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咖喱面的动作忽然顿了下,将碗挪开,露出餐具底盘,骨瓷制品上面赫然绘制着一个西方男人,他身披红蓝衣袍。
“耶稣。”你下意识说,仿佛透过画中男人悲悯的模样看到一次最后的晚餐。
有人在你耳畔轻轻噫了声,你看过去,他刺刺的银色碎发很是醒目,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你的餐具底盘跟他的餐具底盘拼在一起,而后他用哄小孩的鼓励口吻对你边说边竖大拇指:“很有文化呢绷带小姐,这应该是超出名的《最后的晚餐》。”
你蹙眉了瞬:“你为什么总要叫我绷带?不仅殴打一个失忆的可怜少女,还乱给人起外号,你不觉得你很失礼吗。”
五条悟十指交叉,脸搁在手背上,用似乎震惊的口吻控诉你:“不是绷带小姐先拿硝子威胁我们吗?这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哦。”
你没有拿家入医生威胁的意思,说实在的,当时你很害怕有咒灵会杀你,所以才下意识躲到她后面。
想到这,你望向靠在窗边的女人,她棕发及腰,正安静地翻看一本医学类杂志。家入医生长得漂亮,性格冷淡,和五条悟这类近战型法师不同,你通过听墙角得知家入医生是咒术师中的瑰宝,因为她拥有能治疗他人的力量,且没什么战斗经验。
你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躲在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家入医生身后,转而坚定地道:“你还踩我背上装酷怎么说?”
你之前大概是因为没有进食,脑子反应不过来。现在你吃了很多美味的食物,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五条悟别过头沉默了。
正当你得意地准备再来一击时,五条悟未语先笑,道:“原来你没有记忆吗,这样的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绷带小姐,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哦。”
“哦?那么五条先生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吧。”
你抱起胳膊,淡定低头啜饮一口伯爵红茶,并不相信随意跟你攀关系的五条悟,但你还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你听到摆钟的转动声渐渐跟五条悟的呼吸声重合。
男人似笑非笑地声音接着飘到你耳边,“冷。”
裹了这么厚的绷带你不热也不冷。
你向五条悟投去莫名其妙的目光,道:“冷就多穿衣服啊。”
“不是哦。”五条悟笑意玩味,你却从那层笑中看不到一丝温暖,他眼罩下的眼睛恍若极其冰冷地透过你看着谁。
是在看谁……?
五条悟笑容扩大,结实有力的臂膀虚虚环绕你,道:“你的名字就是小冷,我们可是失散多年的主仆,还有哦,不要想多,我才是主人。”
“真、真的吗?”你震惊得呛了一大口茶,“你、你你,我、我我?”
五条悟抬头笑了起来,他穿过你肩旁的那只手径直端走你面前那盘大福,见你发愣,他宽阔的肩膀抖得一颤一颤。
明亮的笑声像调皮的小孩恶作剧成功后。
你知道被他耍了,有那么一瞬间,你真的相信了他说你的名字叫“冷”,被他整蛊后你不想再待在他旁边吃饭,于是你坐到没有人的沙发,静静旁观四周,他们的悲欢与你并不相通。
照桔梗所说,你们所有人会来到这里参加游戏都是因为有心愿,而游戏胜利的人能获得四魂之玉。
四魂之玉拥有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它能实现任何心愿。
你怀揣着能吃饱喝足的想法留下,尽管你想知道你是谁,也想看清那个绝对不能遗忘的人长什么样,可老实说你并没有多想要四魂之玉。
与其通过四魂之玉来找到你的过去,倒不如顺其自然先做到活着。
*
神乐铃响起,式神将招待你们的残余晚餐用术法清空。
两个小式神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你们说公馆的规定:“诸位贵客莅临此地,今夜就餐后可以自由活动,房间也是各位自由选择。”
“另外还有三件事需要各位贵客知情,第一,公馆内只有十三人,出现超过十三人的情况,务必杀死不存在的人。”
“第二,安全出口是绝对安全的。”
“第三,入夜后以免迷失请不要离开房间,明天正式游戏开始之后,所有参赛者都没有退出游戏的机会。”
式神话音落下,你根本没仔细听式神们说了什么。
当时你正不好意思地向家入硝子道歉,希望她能原谅你之前吓到她这件事。
说到这,你低着头送了一捧窗边花瓶里插着的蔷薇花给家入硝子,她微微一笑收下你的花。
你们女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呐。
不过,你为什么会确认你是女性呢。家入硝子的问题像一盆冷水泼到你身上。
你支吾不断,询问你的潜意识你到底是男是女,抬手敲打你一片空白的绷带脑袋。
你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你是男是女。而后,家入硝子温柔地让你把手给她,她凝眉触碰你的绷带。
“我可以解开一些吗?”家入硝子问。
你感受到她的体温,因为性别带来的疑问使你陷入迷茫,而那时公馆的唱片机播放着《受伤的新娘》,其他人似乎陷入混乱和质疑。他们大多拿起武器,提防着公馆内不存在的另外三人。
随着咏叹调女声的婉转吟唱,公馆的电闸忽然断掉,黑暗的大厅中血肉被利刃贯穿声踩着弦乐的节拍落下。
你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看得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少年们焦急地边喊边找家入医生。但家入硝子按住你的肩膀,让你不要出声。
这是为什么?
