死心了。

于是死亡二选一的问题被抛出，“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破坏时空秩序的事情，而且非做不可，你会帮我还是会为了时空秩序对付我？”

这种女朋友和妈妈掉水里救谁的问题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人的情感与道德交织在一起无法轻易取舍。

如意当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问了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灸舞嘴唇微颤，有种通透的易碎感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你会吗？”

我认识的孙意如，是会做出破坏时空秩序这种事的人吗？

如意轻声笑了起来，她已经知道了灸舞的答案。

“你选时空秩序。”

就是如意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此刻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不厚道，几乎不亚于拿把刀对着人的心窝子戳了。

但她今天却非戳不可，只有对方疼得害怕，畏惧了退缩了才会放弃这一段感情。

她倒不是说要指责灸舞什么。

他身为盟主有盟主的责任，而她作为孙家的二小姐，有些属于叶赫那拉的原罪自她出身起就已经背负。

——这道鸿沟，将会永远横在他们二人中间无法磨灭。

如意希望灸舞能明白。

临走前，灸舞还是问了最后一句。

“我生日时你会来吗？”

这一次如意倒是没有犹豫，言之凿凿道：“一定，我们是朋友嘛。”

——只是朋友。

灸舞苦笑。

……

夏美磕的CP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她扒着如意的手嗷嗷。

“盟主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一个上午——灸舞告白失败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夏家的朋友圈。

他们不敢去八卦盟主，于是逮着如意一直薅。

“那家伙全身上下除了脸能看哪里好了？”鬼龙嗤笑一声，末了还补充一句，“没本大爷好看。”

夏美的表情顿时嫌弃得像踩到了大便。

“你别在这瞎捣乱！”夏宇手指点着夏美的脑门，难得说了句中肯的话，“意如是叶赫那拉家的掌门，就算他们两情相悦，想要在一起也是困难重重。”

夏美自然是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那可是盟主诶，谁敢忤逆他？”

这话问得天真又残忍。

可明白的大人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拍了拍夏家小幺的发顶，叹气道你不懂。

夏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最讨厌这种大人了，老是把她当小孩子。

如意给了冰心一个眼神，意会的冰心拉着夏美到一旁细细地给她解释情况。

以避嫌为借口，如意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来夏家，正好为自己去银时空做了完美的掩护。

要是不需要处理那堆事务的话就更完美了。

“我告诉你别想跑——”一米六的小姑娘叉着腰冷笑，“放心，我会掐着点让你回银时空的，绝对不会让你掉马。”

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如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用力得仿佛要搓掉一层皮。

她开始怀念银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