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二月 花火

锅里的海带在沸水中上下翻滚,宛若起舞。一双筷子夹起盘中红白相间的五花肉片,放在水中搅和了搅和,肉片便散开了。切肉的师傅刀工了得,把肉片片得薄如蝉翼,放入水中不时便熟。理惠把浮上来的肉放到麻酱盘里浸了浸,才塞进嘴里。

“怎么样?” 一旁的井上监督问。理惠腮帮鼓鼓,含糊地回了一声好吃,对面的池田监督就噗呲开了一罐汽水举过来。正是年末,辅助监督们也有忘年会一类的活动。绷了一年的神经可算得到放松,大家在席上又是吐槽又是八卦,说这个咒术师性格龟毛,那个咒术师脚踏数条船。还有一个任务完了还在帐内不出来,还以为是出了意外,却不料此君是为了延长时间,在里面寻了个地方睡大觉。

“这行压力大,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井上监督看着理惠,“目前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好。我和五条特级是同学,合作起来也比较顺手。”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毕竟是那家的孩子啊。”

理惠心道,咒监会可是比五条更难应付。她本以为夏油的时间表已经够夸张了,却不料五条的比他还要夸张。不光任务量加倍,就连晚上也不放过。万幸她只负责白天,还不至于因心脏超负荷而英年早逝。令她震惊的是,五条不光对此毫无怨言,反而精神抖擞,一见到咒灵就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情人,情致高昂,无比兴奋。难怪辅助监督私下都称他为战斗狂魔。当然,除了咒灵,还有层出不穷的诅咒师跑过来找五条宣战。有时他们结束任务走在路上,就会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奇形怪状人物,叫嚣着要与五条一决高下,作生死之战。更有甚者,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其毅力之坚和决心之强让理惠不禁大为敬佩。她和五条一商量,干脆排了一个时间表,公布出去让人抢号。在冥冥的建议下,战斗席位又改为了收费制,一时让二人赚得盆满钵满。

“听说五条那小子这个月就要袭家主了。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有什么新安排。” 一人道。

“能有什么新安排。流水的家主,铁打的委员会,这你还不懂?” 另一人说。

“行了!吃着饭,说什么工作啊。喝酒喝酒!过会儿要不要去唱歌啊!”

桌上很快就是杯盘狼藉,一众人又转移到KTV去放声高歌,更有甚者,唱到悲处涕泪横流。到了凌晨时分,满屋酒气,一地横尸。理惠站在其中,只能和为数不多几个清醒者相视而笑,撸起袖子把不省人事的醉鬼送上车,省得次日传来冻死街头的新闻。等理惠回到学校,已至凌晨。她方下车,只觉得鼻尖一凉,仰头看去,天上竟星星点点落下雪来。

忽然,她听到关车门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执行完任务的夏油被辅助监督送了回来。她趁二人说话,闪到一边,静静靠在车门上。过了一会儿,交谈声止,脚步声远,车子突突地响起来,呼呼地开走了。等停车场里重回寂静,她才插着兜,慢慢走出来,往宿舍去。新雪浸得地面一片湿漉漉,在昏暗路灯下闪闪发亮。看着深紫红色的天,她心道,新年将至,距离十年之期,马上又要近一年了。她静了静,继续抬步向前走。身后有人在跟,她没回头。

又三个小时后,五条家的道场中央,随着一声号响,一白衣面具人在鼓声中摇铃跳起了祝祷之舞。新家主即位,各支和各分部的长老都穿着黑色袍服,列位静候。上午十点,仪装肃整,腰系束带,顶冠立缨的五条缓步走出。他一脸不爽神情让旁人顿时提心吊胆,生怕他和去年成人仪上似的,一个不悦就拂袖而去。

