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又是爱丽丝吗?
梦子习惯性地摸了摸发梢,希望自己没有露出笨蛋特有的愚蠢表情。
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却又好熟悉,她想应该就在不久之前听到过。
而且一定是很近很近的“不久之前”,她甚至可以把时间范围缩小到本周——啊等一等,保险起见,还是缩小到今年之内吧。
所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听到有人用“爱丽丝”叫她的来着?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她似乎又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给你一个提示。”
中二病的白毛池面主动说道。他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尴尬神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奇怪的是,他仅仅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已。难得的贴心还没顺利传到梦子的心中便停滞在了半空,如同他那突兀地伸到她面前的右手。
得益于高大的身材,他的手掌也相当宽阔,倏地凑近到眼前,梦子差点以为他这是想要捏住她的脑袋,心里一慌,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毫不意外,这般戒备姿态让池面先生相当失望,沮丧的脑袋歪歪斜斜地耷拉着。此刻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神,可梦子总觉得他正蹙紧眉头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
相当心虚的,她重新往前迈了一小步,总算是把刚才退缩的那点落差重新补上了。梦子格外乖巧地站在原地,努力露出满怀期待的认真表情,等待着他给出提示。
等了十秒钟,等待半分钟,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他还是不说话,只有横在彼此之间的手晃来晃去,意味不明。
真该庆幸停车场里没有时钟。要是任由滴答滴答的声响弥漫在彼此之间,那一定会让气氛变得更加焦躁的。
难道是她现在的表现也惹他不爽了吗?梦子有点纳闷,但也没好意思直白地把这话问出口。
眼前的宽阔手掌依旧左摇右晃,搅动着凌晨的晚风,让那冷冰冰的寒意直往她的脸上扑,鼻尖好像要冻僵了。她飞快地捏了捏鼻子,直到这一刻才开窍了。
其实这晃来晃去的手,就是他想要给出的提示吧!
但光是这一只手的话……
梦子眯起眼,不自觉地前倾着身子,想把他的手看得更清楚一点,努着嘴的认真模样仿佛在解开一道难题。
虽然凑近了些,但她也没能找到什么特别的新发现。
微微张开的五指依然如旧,看起来粗长而结实,一如既往,很有种能够一掌捏死八只咒灵的既视感。
他的指尖是有些钝钝的,并不是那么精致的轮廓,非要说的话,多少和他的脸不太符合。可梦子又觉得,他生来就该是拥有这样的手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也有可能是有点昏头了吧——她也抬起了手,同他的手掌比较起来。
他们的手与手之间隔开了好几厘米,就这么比较实在不公平。但即便是抛开距离与近大远小的物理理论,他的手还是比她大了一圈。
真好啊。有这样的手,肯定能一次性拿稳八个文件夹。
梦子冒出了这种很没出息的社畜念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正在悄悄靠近,猝不及防地轻轻碰上。
“噫耶——来击掌吧!”
他们的掌心都已经碰在一起了,他这才迟迟地给出邀请,反射弧多少是有些长了。
但没关系,梦子的反射弧更长。
眼前的大手还在恶作剧似的晃来晃去,五指时而合拢,又时而夸张地张开。也许冒出这种念头有点不合时宜,可她莫名想到了海豹,不过她也记不得海豹在游泳时是不是也像这样张开爪子的了。
所以重点是手吗?还是手指?
手……手?嗯——
钻进衣领里的风激得梦子猛得一抖,踟蹰在脑海中的那点困惑和迷茫大概也被吹走了。她好像想到点什么了。
“啊!”
感觉答案就在嘴边了!
梦子攥紧拳头,对着空气猛捶了几拳,悄然涨红的耳廓也不知是出于心焦还是羞怯。
最后一拳落在空中,她总算想到了。
“手治冢虫!”梦子兴奋地大声说,“您是手治冢虫先生吗?”
“不是。”
果断的答复宛如一盆冷水砸在她的脑袋上。
“而且人家叫手冢治虫。”
很好,又是一记重击。梦子快要喘不上气了。
“再说了,重点不是手,而是数字啦。”
他的手轻轻拍在梦子的脑袋上,可惜没能让她开窍。
“……数字?”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他撇了撇嘴:“唉。这还想不起来的话,你干脆叫我铁臂阿童木算了。”
铁臂阿童木,这玩意儿梦子还是知道的,毕竟这可是童年时期最经典的动画形象之一。她下意识地把眼前人的脑袋安在了阿童木的身上。
圆滚滚的机械身体、能够喷射助推的双腿,搭配上白毛的池面脑袋……噗,这是什么怪东西。
笑出了声,梦子才意识到不对。她赶紧捂住了嘴。
“对不起嘛……我的记忆里真的很差。”她讪讪笑着,深红的发丝衬得她的脸色愈发尴尬得苍白,“如果您觉得被冒犯了,我会向您道歉的。”
“你不是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吗,这你也忘记了?”
