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还在回荡,呼唤着“爱丽丝”,随即被以利亚的尖叫声盖住。
“真是个无能的废物,你以为所有人为了你去死的目的是什么,你完全忘记你的使命了吗?就是因为你太没用,所以才要我来帮你完成!”
他在吼叫,如同怪物。金色眼眸中倒映出你的模样。飞溅的唾沫浓稠而恶心,伴随着怒骂砸到了你的脸上。
“踏着族人的性命活下来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棒极了!明明是诅咒师的女儿,还要装作咒术师的样子,真可笑啊,我这辈子都想象不到还有这么搞笑的事情!当你夜里做梦的时候,会见到梦野家的亡灵吗?你会见到的,爱丽丝,你一定会。”
真像个疯子啊。你想。
如果他吐露的是咒言,那么你一定会如愿以偿,梦见梦野家的亡灵。但他的咒力已然干涸,所能说出的也只是充满恶意的辱骂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嗯,就是这样。
所以此刻回荡在胸腔之中的痛楚,纯粹只是因为空气过分潮湿,而不是出于其他任何原因。
至于颤抖的嘴唇和几乎麻木的指尖,也是由于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让你觉得冷得难受。此刻的你很平静,心中没有愤怒,也不觉得悲伤。
嗯。一定是这样。
被他撞飞的那两个咒术师捂着流血的伤口,慌忙冲过来了,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掏出又一卷绳子,硬生生地塞进了以利亚的嘴里。
这两位也算倒霉。以利亚的突然挣脱确实是意料之外,也来势汹汹,害得他们都撞断了鼻梁骨,鼻血喷个不停,看着就可怜,估计手腕也崴到了。
“你们俩去医院处理一下吧。”五条悟冲他们俩摆摆手,“鼻子歪了可不好啊。”
“没事的,五条先生。等回到高专了,请家入小姐帮忙处理一下就没问题了。”
“可是硝子很忙的啦,她还要救治那几个倒霉小孩呢。这点小伤就别给她添乱啦,梦野以利亚就由我和爱丽丝送回去吧——快去医院!”
五条悟朝路边一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也不太合适。两位咒术师躬了躬身,到了声谢便走远了。直到此刻,你还是没搞懂五条悟着难得的热心算是怎么回事。
但当你看着他拿出手机接起了伊地知的电话,而后指着门廊前蠕动的人形说“我有点事这家伙就交给你啦”,好像有点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要将以利亚运走的车停在一百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远远看去,坐在右侧驾驶座上的司机好像在发呆。如果他望向后视镜,还是能够看到你和地上的以利亚的。
雨尚未停下,但确实小了很多。裹挟着湿漉水汽的风拂面而过,吹动了破破烂烂的大门。伴着“吱呀”一声,门敞开了。
不偏不倚,破碎的门遮挡在了你与那辆车之间,将后视镜中你的身影完全遮挡住。
五条悟在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就消失无踪了,鼻梁骨砸断的咒术师们也早已走远。在由破门挡住的这方小小空间,似乎只剩下了你和以利亚。
直到此刻,他的嚎叫还是没有停下,却多了几分干燥的意味,想必是塞进嘴里的绳子吸干了口腔中全部的水分。浅金色的眼眸瞪着你,爬满眼球的红血丝让这双眼睛看起来如此可怖,你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你与他有着很相似的眼睛。
可能正是因为太像了,你不想多看一秒钟。
你抬起脚,沾满泥土的靴子踹向他蠕动不止的嘴。
就像踢足球那般轻巧,你很轻松地就让他的视线转向了别处。但想要保持他的视线别再望过来,还是得踩住他的脸,把他压在脚下才行。
叽叽咕咕的话语在你的鞋子底下盘旋,真麻烦。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挺吵的?”俯身,你抓起他的长发,迫使他昂起头来,“梦野家没有教过你礼仪吗?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只是我一点都想不起那个家的事情了。而且别往别人的脸上涂口水啊,好脏。”
你把他的头发当做抹布,把脸上尚未干透的水渍全都抹在了那枯草般的发梢上。他用力更加晃动着肩膀,可能是想要脱离此刻的桎梏,可惜这种事是不可能实现的——你才不会让他逃掉呢。
要让罪犯安静下来,方法很简单,用上一点暴力就好了。
将长发绕着掌心缠一拳,紧紧攥住,再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就能把他提起来了。
看起来还算高大的以利亚只是有着庞大的身躯,其实并不太重。你向前倾身,借着惯性,很轻巧地当做沙袋那样抡起。长条似的他的身体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猛得砸向地面,碰撞时还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砰——!”一声。
世界安静了。除了下雨声之外,就只有以利亚无力的呻.吟声。