好在五条只是撇了撇嘴,仍然遵照指示,走进神龛,拿着誓词朗读起来。不过他语速飞快,毫无庄重之感,甚至念完后毫不犹豫把稿子扔到一边,冷着脸问旁边的礼仪师父是不是可以了。见此,他父亲只得示意展开下一环节。在五条越发不耐烦的表情下,几名仆从小步而上,将五条家代代相传,先祖菅原道真公亲手锻造的宝刀猫丸奉在案上。据说此刃初成,便将追鼠而来的一只猫儿劈为两半。按照以往惯例,等仪式结束后,刀就会被收回,重新供奉在先祖神庙中。却不料五条挑挑眉毛,几步下台,把刀拔了出来。

鸦雀无声中,一长老率先鼓掌:“愿家主持此神兵,带我等再现辉煌。” 于是掌声雷动,众人拜倒山呼,终是礼成。礼成后,五条就被领着和各长老见面会晤,到了晚上,筵席便开。金灿灿的屏风前,美食佳肴灿人眼目。人声嘈嘈,笑语喧喧,五条垂下眼,对眼前龙虾鱼籽毫无胃口,索性起身,旁若无人地离去。屋内空气一滞,又复哗然。

“悟少爷,这晚宴还没开完,您要去哪儿啊?” 老管家快步跟上五条,问。

“上厕所。” 五条撂下一句话,就往廊外走。老管家手脚颤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吩咐左右,要是五条跑了,就赶紧去追。仆人一路尾随,见五条并未往外去,反而往后院方向走,就放心回去复命了。昨日下了一场好雪,庭院里是一片银装素裹,就连冻着薄冰的湖面上也覆着一层洁白。再看远处,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灯火缤纷,烛光煌煌,人影闪动,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五条心道,比起在席上听老头絮叨,还不如回房间睡觉,明日一早就回东京来得快活。

忽然,身后飞来一物,他伸手接来,见是一捧蓝色花。只见屋檐上站立一人,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五条想了想,才记起这是数月未见的缘空一叶。

“某人让我来祝你生日快乐,还有圣诞快乐,元旦快乐,以及新年快乐。” 缘空一叶掰着手指说。

“那替我谢谢她。” 五条说,“顺便也祝她圣诞快乐,元旦快乐,还有新年快乐。”

“哦,那你有没有什么礼物让我带啊?” 缘空一叶问。

“没有。想要礼物让她去东京拿。” 五条懒洋洋地说。

缘空一叶比了一个OK,又指了指天空,道:“过会儿往上面看,有惊喜。” 言罢纵身跳下。五条看着这捧花,心道,你送我这个还不如送游戏机来得划算。正想着,他掂了掂这捧花,拿起上面几束,见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盒,不过不是游戏机,而是巧克力。又是这个口味的。五条撇撇嘴,剥开糖纸,丢了一颗进嘴里。

随即咻地一声,烟花砰然绽放,红的、金的、紫的、彩的,一色接着一色,一捧接着一捧,漫天星摇,炫彩非常。

“信我没错,这么做五条绝对是要被感动得涕泪横流。” 等烟花放完,五条家宅外面,加茂宪明收回目光,对缘空一叶说。缘空一叶抱着胳膊,只道自己一开始只是个带话的,却又被加茂宪明按着又买花又买巧克力还放烟花。他对女朋友都没对五条这么周全。

“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啊?” 缘空一叶跟在他旁边。

“一叶,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吗?” 加茂宪明问。

“没有吧。” 一叶说。

“那你觉得五条悟是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存在?” 加茂宪明又问。

“你说五条,确实,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他更十全十美的人了。”

“五条悟此人,家世、权力、财富、相貌、天赋、性情,无一不全,无一不美。他的家人宠溺他,他的朋友爱戴他,他的敌人畏惧他。可是我啊,偏偏要让他添一大憾。” 加茂宪明笑道。

“放个烟花就成遗憾了?” 缘空一叶问,“不是,你图什么?”