你思忖着认为家入硝子是不想你成为众矢之的,你是在场的十五名参赛者里最明显的可疑人物,首先不确定你到底属于咒灵还是咒术师,其次你和在场其他人都没有干系,最后规则说要杀死不存在的三人,并没有说那三人不可以杀其他人。
所以说家入硝子要么是保护你,要么是警惕你。
而后你听到一声叹息响起,有人轻轻握住你微微颤抖的指尖,你蓦然睁大眼。
绷带被解开了一点。
是家入医生吗?
你手心里忽然多出了什么粗粝的长条物体,似乎是“家入医生”给你的。
“咻!”
箭声夹着弦音打断大厅的混乱,白衣绯裤的巫女缓缓放下弓,与你不经意对视一眼。
厅内灯光亮了,忽如其来的光亮很是刺眼。大家或多或少都被灯光晃了下,你没再看桔梗,眼睛眨了眨,却不是因为灯,而是因为你手里有一支玫瑰花,枝条有荆棘的地方被人用雪白的绷带覆盖,它在你手里亮着幽蓝的光辉,枝端末尾处残留鲜红的血迹。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到你身上。
你垂下握着玫瑰的手,看到地上有一条满是黑色咒文的魁梧手臂。那只手臂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切断,断口处十分干净,一丝血迹都没流出。
而手臂的主人挥了挥他新生出来的臂膀,一声不吭地盯着你,目光幽暗,无论你做什么,他都盯着你。
“他是千年前的天灾诅咒师,两面宿傩。”家入硝子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看来刚刚他想杀了你,不存在的三人吗,反正我首先排除你……”
你摩挲着手心的玫瑰花,道:“为什么?”
“绷带小姐做不了卧底。”接话的人偏头,随着他时不时挑一下眼罩,竖起的银色刺发乖巧地散下一些落到耳垂。
规则里所说不存在的三人可以看作隐藏在参赛者中的卧底。你在好人看来实在太可疑了,想要杀你的不在少数。地上流了不少血,一眼扫过去所有参赛者,受伤的人不在少数,身上留着醒目的贯穿伤。
看着一举一动彰显自信的五条悟,你心里隐隐掠过复杂的思绪,那是一种极度刻薄的想法。当它出现在你的脑海时,你认为那是一种侵入性思想将它强行忽略。
此时你深吸一口气说:“我明白了。”
五条悟稀奇地望向你,上身前倾。
你道:“想要杀我的以为我是卧底才会来杀我,以我不是卧底的前提下,可以先排除他们的嫌疑,刚才很乱,真正的卧底也会趁此机会杀别人。所以说,让有六眼的五条先生来判断就好了,你刚才打了谁,就可以用咒力残秽排除谁。身上的伤不是五条先生留下的人就可以放进卧底嫌疑人里。”
你话音未落,已经有好几个人盯着五条悟,就像怨鬼一般。
高大的男人反身坐到单人沙发上,敲起一条腿,后脚跟轻巧悬空晃了晃,耸耸肩拉长语调欸了一声,用越来越夸张的口吻道:“绷带小姐说的是有道理,但你们都忘了一件事吧,我有什么好打你们的呢,难道说你们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
他们当中有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端着高脚杯,边喝红酒边道:“悟君可没这么闲。确实,我想杀了这个绷带怪物,不光我,你们不都这么想吗,还在这玩找凶手的家家酒吗,装死了。”
你通过黢黑的眼眶注视了会儿金发男人。
当他嗤之以鼻时,五条悟悠闲地用脚跟在空中画圈。
你眨个眼的时间都不到,五条悟瞬间出现在金发男人身后,边笑吟吟地一脚踹向男人后背,边用低沉中夹着强势的嗓音说:“直哉,下次再这么失礼我就真的宰了你喔。”
轰地一声巨响,公馆的墙壁炸开大量飞溅的碎石。
禅院直哉死里逃生,靠着墙吐血后咬了咬牙,目光冰冷地瞪你。你感觉这人有病,本来你还莫名其妙地挺欣赏他,现在他因为五条悟揍他,就把怨恨发泄到你身上。
不过五条悟也算是替你出头,你心怀不轨地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感动的模样,道:“我又明白了,五条先生——你啊,其实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不但保护我,还送我玫瑰花,抱歉我终究不能回应你啊。”
