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不喜欢人潮的喧哗，更何况凡人愚昧，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人类肉眼能看到的东西何其少，偏偏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听见周围聚集的人类都在议论这个少年是不是得了脑病，玄夜有些厌烦这种扑面而来的无知。

再加上初到这个世界，这里许多怪异的地方她还没有了解情况，并且她似乎没有感知到修者和妖灵的存在。

不过稳妥起见，玄夜需要再去远方探查一下。

……

寒风里夹着雪，回家路上，乙骨忧太完全感觉不到冷，因为他的大脑一直在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幕，神情很恍惚。

记忆还是很清晰，能证明那是真实的，而不是他的臆想。

玄夜消失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周围的人们为什么要在那围观，一开始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跟着思考自己会不会真的有精神病，那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回忆中的种种细节清晰起来，乙骨忧太忽然想到那家爬宠店内，在玻璃窗里舞动不停的小黄蛇，就像是电影特效一样，这绝对已经超出自然现象了，而且只是错过一眼，她就在大街上忽然消失了。

拥有着不太像是人类的魁丽美貌、还穿着华丽却奇怪的服饰。她身上的种种与常人迥异的地方都透出了一个信息，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是神明吗。

还是精灵？

但是乙骨忧太确信，和那位只有他能看见的神秘女子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因为，那条他身上的现金差点都不够付的围巾被她带走了。

直到站在租的房屋门前，乙骨忧太才没了心思去猜想那个女子的身份。

他不死心又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应该有一把钥匙，但现在口袋里空空如也。

乙骨忧太想到什么，慢慢低下头，日本的冬天黑得很早，黑暗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是放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

放学后在学校里被推进垃圾桶的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浮现，像苍蝇一样让他反胃，而这种情况从入学以来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

“忧太……忧太，帮忧太，杀了他们……”昏暗的楼道里，一道硕大怪异的白色身影从乙骨忧太身后浮现，长满尖牙的裂口里断断续续的用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叫唤着他。

“不行！”乙骨忧太急促的打断了这道扭曲的女童声，仿佛他阻止慢一点，就会让里香迈出这一步，然后发生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重新放缓了声音，“里香，放心吧，我没事的。”

“忧太，忧太……”

被人注视都会瑟缩的乙骨忧太，此时竟然伸手落在这个扭曲恐怖的怪物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像是在安慰这个怪物，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他说道：“没事的。”

……

从那条街道离开后，玄夜飞身在这座城市上空，所观察到的信息，让她对这个世界模糊的认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个天地间的灵气稀薄散乱，到处充满了“死气”的世界，她看到这些变化成各种怪异的形状“死气”由人身上诞生，讽刺的是，大部分人类却看不见它们。

不过有几处地方，这种“死气”及其浓郁，只是没有发现这里存在修者与妖族的玄夜对此不感兴趣。

再看见那个人类少年时，是她正要御风而过时，发现下方那片灯火通明，人烟稠密的地方，有少年的气息。

他们才分开不过半个时辰，按照人类的时间计算，也就一个小时，现在却又在这座千万人的城市中再撞见他。

玄夜心念一动，或许这就是人类常说的“有缘”，想起白天那个情绪丰富的人类少年，玄夜升起了些许兴趣。

神识朝少年所在之地探去。

玄夜在空中停住，她想了想，虽然收下他的献礼时自己决定短暂的庇护一下这个人类，所以勉强给了他一个伺候自己的机会，但这个人类却十分抗拒。

这本来就是一场偶然的随性而为，既然他不愿意，玄夜自然也就不会再当回事。

但这会儿在神识中浮现出的画面里，玄夜看见那个头上落了层雪花，孤零零的坐在路边椅子上的少年时，有了其他想法。

难得遇见一个不让自己排斥的人类，虽然他没有眼力不识好歹，但想到这是第一个接近自己的人类，不管他图谋什么，收下他的围巾是因的话，现在正好了却了这番果报。

玄夜拂身而下。

……

乙骨忧太最后还是没让里香强行拉开门或者是打破窗户，原因是他才搬来这片住宅楼没多久，要是才住进来房子就出现问题，会很麻烦。

会搬来这里也是因为一开始在上一处租住的公寓附近发现有怪物游荡，起先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这种情况自从年幼里香的那次意外后……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游荡在生活各个地方的怪物了，他应对方式也很简单，说是逃避也好，胆小也对，总之无视掉它们就可以了。