“图什么。” 加茂宪明说,“当然是图我自己开心啦。”

缘空一叶颇为无语,只能说:“你开心就好。” 又听加茂宪明道:“你明天去机场,我就不送了。先祝你一路顺风,在美利坚学得开心。别忘了摘掉你那个蠢眼镜,免得一搭讪别人就报警。” “你还忘了一句话。” 缘空一叶说。

“洗耳恭听。”

“圣诞快乐,元旦快乐,以及新年快乐。” 缘空一叶伸出手。加茂宪明愣了一下,也伸出手。

“一路顺风。” 他轻声说。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除夕之夜。街头巷尾,张灯结彩,各家店铺都早早挂牌歇业,要等过了新年假期才开工。和往年一般,加茂家要在此时办除夕宴,请各长老商讨明年的计划,各项的预算。这日一大早,加茂家的门前就停满了黑色豪车。一群穿着黑色和服的中老年人陆续而下,列队入内,要么板着脸,要么挂着副皮笑肉不笑。每进去一个人,门前的弟子就高声报道:清一大人到,信夫大人到,源正大人到,哲也大人到……

“人都来齐了?” 镜子中,加茂宪明正由几名女侍整理仪容。,

“是的父亲,都已经准备好,只等您过去了。” 他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说。此人名为加茂正隆,从血缘关系上,他是加茂宪明的生身父亲,也是加茂宪明的亲舅舅。宪明振了振袖子,笑道:“正隆,这一年,你做得不错。” “父亲谬赞了,儿子还有很多不足。” 正隆一鞠躬,惶然道。

“无须自谦,家族正是需要你们这些人才能走向辉煌。” 加茂宪明笑道。他甫一到场,众人便停止了谈笑,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恭迎家主。” 加茂宪明抬手让他们坐回,慢条斯理地说:“列位都是我加茂一族的中流砥柱。去年诸位的功劳有目共睹,我身为家主,对此自然是心怀感激与敬意。我观今日瑞雪,须知这雪能盖过地上泥淖,却不能叫其盖过疏漏错误。所以在新年来临之前,该算明白的要算明白,该清明白的也要清明白,否则留下脏东西污了大局,就不美了。”

却说宪明七岁即位家主,至今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间,加茂在咒术师监察委员会尽占话语权,十长老中,有五个就是出身加茂一族,力压五条与禅院。更不必说这大小产业,各界人脉,可谓是风头胜极。因此,今年的宴席也就格外丰盛热闹,经名手处理过的昂贵食材络绎不绝,名酒珍藏开了一瓶又一瓶。宪明见此番繁荣景象,欣然而笑,对正隆说:“明年也应照这样的规模。”

“父亲,这正是我想说的。现在禅院家正处动荡,不如我们趁此时机……”

“别着急,先把这出戏看完。” 加茂宪明用扇子一指舞台,说道。随他话落,便有弦声阵阵,鼓声隆隆。因天寒地冷,这除夕时候的表演便安排在了室内,而非是那池水之上的木制舞台。随幕布拉开,只见台上一排小童摇头晃脑作书写状,又听一人唱道:一字千金二千金三千世界之宝藏……这出戏名为《寺子屋》,乃是《菅原传授手习鉴》中的一折,讲的是书法教师武部源藏为救道真公之子菅秀才,而将刚拜师的弟子首级割下,代替秀才交与查验官。经过一番话语交锋,众人直到最后才知,这被作为替死鬼的孩子竟然是查验官松王丸自己的儿子。

按理说,这辞旧迎新之际本应演一些诸如《花柳三番叟》的喜庆剧目,而加茂宪明却故意选了这一出荒诞悲剧。不过宾客虽然心中有疑问,却都不敢多语,生怕惹了这位祖宗心里不快。

“正隆,你怎么看这部戏?” 宪明笑问。

“源藏是忠心之人,而松王丸虽不义,却是可悲之人。若是他不去查验,说不定能换得儿子一线生机。”

