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公交车站的绿色塑料棚顶上。

万晓星晃动双腿，抬头看着黑沉的天空，像小孩子一样伸手去接雨水。

丝丝凉意落入掌心，又从指缝漏下。

能坐的公车已经过去了好几班，但她始终没有上车。

——不想回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心脏堵成一团，连呼吸都不顺畅。

明明是不想让夏宇受到伤害，可为什么心里反而更难过了？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她还能怎么做？

她撑不了太久，迟早要离开。

就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告诉夏宇自己喜欢他，也只不过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痛苦罢了。

她想保护他，想保护大家，所以明知道这样的决定对被隐瞒的人来说是一种傲慢，她依然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

她以为这样她会安心，可事实上并没有。

看到夏宇现在的样子，她却后知后觉感到悲伤。

要是夏宇能对她生生气，朝她发发火，她说不定还会好受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之间好似隔着一道透明的墙，能看到，却触及不到。

万晓星竭力压抑着心脏的钝痛，垂下眼眸看着落在掌心的雨水。

轻轻翻转手腕，雨水顺着指尖滴落，然后融入潮湿的地面，消失不见。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灯光透过雨幕落在她的身上，色调安静又寂寥。

……

回到夏公馆后，万晓星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才想起来夏宇让她到家后给他打个电话，于是一边擦着半湿的头发，一边打开手机。

电话才响了两秒就被接通了，夏宇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回到家了吗？！】

“对，我到家了…你那边风声怎么那么大？”万晓星疑惑地问。

夏宇没有回答，似乎是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声音停顿了片刻，才恢复正常。

【开门，我在门外。】

“门外？”万晓星愣住了，朝大雨滂沱的窗外看了一眼，赶紧拿上伞和毛巾跑出去。

一打开门，眼前的一幕就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门外的夏宇虽然撑着伞，但身上各处却都被雨淋湿了，唯有怀里一束颜色鲜亮的黄色玫瑰花滴水未沾。

“夏宇你没事吧？？”万晓星连忙拿出毛巾递给他，夏宇却没有接。

他抬起手，把怀里的黄玫瑰送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说话间还喘着粗气。

万晓星看向玫瑰，又抬头看向夏宇：“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要送我这个？”

“嗯。”

夏宇不退不避地注视她，声音却略微颤抖:“你愿意收下吗？”

“……”

万晓星看着夏宇，看着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看着他的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不断起伏，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认真。

眼眶渐渐红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声音喑哑。

与红玫瑰的热烈相比，黄玫瑰更加内敛。

它既代表友谊，又象征无法靠近的爱情。

是等待，是祝愿，是道歉。

它的花语是——逝去的爱。

……

听到万晓星的问话，夏宇抿了抿唇，回答：“在你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万晓星狼狈地撇开头，没有接过玫瑰花。

夏宇执拗地抬着手：“因为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这样假装若无其事，眼睁睁看你离开。”

“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还是想在最后的时间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个答案有那么重要吗？”万晓星问。

“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夏宇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觉得自己要走了，没办法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出来。”

“你无非是怕我难过，怕我知道真相后无法接受。”

“可是万晓星……”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万晓星身体一颤。

“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好好地活着。”

“地球照样在转，日子照样在过。这个世界上，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夏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也许我阻止不了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你要离开这件事，但至少在最后，我想要光明正大地拉住你的手，听你真心实意地对我说一句……‘夏宇，我喜欢你’。”

“至少给我留下一点可以用来反刍的回忆，而不是再次回想起来，发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万晓星……”他的眼眶也红了，“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失去。”

“……”

少女沉默了许久，夏宇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少女才扬起一个浅淡的笑。

“你知道吗夏宇？”万晓星轻声说道，“这其实不是我第一次和爱的人告别了。”

“我的家人…我的母亲…我曾经眷恋的一切，如今都已经离我远去。”

她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雨丝落进路灯照射的范围里，像是无数被剪断后纷飞的线。

“我讨厌告别。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乐观、要开朗，不要让爱我的人担心……可是离别哪有那么容易坦然面对？”

“到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我并不坚强，也不豁达。”

“我不止一次地在想……为什么是我？”

万晓星红着眼眶质问。

“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为什么我不能和大家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说再见的总是我？！”

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落，然后越来越多，再也无法克制。

万晓星深吸一口气：“夏宇，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不敢告诉你。”

“我怕我一看到你，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要坦然接受了。”

“其实真正接受不了失去的人……是我。”

-

直到看到那滴眼泪落下，夏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万晓星哭。

她总是在笑，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困难能将她打倒。

可哪有人真的永远乐观呢？

无非是隐藏得太好，以至于没有人能透过笑容看到她心底的伤口。

本以为在决定送出那束黄玫瑰时自己就做好了准备，可直到这一刻夏宇才发现他没有。

他怎么可以让万晓星难过……？

“对不起……”夏宇懊恼地闭上眼睛，“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举着花束的手缓缓垂落了下来。

“是我……太自私了。”

万晓星笑了笑：“不是的夏宇，我没有怪你。”

“其实说出来后，我的心情反而舒畅了很多。”

她抹掉眼泪。

“你说得对。也许……我们都应该对彼此更自私一点，不再考虑那么多，也不要想着谁为了谁好。”

万晓星抬手接过夏宇手里的花抱在怀里，露出明媚的笑容。

不再去想我们是否拥有明天，从此刻开始去爱，一直到分别的那一刻到来，是否这样就能不留遗憾？

“夏宇，我喜欢你。”

“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8章 玫瑰（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