可结果没多久发现那个怪物缠上了那个总是会关照着他的房东阿姨。

怪物最后被里香消灭了，但也因此房东阿姨从这以后非常恐惧他，连带着那一片的住户都对他有些害怕，以至于后面还差点打电话给警署。

“哎。”乙骨忧太叹了口气，本来因为一时半会进不了门，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先买点东西对付饿了一晚上的肚子，结果发现便利店竟然在维修整改中，暂不营业。

现在才月中，但这个月的预算到目前为止，已经所剩无几了，要省着点花啊。

乙骨忧太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叹道：“好冷。”

忽然，一道轻柔软绵的触感落在头顶，随即盖住了他的脸颊和肩膀，被白影遮挡的视线什么也没看清。

这场意料之外让乙骨忧太心脏骤然停止，脑子里控制不住的闪过了许多青少年深夜遇害的恐怖画面。

如果是这样，里香！里香绝对会将场面变成地狱现场的！千万不要！

打了个冷颤，他连忙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这才发现是一条白色围巾，但是这条柔软得一摸材质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围巾，和这个款式，熟悉的记忆让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是白天他送给那个……美得像神明一样的女子的围巾吗？

下一刻，那张在记忆中存在感强烈无比的面容，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完全超过了陌生人之间的社交距离。

紧张之后放松的心神，在这样突然的冲击下，乙骨忧太只会呆傻着睁大双眼盯着这张面容。

恍然想到了神话里塞壬用歌声让无数人迷失灵魂的故事，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甚至不用开口，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甘愿奉献出所有了吧。

她两侧的黑发被一只紫玉簪束起，露出了修长的脖颈，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垂至大腿处，发色是浓墨的黑，却衬出了她比雪纯白的肌肤。身上宽袖束腰的长裙颜色如同吸饱了夜晚的黑，显得裙面上的金纹愈加神秘。

乙骨忧太一直认为黑色是沉重压抑的颜色，直到现在，他才懵懂的认识到黑色的另一面是如此高贵又遥不可及。

女子略歪了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乙骨忧太突然意识到他盯着别人看了不知道多久，慌张之下往后退去，却忘记了自己身下是没有靠背的长椅子。

“诶？啊啊！”

“嘭。”

玄夜直起身，看着这个上半身摔进了铺满了厚雪的草坪里，而腿还挂在长木椅上的人类少年。

她刚刚只是在观察这个世界的人类，发现或者是少年和自己一样的黑发黑眸让她没有排斥感，接着就被少年眼神中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所吸引，正想看仔细一些，却不想吓到他了。

人类，真是胆小。

围巾因为乙骨忧太的动作一头掉在草地上，一头还落在椅子上。

落在椅子上那头的围巾飞进了玄夜手中，她轻轻一拉，白色的围巾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从草地上爬起后灵活地卷在乙骨忧太的腰上，在乙骨忧太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拉了起来。

“哇啊！”视角骤然变化，乙骨忧太重新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地先看向掉落在腿上的围巾，然后顺着围巾被牵住的一头看去。

玄夜直视这个人类，想要知道发现了她不是人类以后，他会怎么样做。

乙骨忧太心里浮起的怀疑就像被冻住的泡沫，还没来得及升起就摔成碎末了。他整个人僵住，越是弱小的动物，越有察觉到危险是否存在，最起码此刻乙骨忧太没有发现女子的恶意，而他的直觉也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深究腰上那种被活物缠绕上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习惯性的选择了逃避。