“我倒觉得这替死的小孩甚是可怜。本为求学,却白白没了性命。而他没了性命也罢,他那个父亲,竟然也认不出他。” 宪明笑叹,“人啊,愚极,蠢极。”

“父亲教训的是。”

“行了,我有些乏了,过会儿等戏演完了,你把大家叫与一处。我有些事情还要交代。交代完了,就可以散了。” 宪明吩咐道。正隆自无不应。过了一个多小时,演员谢幕,幕布拉上。正隆便招呼众宾移步,往会客室去,却不料这前后左右的大门都死死紧闭。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幕布重新又拉开,只见台上一白衣少年散发赤足,抱着琵琶,拨弦而奏: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只见一位长老被一把长刀刺穿肚腹,两眼鼓突,神色定滞。下一刻,刀出血溅,那持刃的黑发精壮男子用拇指拭去脸上血迹,砍瓜切菜一般挥刀向其他人。“有杀手!快来人!” 这些长老养尊处优已久,危难之时,竟想不起用术式。隆平当即反应过来,纵着赤血操术便朝那人攻去。地上血渍皆化为利刃,飞射而去,而那男子在箭雨中却毫发无伤,步步紧逼。

“天与咒缚——禅院甚尔,你怎会在此!” 加茂隆平惊呼道。

“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儿子了。” 禅院甚尔笑道,手起刀落,又是一人首级。

嘈嘈切切,铮铮锉锉,台上的少年还兀自唱道: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转眼之间,这满屋就只剩下三人还在站立着。一个是门边的加茂隆平,一个是禅院甚尔,另一个就是抱着琵琶,从台上下来的长发少年。看着这少年的熟悉面貌,加茂隆平顿时目眦欲裂:“你——你究竟——”

宪明笑道:“父亲,我三岁识字,五岁便可倒背《平家物语》。那时我在你面前背此诗文,你可是对我称赞不已,说我有不输孔明之才,怎么现在就这副反应?”

“那时的受肉——”

“很可惜,没有成功。不过爷爷的记忆倒是完完整整给了我。” 宪明敲了敲额头,“要不然,我还真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做父亲的竟然管儿子喊起了老爸。”

“你个逆子——”

加茂隆平的声音哽住了。只见他捂住喉咙,面红耳赤,艰难地呼吸着。“你喊了我十年的父亲,现在又喊起我逆子来。我是什么,你倒是下定义下得很快啊。” 加茂宪明笑得很灿烂,也很天真:“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我是谁,说不定我饶你不死。”

隆平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逆——子——”

宪明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眼前之人便砰地爆炸开,飞血将他半边身子染得鲜红。

“真脏啊。” 宪明看着这一地残肢断体,说道。

“要我现在杀了你吗?” 禅院甚尔问。

“等乐声停了,你再杀我也不迟。” 宪明笑道。于是甚尔自找了一干净空座坐下,倒了杯葡萄酒,看他走回台上,匡坐弦歌,复又唱道: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停了。甚尔举杯问道:“不唱了?” 便听台上人说:“不,继续吧。” 却不待他再奏,甚尔便一刀刺入其太阳穴。下一刻,颅骨崩碎,脑浆四溢。甚尔又将其脑袋割下,用昔年破了五条悟无下限的咒具天逆鉾刺入其眉心。

“这下应该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笑了一声,砸碎桌上酒瓶,拿出兜里的打火机,将场中的大幕,舞台,桌椅,死骸,纷纷点燃。火如流水一般蔓延开来,不时便浓烟滚滚,烈焰腾吐。外面门生见此,惊呼着喊人来救火。可这大堂乃是木制结构,方一燃起,就一发不可收拾。满园落雪之上,冲天焰火如同红莲一般绽放,煞是美丽。趁着人仰马翻之际,甚尔收起刀,翻墙踏雪而去。而在漫天浮游的火花中,白发的琵琶琴师来到了水上的歌台,对着华灿动人的盛大火光唱道: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知恩院的钟声响起了。壬生寺的钟声也响起了。高台寺、天龍寺、善峯寺……一下又一下,那么悠远,那么绵长,那么圆满。祈愿的人们在钟下排着长队,欢声笑语,絮絮念念。东京浅草寺里,灰原带着菜菜子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正在研究签文的七海招手。五条和肩膀上的美美子一人一串红豆糯米团,吃得两腮鼓鼓。机场里,终于结束茹素日常的理子正抱着女仆黑井小姐大哭特哭,说自己每天不是吃白菜就是啃豆腐。理惠挂下给姑姑的电话,带着那二人往停车场走。

