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四个人在说什么他已经无力去思考了。

男学生扭曲的表情越来越近，乙骨忧太眼底的恐惧满溢，视线的落点却不在面前的人身上。

“不要……不可以。”

他脸色的不耐更明显了，还有欺凌带来的亢奋和得意——他满以为面前这个少年的恐惧皆来自于他。

“你这样吊我胃口，当心我一个手滑要了你的命哦。”

那股无名的力量熟悉地暴动。

“不可以过来！”

乙骨忧太退无可退，近乎绝望地看着半空处出现的恐怖“怪物”，纯白色和浓稠的黑交织，巨口上是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只眼睛写满愤怒和非人的森冷。

“里香！”

乙骨忧太眼尾有一种撕裂般的疼。

不可以……不可以

但一切都是无望，所有都不会有改变，那只狰狞的属于非人的大手一如既往地缠上了面前的同学。

又是这样吗……我果然不该活下去吧。

“啊呀呀——怎么这么热闹？”

不属于他记忆中的女性声音，乙骨忧太倏地睁开了眼。

不是想象中的血肉横流，里香的手被横空出现的女人轻巧地拨到一边。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面前的人不满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女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里香，就像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种东西”。

作威作福的男同学们视角里就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跟空气过了几招。

“诶，这个情况有点复杂。”跟空气过招的女人扫了眼缩在角落里的黑发少年，面前的咒灵狰狞着嘶吼。

“不准任何人欺负忧太！”

“嗯嗯嗯好好好。”

手腕回转，跟咒灵相比格外娇小的手掌好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在乙骨忧太的视角里，那个女人轻松一拍，里香就飞了出去。

咒灵发出难耐的饱含痛苦的啼叫，不远处的墙突然倒塌，灰飞石裂。

“喂，你在搞什么……”

她对霸凌别人的人没什么好脸色，更没什么想要解释的必要。

乙骨忧太看不清她的动作，几个呼吸之间，那四个男同学就丧失了意识，被她毫不客气地堆在了教室的角落。

……她刚刚是不是还踹了几脚。

“不准欺负忧太！”

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准靠近忧太！”

被她的咒力攻击过还敢继续挑衅的特级咒灵吗。

听到里香撕裂的声音，乙骨忧太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他看到了那个强大的女人眼底泛起的冷意。

“不要！”乙骨忧太的灵魂深处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颤栗。

里香会死的。

“不要伤害里香！”

长久蜷缩在角落的腿脚泛起麻意，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她们中间，挡在那个怪物的面前。

那个少年的目光饱含哀求，身后的咒灵在他到来时就自然地缠绕上他的身体，相同的咒力交织相缠，布满血丝的眼充斥着攻击性。

灰原千雪眉梢一挑，手心凝聚的咒力悄然消散。

“先认识一下吧，灰原千雪。”灰原千雪指指自己，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人笑眯眯地说，“你姓什么？还是说——喊你忧太？”

“乙骨！”乙骨忧太一个激灵，在灰原千雪含笑的视线下声音慢慢低下去，“乙骨……忧太。”

“忧太！不准靠近忧太！”

“好啦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灰原千雪一只手上下摆摆，“小子，把你的咒灵收回去吧。”

乙骨忧太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咒灵指的是里香，讪讪地开口：“里香吗？我没办法控制她。”

“不世出的小天才吗……”灰原千雪喃喃自语。

她能感受到属于这个孩子的咒力蓬勃又浩瀚，是她平生所未见过的深不见底。

还有个恐怖的特级咒灵傍身啊。

“要不要送到杰那边去啊……”

乙骨忧太没听清她的自言自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突然陷入沉思的女人。

身后的里香和他紧密相贴，相同的力量涌动着，兴许是察觉到危险的离去，里香庞大的身躯逐渐消失。

她突然双眼一亮，一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乙骨忧太有股不好的预感。

“把那四个杀了怎么样？”灰原千雪低语。

你的上半身是不是陷入阴影了？！

乙骨忧太惊恐地看着慢慢凑近的人。

“当当！”灰原千雪喜滋滋地向他展示自己手心的咒力，“这是源于负面情感的咒力！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人可以加以运用噢——”

乙骨忧太下意识点头。

“当然啦！每个咒术师都有自己的术式！术式发动后残留一些痕迹，我们称之为咒力残秽~”她摊开的掌心自然合并，竖起食指划了一个小圈，咒力随着她的动作流转。

乙骨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画完圈的食指指了个方向，尽头是被叠在一起的四个人，咒力也随着……

乙骨忧太：！！！

“等……”

话音未落，咒力停滞在了那群人的上方。

“就算他们死翘翘了，咒力残秽也会检测出来是属于我的术式哦。”灰原千雪眨眨眼，“那些人欺负你了吧？我把他们杀掉给你报……”

“不要！”乙骨忧太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

“不会被发现的噢——”灰原千雪耐心地说，“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乙骨忧太挤出一个笑，“灰原前辈是在开玩笑吧。”

“诶？”

“灰原前辈拯救了我。”乙骨忧太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出几分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的不好意思，“我一直很害怕里香伤人，我没有办法控制她，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灰原千雪是真的有点讶异了。

“前辈，你很强大。”乙骨忧太抬眼认真地看着她，“我这种情况，是不是不该活着？”