乙骨忧太拘谨地站起身，低着头，小心地说道：“谢谢……”多的，一句都没问。

兔子。

继小狗之后，玄夜看着少年，心里又想到了这种毛茸茸的动物，

作为自己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这个少年似乎格外的“弱小”，在性格上。但矛盾之处在于他体内蕴藏的那种“死气”是她看遍几乎整个城市后依旧最浓郁的，按这个世界的能力体系来说，他的天赋算得上万中无一。

这种拥有着强大天赋，可心性还不足以支配强大力量的人类少年，若是在原来的世界，一些仙宗大派或者大能修者最喜收之为徒，然后慢慢教导，直到他撑能起一方天地。

但是她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收徒的。

玄夜想到他刚刚畏冷的模样，手掌微松，围巾并没有掉下去，而是自己乖乖地围在了乙骨忧太的脖子上，最后还将他的脑袋包裹起来，保暖效果非常明显。

只是毫不遮掩的超自然力量，使这个人类完全做不到的行为诡异起来。

可能是为自己抵挡了寒风的围巾实在太暖和，让心里的冲动压过了脑中的理性。

发现女子转身要走时，他头一次大声地喊道：“我的名字是乙骨忧太，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玄夜没想到这个胆量仿佛兔子一样的人类，在自己展现出完全区别于普通人类的力量后，不继续选择假装看不见，而是追问她的名字。

人类确实多变且让她感到充满意外。

不过看在这个人类是第一个询问自己名字之人的份上，玄夜停下脚步，回答了乙骨忧太，“玄夜。”

玄夜？乙骨忧太在心里默念着，这与众不同的名字，带着一种东方的古老气息。

乙骨忧太没想到玄夜会回答，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个，您是华国人吗？”

她可不是人类，更何况这个世界存在于别的次元，同样存在这个次元中的华国也就不能算是她所诞生的地方了，所以她直白的回答道：“不是。”

乙骨忧太也没指望一问就能知道她的来历，他只是内心有些雀跃，毕竟她给人的感觉就像高山顶上的冰雪一样，是普通人触不可及的存在，他没想到这片冰雪竟然也会回应他。

“说起来……”乙骨忧太握着围绕在脖子上的围巾，“这本来就是送给您的，不戴的话，没关系吗？”看着玄夜和冬季夜晚格格不入的穿着，想到她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举动，乙骨忧太大着胆子道：“您穿得太少了。”

玄夜感到些迷惑，刚刚这个少年不是还像只兔子一样小心翼翼吗，为何只是一转眼，他的话语间似乎还带上了一些对自己的责备？

似乎是在告诉了他自己的姓名后，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变化。

最终，玄夜还是回答了乙骨忧太，“只是这种程度的冬天，我不会冷。”

“诶？”意料之外，乙骨忧太因为玄夜的好说话感到惊愕，隐约中他好像抓到了一丝跟玄夜沟通的技巧。

缓和的氛围，让乙骨忧太饿了很久的肚子敢高声抗议，“咕！”

玄夜的眼睛一下盯住了发出声响的地方，看着乙骨忧太用手压在肚子上，恍然想起，人类是需要进食的。

乙骨忧太脸颊发烫，低头看向地面。

少年外套里露出的那件衣服款式她认识，是校服，之前探查这座城市时，她知晓了这是人类没有成年的一种标志。

玄夜没有照顾人类弱小的兴趣，但看着面前这个身形消瘦、肌肤透着没有营养的苍白少年。

大概是因为他是自己出世后第一个接触到的人类，并且他也没有别的人类身上那种让她排斥的地方。

玄夜改变了要离开的想法，她想着，在找到合适的历劫对象之前，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毕竟漫长的岁月中她好像很少有这样无所事事的经历。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熊猫头][熊猫头]好像有小天使在看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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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