“夏油特级,辛苦了。” 夏油带着刚救出来的小男孩从任务现场走出来,就听到一句熟悉的问候。不过问候的人不是理惠,而是个陌生面貌的青年。

“理所当然的事情,算不上辛苦。” 他放下男孩,客套道。这时,孩子的母亲跑过来,一把把孩子搂进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夏油听着这哭声,心里顿感烦躁。“剩下的就麻烦给你处理了。” 他对辅助监督笑道。“放心吧。” 辅助监督说。

“那夏油特级,你怎么回去?”

“我送他回去好了。” 一辆车停下来,车窗摇下,理子率先朝夏油招手:“本小姐归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理子——”

“别废话了,我们赶紧回去吃火锅!” 理子招呼道,“让你体验一下本小姐的厨艺。”

夏油临上车前,那方才救的小男孩跑来,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又跑回母亲身后躲着了。看着那位母亲对自己鞠了一躬,夏油一语不发,上车关门。高专里,硝子他们已经煮开了热水。电视机里正放着好不热闹的红白歌会。

“是肉啊。” 理子一看到桌上红白,眼冒绿光,饿虎扑食一般飞身而上。

“等一下,还没熟啊!” 黑井小姐惊呼。

从浅草寺祈福回来的人也纷纷投入战局。“你们几个饭桶,给小孩子留点儿啊!” 歌姬愤然大喊。旁边的硝子从容地在麻酱碗里蘸了蘸,左右投喂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夏油默不作声地起身,来到楼下,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不回去吗?” 理惠竖起领子走到他旁边,“一个人站在这里,多冷啊。”

“你说的冷,是因为站在这里,所以觉得冷。还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觉得冷?”

“二者不都是原因吗?” 理惠反问。

夏油笑了笑:“其实我今天没打算救那个孩子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把他带出来了。我也知道,他并不懂谢谢是什么含义。可为什么,他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会感到开心呢?”

“你的答案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理惠听到夏油说:“我想,我救的并非是那个孩子,而是我自己。而我所听到的那声谢谢,实际上也是我自己对我说的。” 雪光映射下,他的笑容却很和煦:“森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只见五条从天而降,扑得夏油一个趔趄。

“新年快乐。” 硝子将果汁拿给理惠,用左手的啤酒同她碰了碰。

“新年快乐。” 理惠喝了一口,被冰得打了个激灵。又听五条问,有没有人想看烟花。

“我们有买烟花吗?” 理惠问。

“看来你还是没清醒啊。” 硝子转而对五条说,“快,给她展示一下。”

“看好了!” 五条握住左掌,说道:

术式顺转,苍

术式反转,赫

虚式,茈!

只见一红一蓝两道流星从他指间飞出,合成一道紫光直冲云霄。轰然一声,紫光迸开,照得半边天极恍若白昼。理惠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等一下,这就是你们说的烟花?”

