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津美纪双手交叠握在胸口,担忧道:“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伏黑阳菜摇头,不再去看天边云海。
虎杖悠仁、钉琦野蔷薇、吉野顺平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询问:“殉葬、星浆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津美纪愣了下,避开了少年们的视线。于是,他们看向伏黑惠,他也不语。
伏黑阳菜看了眼津美纪,同样没有向少年们解释,转身便要离开医院。
“啊、妈妈,等等!”津美纪急呼着。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独自上战场,而伏黑阳菜又是怎样都不肯带上她。
那就——把妈妈留下吧。多拖延一会儿就好,说不定到时候,世界就已经被拯救了!但是,究竟要怎么做……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气味。津美纪感觉后脑血管一跳一跳,她拼命思考,眼睛飞速掠过周围的人。
天渐渐黑了,咒灵们在墙角打着哈欠。万顺手打开走廊上的白灯,仔细研究往花御身上爬的蚂蚁。羂索与宿傩站在窗前,谈论着末伽梨应该会喜欢今天的晚霞。里梅明明在宿傩身侧,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廊拐角。
拐角深处,避人耳目的地方,末伽梨和甚尔就在那里谈话。
津美纪攥紧了拳头。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把任何人卷进来了——
吉野顺平揉着太阳穴,困惑嘟囔着:“星浆体,有些耳熟。小时候,妈妈好像提过?还有,伏黑阿姨,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野蔷薇盯伏黑阳菜的背影,提醒吉野顺平:“吉野,别多想。星浆体应该只是游戏设定,只要说服她们登出游戏,那些就无所谓了。”
“啊,对哦。”吉野顺平恍然大悟。
蓦地,伏黑阳菜停下了脚步。
“吉野?”她喃喃着回头,目光如扫描机般,上下打量着吉野顺平。
津美纪敏锐地眨了下眼睛。妈妈因吉野顺平停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这也许是让她留下的好机会……
墙角,真人小声笑着,和其他三位咒灵叽叽咕咕:“呵呵,居然想要说服那个东西登出……明明根本就没有……”
咒灵们声音很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难以辨别。
野蔷薇心神不宁着,但吉野顺平和虎杖都没有注意。
吉野顺平有些不好意思:“虎杖,瞧我们,一急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是啊。”虎杖挠着头,“幸好钉琦提醒我们了。”
伏黑阳菜罕见一愣,死死盯着虎杖。
“虎杖……”她的目光比刚才打量吉野顺平还要凌厉,不放过虎杖面容的任何一个细节。
虎杖虽有疑惑,却也认真说服:“伏黑阿姨,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很奇怪,但是……我们现在都在一个叫《熵增定律》的游戏,只要你不认为这是现实,就可以登出游戏!”
伏黑阳菜看虎杖的目光,跟看傻子般。
津美纪结结巴巴的:“妈、妈妈,我觉得他们说的、嗯,有道理。”
“什么?”伏黑阳菜挑起眉。
“就是、这个世界是游戏……”津美纪嗫嚅着,然后苦下脸来,“唔,虽然是为了拖住妈妈,但青春期的男生怎么这么幼稚,是被惠传染了中二吗……”
每个人听到有关自己的坏话时,耳朵都很灵。
虎杖不满着:“我才不幼稚。”伏黑惠竖起眉来:“我也不是中二。”
他们与津美纪争辩着,捍卫着自己的尊严,互相都较真起来。
吉野顺平试图劝双方各退一步,野蔷薇则纠结着。她似乎既想为虎杖和伏黑惠帮腔,劝说津美纪登出游戏,又不想违背良心,承认那两个少年并不幼稚。
孩子们吵闹着,伏黑阳菜凝望着他们,蓦然攥紧了拳头。
“歹竹出好笋吗……”伏黑阳菜喃喃着,一顿,“姓吉野的小子,你双亲是谁?”
“啊?”吉野顺平愣了下,从劝和中抽身。
他没有多想,乖巧地交代一切:“家母吉野凪,家父吉野直辉,他旧姓菅原。我妈妈是独自将我养大的,据说爸爸他是巡警,在我出生前就因公殉职。”
“果然。”伏黑阳菜低声道,又叫虎杖,“姓虎杖的,你母亲是谁?”
一旁,羂索挑了下眉,他细细打量着伏黑阳菜,若有所思。
虎杖停下与津美纪的争辩,开着玩笑:“阿姨,你刚刚问了顺平,现在又问我,是在做家访吗?”