五条悟似乎因为你离谱的话整个人石化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宽阔的肩膀微垂。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如果我是男人,五条先生你能接受自己做个gay吗。”你叹着气说。
事实上,刚刚你再次闻到五条悟身上的气味时,确定了在黑暗里摸你手的人就是他,将那些想要杀你的人一个一个打了回去的也是他,送你玫瑰花的也是他。只是你想不通,他之前还踩在你的背上嘲讽你,现在又为什么帮你。
所以说,你也是一个有很多恶趣味的人。
五条悟让你众目睽睽下被揍了一顿,你也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一次。
这样你才能原谅他。
而后,看着仍旧面色晦暗的五条悟和神色复杂的众人,你于心不忍,旋即咳了一声说:“我开玩笑的,怎么样,气氛有缓解一些吧?”
更差了啊。家入硝子无奈地摸了摸你的头,并告诉了你一个小道消息。
五条悟高中时期用过女明星的照片做壁纸,他本人被人骂是娘们脸,也多次说过,对男人的种种不感兴趣。
你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得罪了五条悟。你大概是一个不喜欢低头的人,即使你知道你冒犯了五条悟,但你还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第一,你没有造五条悟黄谣,第二,你只是询问对方能不能接受,第三,你确实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目前为止你的所有感官接触反应就像章鱼的吸盘,能处理大量信息,接受能力也很强,却终究只是区区章鱼的一部分,而你也终究只是一具冰冷的骷髅架子。
小插曲过后,这群咒术师没有再找隐藏在你们当中的卧底,比起找人,咒术师们经过那一番试探,也明白了三个卧底在行动之前对他们目前影响并不大。
接下来在式神带领你们去到各自的房间之前,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背着的电吉他被式神强行收走。
不止他,其他人身上携带的武器就算藏起来也会被发现。
你没有武器,很快就通过了式神的检查。
桔梗冷漠的声音飘到你们每个人耳中:“各位从进来这里开始自动与我定下了契约,不限制你们使用咒术,但禁止使用暴力方式强行通关,否则就算赢了也不会被四魂之玉承认。”
她搭弓朝一个男人射出一支封印之箭,那人嘴角有触目惊心的刀疤,腰上盘了一条巨型的紫色毛毛虫。
接着,毛毛虫被那支闪烁幽光的封印之箭贯穿,噼里啪啦地,毛毛虫嘴里呕出一大堆叮当作响的武器。你叹为观止,这个看上去像黑/道的男人似乎很强,你观察过他,这顿晚餐中没有一个人和他搭话,更神奇的是你发现五条悟的学生里有一个人跟刀疤男人长得很像。
“你们看好这里,不可以让任何人破坏契约。”
“是,桔梗大人。”
两位式神把你们所有人的武器统统没收后,你们才能回到房间休息。
你的房间就是经典的西方洋楼房间,里面布置华贵,大床旁就是窗户,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夜晚的海岛风光。
经过今天下来,你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是个研究历史文物的人类。你喜欢触摸这座公馆里的一切,摸着各种花纹,你能看到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尽管你失去了记忆,依然能在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判断它们是哪个时代的遗物。
你将玫瑰花插在窗棂的花瓶,注视了会儿缠绕枝条的绷带,想着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小纸条。
而后,你解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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