“老子是不是帅炸了。” 五条撩了撩头发。

“我看你是想炸天。” 他身后出现了一道漆黑阴影。只见暴怒的夜蛾对着五条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呵斥。歌姬和冥冥站在阳台上,一个哈哈大笑,一个淡笑不语。

正这时,理惠兜里的手机狂跳起来。她赶紧跑下去,找了一个僻静无人角落接起电话。

“收到消息了?” 身后一人道。

理惠转过身,见川岛老师正站在面前。他去年就离开了高专,去了总监部任职,算是理惠的上司。

“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做辅助监督了。” 川岛说,“等天亮了,会有人来接你。希望五年后再见面,你不要让我失望。”

“保持警惕,不要松懈。” 理惠深鞠一躬,“学生谨记。”

数公里之外,东京某家医院的看护病房里,一个面庞消瘦的少女睁开了双目。外面的车灯照亮了她的脸庞,令她额头上的鲜红色痕迹显得越发触目惊心。“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已经让他成功了吧?” 随着她的话语,她凹陷的脸颊变得丰盈饱满起来。洗手间的镜子里,一对秀目晶莹有光,生机勃勃。这位少女名唤藤原千代子,她的父亲藤原正雄是赫赫有名的藤原集团董事长,也是加茂家的合作伙伴。因为幼时经常生病,在千代子五岁的时候,藤原正雄便带她去加茂家驱邪。千代子果然如加茂家的老家主所言,顺利长成到了十八岁。而就在她生日前夕,与朋友外出游玩之际,不幸遭遇了车祸,已昏迷了一年之久。

“小姐,你醒了——” 贴身看护惊呼道,“您稍等,我去叫医生——”

“不必着急。” 千代子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看护闭上眼,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换了副神情。

“好久不见了,画姬。” 千代子笑道。

“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问。

“加茂家出了一个怪物。本来我的核心已经被移植到他的大脑里,不想他竟然能强迫我沉睡十年之久。不过,我虽然低估了他,他也低估了我。他想让杀手在我苏醒时一举击杀我,却没料到我已经掌握了灵体转移的办法。而他安排的车祸却没让千代子死去,反而帮我把这个容器保留了下来。这么一个聪明人,真是可惜了。” 千代子笑道。

“大人,那您接下来什么安排?”

“安排吗?现在加茂宪明已经派人去东大寺取狱门疆了,他大概也猜出来,我想用这个对付五条悟。” 千代子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光,笑得恬静,“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一趟富士山吧。”

芦之湖的波澜静静地起伏着,倒映着漆黑的山影。远方,沉睡的富岳被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了轮廓,这金芒越扩越大,盛大辉煌,将世界照耀得宛如极乐净土。一只鹭鸟拍翅而起,须臾之间,不见踪影,只余一道清啼,叫得天地都辽阔起来。

“从今天起,这个小鬼就是你的了。” 禅院甚尔把一个黑发的小男孩推到五条面前。

“津美纪怎么办?” 男孩问。

“你跟我没关系了,剩下的问他。” 禅院甚尔插着兜,毫不留恋地走了。根据他和加茂宪明的协议,他负责料理加茂家那帮老家伙,而加茂宪明要帮他料理禅院家的人。而自禅院未来成为家主后,即使她有十种影法术在身,禅院家不愿意听一个女人号令的大有人在。而有意思的是,禅院甚尔的儿子伏黑惠刚好也是十种影法术的继承者——

“既然如此,你的儿子就不要卖给禅院家,卖给五条悟好了。” 加茂宪明道,“说不定他出的钱比禅院家出给你的更多。”

卖给谁都无所谓。禅院甚尔回头,远远看着男孩一头凌乱的头发。不过这小子,应该会过得比我好吧。他笑了笑,踩着人字拖,走到一辆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恭喜你,排行榜的名字又升回去了。” 驾驶座上,中介孔时雨说着,把电脑丢过来,“下一个任务自己选吧。”

“不着急,先去吃顿饭吧。” 禅院甚尔合上电脑。

“吃饭的话你自己去,我可不送。” 孔时雨道。引擎启动,排气管喷出了蒸蒸的白汽,随着转向灯闪烁,车子掉头离开巷陌,朝空荡荡的大街驶去。

参考: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婆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平家物语》开篇

猫丸这个东西是真的有,参考自维基百科,sja.m.wikipedia/wiki/猫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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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二月 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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