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海边被夜幕染成深蓝色。
翻滚的海浪夹着被稀释的血漫过你脚边,稀里糊涂地灌进尸体的耳孔。
你记得四具尸体活着时的名字。
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叫天内理子,颈间有一道醒目的贯穿伤。
橙红发色的女孩叫钉崎野蔷薇,她空洞的脸上盛开黑蔷薇,身上衣服多处破损,维持抓握碎片的姿势跪趴在金发男人身上,他胸口赫然被她捅穿。
直到彻底死去的那一刻,禅院直哉的表情都是极度的诧异和疯狂。
最后就是离你最近的伏黑惠,紫绿色的黏稠液体从他皮肤上溃烂的伤口流到你的脚边,腐蚀你的绷带。
你边听夏油杰说话,边止不住抬脚用沙子埋到脚边那具尸体身上,好让他身上流的脓液不要再腐蚀你的绷带。
毕竟你不想裸着一具骷髅架子走路。
“您能看到什么了吗?”夏油杰望着你的眼睛道。
你拉长语调嗯了一声,看了看海、陆、空,最后注视着夏油杰道:“海边忧郁的男人。”
或许你的回答出乎夏油杰意料,或许你没有说出他想听的话,他仿佛怔愣了会儿,而后转身留给你一个只有无数镜子碎片反射出来的飘渺背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地飘到你耳边:“那是咒灵在他身上留下的,对人类有腐蚀作用。您要小心些。”
你认真说着好的好的,跟在夏油杰不远不近的后方。你们两人七拐八拐走过一个长长的镜子通道后,看到一座矗立的华丽公馆。
就在你以为离开迷宫时,你睁大眼。建筑拱形窗上的图案和你初次看到的公馆拱形窗的图案是相反的。
夏油杰似乎先你一步发现你们仍在镜中世界,当你转头看他时,他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镇定自若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看来要出去还是得找到安全出口。”
你被夏油杰的话启发,不认为安全出口会设置在镜子迷宫。
当夏油杰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时,你捏着下巴道:“规则说了安全出口是绝对安全的,镜子迷宫那种地方一点都不安全,随时都会有什么四只手四只眼的人跑出来,呃,说不定还会有长牙的脑花。”
他笑了笑,没对你这番猜测发表什么意见。
很快你们两人在一楼书房连接会客室的走廊间发现一个奇怪的花瓶,扭动后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安全出口标志。
但门上附有一句话。
若要使安全出口打开必须至少三个人,且你们当中不能有不存在的人。
“怎么能这样?”你捶了一拳安全出口的大门。
夏油杰安慰你道:“应该不用等多久,这种环节对悟来说不是难事。您害怕无聊的话,要试试人类的游戏吗?说不定对您找回记忆有所帮助。”
你一听能找回记忆,好呀好呀地点头。
夏油杰先是告诉了你游戏规则。
这是一个叫海龟汤的游戏,他会给出汤面也就是题干,接下来由你提问,他会根据你的问题回答是或者不是,而且你不用担心他会有所隐瞒。
规则弄清楚了,而后,你们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安全出口的红色指示灯落到夏油杰脸上,他低垂睫毛,缓缓开口:“一个女人被一个她所认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所杀,那个陌生人杀了她后流了眼泪,没过多久也自杀了,直到死他都一点也不后悔,所以他为什么要杀她并且自杀。”
你沉吟片刻,道:“是情杀吗?”
夏油杰明显停顿了下,“是。”
既然是,为什么要停顿?你再次询问了夏油杰,这个游戏中他是不能说谎的对吧?
他轻轻颔首。
你们的游戏打了个岔,似乎是很无关紧要的停顿。
接下来,你认真思索差不多有一分钟,夏油杰不紧不慢地为你们各自倒了一杯方糖红茶,你谢过他后喝了口,终于憋出一个你认为能绝对获得线索的问题,你拍了下大腿,紧紧注视夏油杰。
“他爱她吗?”
这一次,夏油杰停顿的时间里,你喝完了一杯滚烫的的红茶。
除非你想通过潜意识模拟痛觉,不然你这具骷髅是没有痛感的。
“是。”夏油杰像苦命挣扎但无用的人一般,叹了声气。
半晌,你旋转手心拿着的茶杯,道:“他杀她是因为必须杀了她才能找回他自己,最后自杀是因为发现没了她后,曾经的他自己无比令他本身厌弃。”
你这么说时,被夏油杰深紫色的眼睛凝睇着。
他接话:“所以他的死纯粹是弱者的逃避,无用的死。”
不。
你脱口而出:“死才是最平等的,无关贵贱,无关轻重。死就死了,探讨其死亡意义只是活着的人徒增烦扰——夏油先生,我赢了吗?”
话说到一半,你觉得夏油杰表情不太对,他脸上明明还有笑容,但没有一丝笑意,你甚至从他看你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渴望,那脱离了他本身的忧郁。
夏油杰忽然低下头,他单薄的眼皮轻颤,再抬头看你时,恢复了微笑:“这可不是这个游戏的正确玩法,要解答为什么就要说凶手的动机,手法和还原他们之间的过去。您还真是走了条歪路的捷径呢。不过,您还真是完美说中了凶手的心路历程,简直就像……”
“就像?”你重复。
夏油杰道:“没什么。您有想好自己叫什么吗?”
对欸,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五条悟管你叫绷带,你不喜欢被人叫这种不算名字的称号。
说起来,夏油杰竟然是第一个问你名字的人。
但你并没有因为他这一丝尊重而对他继续上升好感,你的潜意识化作雷达疯狂提醒你,你可以和他畅聊天地,也可以像好朋友般玩游戏,但你不能让他了解你。
诚然,夏油杰是个很懂分寸,在社交上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男人。而你,恰恰只喜欢相处点到为止,再进一步就会令你像你手心这杯方糖红茶想要逃跑到天涯海角,一点糖就足够,再多就过之不及。
好在夏油杰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给足了你自己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他主动提出由他去其他地方找别人过来,让你继续留在安全出口前。
这条镜像翻转的公馆走廊宽敞昏暗,尽头挂着的画作也是反转过来的《最后的晚餐》,耶稣仍然在最中间,向下俯视着。高大的黑发男人慵懒地揣袖,一身袈裟被染上红光。他背靠耶稣,转身时不经意瞥过你一眼。
你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那应该不是对你释放的。
“夏油先生。”
你叫住了夏油杰,目光落到画像上的信徒,西门彼得。而那时,夏油杰侧过脸静静注视看似对神极度虔诚的你。
“我想好我的名字了,西门冷——”
你名字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完,倏然间传来沉重的喘气声,却不是来自你和夏油杰任何一方。
看着你的男人有一瞬睁大眼,他清晰的下颌线绷紧。高大身影彻底被安全出口的红色指示灯淹没,他一言不发,离你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彰显冷漠和压迫感。
走廊的不远处,铁锈腥味飘旋四周,一个扶墙踉跄的身影闯进你的视线,少年一头粉发,脸上贯穿触目惊心的刀疤。
你熟悉少年的面容,知道他是五条悟的得意门生,虎杖悠仁。而这时,夏油杰抬手,掌心凭空汇聚涌动的深黑色漩涡,从中伸出一只只苍白纤长的手臂。
他的目标继海边那一堆尸体后变成了谁,并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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