依旧拽着他的头发,你拖着他走到车边。不知何时,五条悟也已坐在副驾驶了,笑眯眯地看着你,真不知道他是在高兴什么。你没有问他,把以利亚搬到后备箱之后,自己也钻进副驾驶座了。
你和以利亚的终点,其实在同一个地方,都是个类似监狱的场所。你需要向高层汇报本次行动的一切细节,也免不了要对“你和梦野以利亚是什么关系”“你对梦野家的事情是否知晓”这种老生常谈的问题作答。
答案如旧,你只能回答“我不知道”。因为你真的不知道。
无聊的问询持续了一整天,不过最后你还是被放回去了。至于以利亚,他估计会在那地方呆到死吧。
回去的路上,你还遇到了东京咒高的夜蛾老师了(现在应该是校长才对,你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你说了抱歉,还说你不该被当做罪犯对待,你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
反正一直以来,咒术界大家就是这么对你的。你习惯了。
最后以利亚怎样了?你不知道。没人告诉你他的结局,你也没那么在意。
虽然你还是偷偷拿到了他的审讯记录。
关于梦野家的一切,他居然也没吐露任何线索,表示自己早早地离开了家,对什么都一无所知。你与他之间的关系,被他描述为“我父亲和那个废物的爷爷是从同一个女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说得真够粗俗。其他的,都是毫无价值的废话。当然你并不在乎。
你唯独在乎的是,最终咒术界高层不认定你与他之间有关。你甚至还因为协助找到失踪的孩子而拿到了应有的报酬,不过没多少钱。这笔酬劳是以现金支付的——明明直接转到你的账户里就好了。
你背靠着行道树,抽出信封里的酬劳。数了又数,这笔钱估计够吃几顿自助餐。倒也不赖。
“既然工作完成了,接下来就准备回京都了吗?”
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你的身后,如此问你。
京都……
你尽力不去多想他话中的这个词,但你还是无法不在意。
对你而言,那个城市里只剩下了悲伤的回忆——那里爱你的人几乎全都死去了,无论是泰格丽思还是你的……
而那个城市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即便只是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你都忍不住想起他们。所以你不再停留,仓皇般逃来东京。
但这些事,你不会告诉五条悟。
“知道吗,我现在是定居东京的自由职业者哟。”
你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微抬起下巴,努力装出酷酷的模样。
“也就是说,我是不隶属于任何机构、只要有委托就干的咒术师。有活找我吗?”
“算是吧。”他撇了下嘴,“你要来高专吗?”
你觉得他在开玩笑,不过表情实在不太像是玩笑。于是你摘下了墨镜,盯着他看了好久,居然还是没能从他的脸上找到恶作剧的破绽。
那就是……他是认真的?
很尴尬的,你又把墨镜戴回去了,可惜酷女孩的伪装早已装不下去了。
“找我当老师吗?”你咕哝着,“我不擅长教书育人呢。”
“我知道。教师这么神圣的职业,当然只能由我担任才行。”五条悟像模像样地一躬身,丝毫不知谦虚为何物,“所以推荐给你的岗位,纯粹只是就职于高专的咒术师而已。平常嘛,帮忙处理诅咒事件就行了,不需要教导学生。而且硝子也挺想有人陪她一起喝酒的——那个人指的是你。”
“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很缺人?”
“有点吧。”他撇了撇嘴,“还记得七海吗?他毕业之后居然跑去当社畜了。”
“啊——真是特别的选择。”
你从未想过除了成为咒术师之外的未来。
正如泰格丽思所说,以你的身份,即便是作为普通人,也会饱受监视的。
你不会告诉五条悟,成为自由的咒术师不是你刻意为之的结果——没有任何咒术协会或是支部想要将你纳入麾下,所以你只能以现在这种自诩潇洒的方式活着。
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高专势力下的咒术师,那倒是……
“所以。”他在你面前打了个响指,“来吗?”
这个问题,其实用不着思索。不过你还是像模像样地想了想,这才点头:“好。”
转职申请在两天后就被寄到你家的信箱里了,一式两份,推荐人一栏上已有五条悟的签名,你只要在页末签上你的名字就好。
如此正经的文件,签名应该写成汉字才合适吧?而且名和姓全都得写上才行。
所以,你没办法再潇洒地签下“Alice”,把字母A写得又斜又大,只余下lice挤在角落里。
你叹了口气,拿起钢笔。
久违地、一笔一划地,尽管你一点都不喜欢,但还是写下你的名字吧——
——梦野爱丽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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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ゆめゆめ-金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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