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等我们赶到大门的时候,正看到一个俊俏男人穿着华丽到可以进博物馆的雪青色狩衣站在青砖地上,折扇轻摇,风雅得像是来赏景的贵公子,根本没把眼前气势汹汹的五条悟放在眼里。穿着梅花图案水干服的少年站在石灯笼上单手持刀,周身缭绕着和春天格格不入的寒气和冷香,背景是一地被开膛破肚四分五裂的咒骸玩偶。
哦,我那花枝招展的老父亲和他忠诚的侍童。
要命。
给夜蛾老师的咒骸报销了一地,这下子人赃并获了。
我大概会是东京高专校史上第一个报到当天就被退学的学生吧。
“你,老子见过哦,”五条悟墨镜推到头上,眯了眯眼,“不是咒术师,也不是诅咒,你是谁?”
红梅丸表情不变:“名字是最简短的咒,不可以随便把名字告诉别人。”
“哈?”五条悟一脸你这家伙在搞什么。
“噫!”白藏主蹿出来跳到他们俩之间,“误会!都是误会!”
“老爸!红梅丸!”眼看又要莫名其妙打起来,我一矮身灵活地闪过夏油杰想要拦我的手,嗖地蹿过去。
大狐狸在看见我的瞬间就切换到了好妈妈的状态,露出温柔和婉的笑容:“啊呀,是阿樱啊。”红梅丸也收起冷硬的气场,轻盈地跳下石灯笼落在大狐狸身后。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把大狐狸拉到一边,小声质问,“这里全是咒术师多危险!”
“也没什么吧,咒术师阴阳师诸如此类的我见得多了,”大狐狸漫不经心地抬手欣赏着新画的指甲,“本来要是叫鬼童丸做个中间人会方便一点,但那小子对‘与人为善’这个词过敏我也懒得看他那张阴险的脸,干脆直接过来看看。”捂着心口蹙起眉尖儿:“东京离那须野这么远,心爱的阿樱不在身边,爸爸思念得心都疼了。”
虽然知道他有过分夸大,但我还是觉得刚到陌生地方那种焦虑不舒服被轻轻抚平了,搂着他的胳膊笑着宽慰他:“坐JR很快的啊,我会常回家的,我这么菜总不会一开始就叫我送人头,不会很忙的。”
“我知道,玉章也这么说,他们都这么说,”那副游刃有余的精妙演技褪去,大狐狸的神情有些寂寥,“我只是……实在放心不下。”
要是连梦山之主都保护不了我那我也太惨了吧?再说这也不是他大老远从那须野跑过来的理由啊!还好还有点常识,把扎眼的大尾巴收了起来,不然估计就要被满世界通缉了。
虽然在这个年代,穿成这样出门的也是寥寥无几……
“琉璃樱?”
遭了!光顾着哄老爸,把他们晾那儿好久了!
“是!”我立刻换上心虚的笑脸回身立正站好。
夏油杰远远站在残骸中,仍是无懈可击的微笑,指了指我身边:“是认识的人吗?”
我下意识扭头看了眼他俩,回头小鸡啄米:“对对对对,这是我爸,还有——”视线落在红梅丸身上。
红梅丸也仰头看着我。
白藏主以开朗的笑容迅速营救:“是弟子!”
“是的,没错,”我也立刻跟着应和,“是弟子!我爸是当地挺有名气的书画家,跟着他学习的学生还挺多的。”
至于画得怎么样嘛……
想想家里那几只呱太,我努力抑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红梅丸大概是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东西,一副很想叹气但是出于对主人的礼貌忍住了的表情,冷淡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是吗?是叔叔和叔叔的弟子啊,那还真是失礼了,”夏油杰的表情明显是一根毛都没信,却从善如流地附和着,“这位弟子很强呢。”
这个人敏锐得可怕。
“要不怎么追随师匠呢是吧啊哈哈哈哈……”我打着哈哈,“好啦都是误会,散了吧散了吧……”推着大狐狸往外走:“老爸也是,出来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家里人都急坏了赶快回去吧!”
“等等。”已经通感出黑气的声音从身后投掷过来。
怕什么来什么。
“老师好!”我迅速转身,僵硬地笑着和夜蛾老师打招呼,“那个啥,都是误会,我爸他想来看我一眼没想到会触发学校里的防卫,关于这个损失我们金羽宫家会承担的,稍后会让管家和您联系……”
夜蛾老师没说话,虽然隔着墨镜,我仍然感觉到他投在大狐狸身上探究的视线。
大狐狸回应着他的凝视,忽然表情也转为玩味:“哦,你认得我?”
“请立刻离开这里,”夜蛾老师没有回应,冷淡地下了逐客令,“安全起见,学校不欢迎未经邀请的客人。”
“‘不欢迎’?”大狐狸挑了挑唇角,“真是客气的字眼啊,咒术师。要知道只有吸血鬼必须得到邀请才能侵入房子,别的谁光讲礼貌可没用。”合起折扇:“不过既然主人这样说了,未经邀请的客人还是识相一点吧。”
“啊,”白藏主松了口气,蹦蹦跳跳跟上去,“您要回去了吗?小白送您吧!”
“那我也——”我也想跟着去。
大狐狸却笑着摇头:“又不是老糊涂不认路,怎么舍得劳累心爱的孩子。”摸了摸我的脸颊:“要是有事就找大人商量,没关系的。”长长的指甲碰触到脸颊,凉凉的,但从来不会划伤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一高两矮三个身影一步步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转过身气还没叹出一口,就看到抱肩靠着大门的夏油杰。
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在我身后盯了多久了。
“……夏油前辈?”我冷静地抖了一下,庆幸他们仨没当场坐胧车飞走。
他凝视着我,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细长上挑的狐狸眼看起来高深莫测,手插着口袋踱到我身前,距离近得像是学校里的不良少年找茬,不知道是就为了欣赏我的头顶还是怎么。个子又高,我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但我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坚持着气节平视着他高**服上的纽扣。
夏天好热。
蝉声好吵。
我努力排开耳鸣,专心致志盯着那枚花纹奇特的金色纽扣。
“今天天气真好啊。”
我诧异地抬起头,他微微一笑,面容平和娴静得如同座上菩萨,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风声拂过我耳边走了样。
我环顾四周,并无让人流连忘返的景色,试探着回答:“也许是因为樱花开了?”
他细长的眼眸露出恍然的神色:“是这样啊。”
我很困惑。
他想说什么呢?
“那些咒骸是正道做的,那也是他的爱好,做了很多,不要紧的。”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忽略了刚才的莫名其妙的话,夏油杰自然地说起了正经事,“不过还是稍微去解释一下吧。”说着,突然朝我伸过手。
我下意识用视线追寻着他的手,然而他只是轻轻摘下了落在我肩上的花瓣,手指有意无意擦过了我的肩。
我只觉得肩膀上被他碰过的地方火燎了一样热得发烫,懵懵懂懂点点头:“哦……”刚要抬步往大门里走,身后忽然游出一条长长的、半透明翅膀和长长触须的鱼形咒灵。
噫!
我吓得后退两步,腰被一条手臂轻柔的扶住,低低的笑声从贴着我后背的胸膛传来震粟的共鸣:“不要怕,那是我的咒灵。”
“你的咒灵?”我难以置信地重复一句,难道还有人养这玩意儿吗?
“对,”可能我的反应哪里戳中他笑点了,他的语气很轻快,“我的术式是咒灵操术,想看看吗?”
我仰头看他,他笑起来仿佛菩萨垂眸拈了朵花,奇形怪状的咒灵目不斜视越过我们,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蝉声真吵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