这个孩子在暗示她杀掉他吗……

灰原千雪眯起眼睛，没好气地拧上了他的脸颊。

“诶——”她下手不重但也不能说是轻飘飘的，乙骨忧太吃痛下意识发出了声音。

“这种棉花性格，一定会被那群烂橘子欺负的吧。”灰原千雪嘟嘟囔囔的，“要不还是送到杰那里算了？”

“什么……什么橘子。”被掐着脸的乙骨忧太也嘟嘟囔囔的。

灰原千雪松手，还没等乙骨忧太松了一口气，她就拧上了另一边。

“一知道你这种情况就会嚷嚷着‘死刑’的胆小鬼们。”灰原千雪威胁着又掐了两下才松手，满意地看着少年苍白的脸上多出来的两朵对称的红晕，“这样看着健康多了。”

乙骨忧太：……

这种健康也不太对吧。

“死刑……也没关系的吧。”他犹豫着开口，又在接收到面前女性含着冷的一眼闭上了嘴。

灰原小姐一看就是那种“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六年束手无策的里香在她手里像个吵吵嚷嚷的孩子，看似柔软的手上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这张谁看了都不能说不漂亮的脸反而像是无可奈何下的加分项。

她本身就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强大和安全感。

这样的人，正在为了他的事情思考、困扰甚至烦恼吗？

乙骨忧太不敢打扰再次陷入思考的女性，他转而审视自己。

我又凭什么呢？

“好啦！”灰原千雪屈指轻轻敲在乙骨忧太的额心，“小子，回神了。”

乙骨忧太对上她的目光，清浅又温和，像是月光下的一潭清溪。

“想不想去上学？”灰原千雪的声音像是揉了清泉，“和跟你一样天赋异禀的孩子们一起学习、学习掌控里香的方法、找到让里香解脱的方式、学会救人的能力，然后说不定某天就能像我一样，路过随手捞到一个小天才。”

小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夸了很多遍，绯色蔓延到全脸，说出的话都打结：“我我我我不是……”

“想不想去。”灰原千雪对他的不自信视若无睹。

乙骨忧太卡了壳，犹疑的视线乱晃。

不过灰原千雪显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揉了揉他蓬蓬的脑袋就自顾自地掏出了手机。

“莫西莫西？”

“啊，是我，没被咒灵催眠。”

“猜对啦！确实有事才找你呀！”

“捡到个小天才哦，给你当学生怎么样？”

“诶——听起来你现在根本没在忙吧，为什么要我把人送过去？”

“你说你来要很久？认真的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送过去你闭嘴吧。”

乙骨忧太眼见着一直含笑的女人眉间长出一座小山，挂断电话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

许是看出了他的好奇，灰原千雪指指手机：“在给你未来班主任打电话，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说完她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但总归人还不错，而且挺厉害的，给你当老师够用。”

还未踏进咒术界的小白认真地点点头。

“好啦，我送你过去见见他吧。”灰原千雪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乙骨忧太下意识走近：“那四个人怎么办。”

“会有人来处理的。”

“我们是坐地铁还是……”

话语未落，他被身旁的人搂住肩膀，咒力涌动，眼见的一切景象开始没道理地扭曲重构，脚下的实地好像也变得绵软。

一个恍惚，他就到了一片陌生的空中。

等等……空中？

几乎是下一刻就身不由己地往下掉，乙骨忧太的意识还没回笼，握着他肩膀的手就滑到了腰间，格外有力地带着他从空中不知道借的什么力跃到了屋檐上。

堪堪保持住平衡，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还在喉咙处打鼓。

“好玩不。”始作俑者还在喜气洋洋地邀功。

乙骨忧太虚弱地笑了笑：“好玩。”

放在腰间的手还没收回去，灰原千雪几乎是半拎半搂着这个少年落到地面上。

等他站稳了她才收回自己的手。

“谢……”

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不知道从哪里蹦出的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男人已经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

“诶？”乙骨忧太僵硬在原地。

绷带怪人被灰原前辈扯着衣服往后拉，终于回到了正常人的交流距离。

“怎么样？”灰原千雪搂住乙骨忧太的肩膀，扬扬下巴，“是不是小天才。”

“特级诅咒啊。”绷带怪人的声音也含着笑意，“有意思。”

搂在肩膀上的手轻轻一推，乙骨忧太就被推到了绷带怪人的面前。

“乙骨忧太，你的学生。”

他有些慌乱地看了眼灰原千雪。

推他的女性仍旧笑着：“五条悟，你以后的老师。”

“灰原前辈……”他眨眼的频率明显高了，低声说出的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可怜。

“啊呀呀。”五条悟搂住乙骨忧太的肩膀，“忧太别一副不舍的样子嘛，把千雪留下来不就也是你的老师啦？”

“可以吗？”乙骨忧太双眼亮晶晶的。

“不可以哦。”灰原千雪双手抱胸。

“哦……”黑色蒲公英低下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偷偷看她。

灰原千雪：……

旁边的五条悟嘴角微微上扬，对这样的场景喜闻乐见。

灰原千雪叹了口气：“不过可以在高专待几天。”

话音刚落，面前第一次见面的师生就像排练过一样击了个掌。

灰原千雪：。

你们合该是师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