他的话语像是揶揄,却没有半点让人厌烦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是笑着说出这话的。但梦子依然觉得很罪恶,即便她不是故意遗忘。
尽管不太顺利,不过最后还是顺利得到了解答。他伸出的手代表了五,他叫做五条悟。
五条家的悟,前天在电梯前祝她生日快乐的五条悟——她必须杀死的五条悟。
梦子已经开始头疼了。
连对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真的还要再贯彻自己的使命吗?
毫无意义的家族使命什么的,这种东西还是赶紧毁灭吧!
“在想什么呢?”五条悟夸张地俯低着身,歪过脑袋,从下往上打量着她的表情,“要哭啦?”
“没有。”梦子抿了抿唇,“我会记住你的。一定。”
“嗯。”
五条悟心满意足,重新站直身,向伊地知摆了摆手,打发他先去休息。
“我可不想在这里还继续压榨你的劳动。虽然我平时也没少压榨就是了。”他大剌剌说着,转头看向梦子,对她说,“你现在应该很精神吧?毕竟刚刚睡醒嘛。载我到歌姬那儿去吧。”
“好的。”
没想到刚抵达京都高专就要转移阵地了,连熟悉的红色鸟居都还没看到。梦子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载着咒术师满城乱跑正是辅助监督的职责之一——称之为“最重要的工作内容”也不为过。
梦子从伊地知手中接过车钥匙,毕恭毕敬地感谢他今日特地来机场接自己过来,最后不忘再添上一句晚安(其实现在都快到早上了)。
坐进车里。在室外站了一会儿,她已经有点不熟悉车内的气味了,就连皮质座椅也让她感到陌生。她拧动车钥匙,仪表盘与车载广播亮起橘色的光。她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切很陌生。
“刚才。”很忽然的,听到五条悟这么说,“你做噩梦了吗?”
梦子愣了愣,在片刻沉默后,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来时在车上睡着的事。
“没有。”她转动方向盘,沿着狭小的出口驶出,“您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叫醒你的时候,你露出了超级吓人的表情。”
“……有吗?”
完全没有印象了。
五条悟也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既然没做噩梦的话,那就是做了个好梦?”
“……也没有。”
许是行驶到了电波难以覆盖的位置,车载广播中轻柔的乐声突然变成了嘈杂噪音,如同揉乱千百张塑料纸,刺得耳朵都在发痛。梦子关掉了广播。
她还是有些晕乎乎的,短暂的睡眠并不能弥补她的疲惫。她也不觉得困,只是感觉浮在眼前的景物与落在耳中的话语带着一点不真实感而已。
她掐了掐指尖。麻麻的。
“抱歉,我不做梦。”梦子告诉他。
“为什么要道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抱……”
习惯性的道歉险些脱口而出。梦子闭紧了嘴,不再说了。
为什么下意识道歉,她不清楚。不做梦的原因,她倒是很明白。
梦,这东西听起来似乎很神秘,但说到底只是现实的映射。停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在夜晚重组成绚烂的梦境,所知晓的一切都会以不同的姿态重新上演。
梦子记不住事情,枯竭的记忆无法组成任何美好的或是可怕的东西,于是她的睡眠只剩下空洞而已。
幸好梦不是生活必需品。
五条悟仰着身子,后脑勺贴在后排座位的头枕上,很惬意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这辆车多少有些狭窄了,坐在后排的他显得格格不入,如同新手做出来的PS图。
“我认识一位咒术师。”他随口说,“她的术式是操控梦境化作现实,所以总是能够轻松地沉入梦里。不过反倒是因为这么个术式,她多数时候都要强制自己保持不眠的状态——否则就太容易做梦了。”
“是吗……感觉很厉害。”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术式。
或是她听说过,只是忘记了。
真神奇,她想。
对话到此沉寂了。
失去了车载广播,车内只余下了车轮碾压柏油路面的声响而已。信号灯闪烁在车窗边缘,漾成淡淡透明的光。他们也许会就这么沉默着抵达终点,如果五条悟没有突然发出嫌弃叫声的话。
“……什么东西在戳我?”
他忽得坐直了身,把手伸进座位后背的靠垫之间,摸索着摸索着,掏出了一个扁扁的方形东西。他打量了好几眼。
“爱丽丝,这是你的吗?”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前面。
行道灯开始倒计时了,闪烁的数字总让梦子觉得紧张。她勉强分心往后方瞄了一眼。
五条悟手里到底拿了什么,她其实没有看清。她只看到了毛绒小海龟垂在半空,一晃一晃的,像是在空气中游泳。
这这这,这不是——
梦子猛一脚踩住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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