“如果你告诉我,我就考虑下你有关这个世界是游戏的戏言。”
虎杖立刻严肃起来。不过,他却也有些尴尬地挠着头。
“其实,我不太清楚妈妈的事。我是爷爷养大的,双亲很早就不在了。我没兴趣问,爷爷也从来不提……”
“是橘香织。”羂索说道,仔细观察伏黑阳菜的表情,“她与虎杖仁结婚后,改名虎杖香织。”
虎杖蹙眉,偏头看了眼羂索,而伏黑阳菜则是闭了下眼,短促地笑了声。
“我收到报告说,橘香织死亡时,是怀孕了。没想到,她的孩子不仅活下来了,还跟吉野家的孩子成了朋友,甚至通过惠认识了津美纪……”
少年们都茫然着:“阿姨,你在说什么?”
羂索倒是了然了。
“原来是你。”他啧啧称奇,“难怪,末伽梨如此着迷于巧合。”
伏黑阳菜打量了下羂索,并没有看出所以然来。
拐角处,传来轻柔的声音:“羂索,你现在明白了,为何我总说,此时此刻正是奇迹。”
末伽梨缓步走出,目光温和又悲伤。
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羂索向她点头致意,又看向她身后那高大的影子。
伏黑甚尔直视羂索:“你有话要说?”
“我解开了多年以前一个困惑。”羂索有些兴奋,“甚尔,你还记得虎杖香织吗?”
伏黑阳菜皱着眉:“你问甚尔做什么?他与这件事、”伏黑阳菜话到一半,忽然顿住,讶异地看向甚尔,“难道,你就是……”
甚尔思索着:“虎杖香织……虎杖香织?那不是、”甚尔猛地扭头,他看向末伽梨的眼里,也是讶异,“你刚刚正好提到,琉璃她……”
“巧合,很神奇呢。”末伽梨怅然着。
少年们都迷茫着:“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伏黑阳菜和甚尔望着互为朋友的少年们,都偏开了视线。
而末伽梨的警告还未出口,羂索的声音却先一步蹦出,语速快得像是雀跃回答问题的小孩。
“十六年前,禅院甚尔接下巨额悬赏,带走了虎杖香织的头颅。我路过时,透视到她腹中胎儿还有心跳,便换脑进她的遗体,生下了悠仁。”
“我好奇悬赏者,却也没有刻意去查,没想到居然是伏黑阳菜——呃、末伽梨?痛!”
末伽梨用力拧着羂索的耳朵,将他拖到一边,瞪着他:“羂索!”
他委屈着:“难道我的推论不对?”
“不是这个问题!”
末伽梨侧头,忧心忡忡地看向目瞪口呆的少年们,他们每个人的眼睛瞪得老大。
野蔷薇嗓音艰涩:“等、等下!这是在、开玩笑吧!伏黑的爸爸,暗杀了虎杖的妈妈。发布悬赏的,是伏黑阿姨。羂索又生下了虎杖……”
末伽梨犹豫着,并没有反驳,而是看向了伏黑阳菜与甚尔。
那两位抓了下头发,知晓这已经无法糊弄过去,都略略叹息。
伏黑阳菜感慨着:“双向匿名合同。甚尔,你竟然就是暗杀者。非术师原来也能杀死咒术师。”
甚尔耸了下肩:“天与咒缚,我是专业的术师杀手。倒是你,居然能拿出那么多钱悬赏。”
“不止是我,”伏黑阳菜说,“【小河集团】也出了很多。”
他们好像聊天般闲谈着,少年们几乎站不稳了。
“小河?”吉野顺平努力从这之中抽离出来,“我记得,那不是这个游戏的开发商吗?”
“为什么——”伏黑惠眼睛发红,攥拳低吼,“无论是发布悬赏,还是接下任务,你们为什么要暗杀虎杖的妈妈?”
他们目光平静。
“赚钱。”甚尔说,“你生母琉璃病重,我年轻气盛,没能放下尊严,爬回禅院家要钱。”
“复仇。”伏黑阳菜说,“橘香织挤碎了我妹妹美树的身体,那是吉野直辉的辖区。他查案追凶,某天打电话给我,说:‘虎杖香织在我的面前。’”
走廊上,只有呼吸的声音。
“什、么?”伏黑惠嘴唇颤抖,几乎站不稳了。
吉野顺平呆呆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因公殉职……爸爸他,难道是被、虎杖的妈妈?”
虎杖摁住太阳穴,像是眩晕般扶着墙:“我、爷爷从来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野蔷薇焦虑着,不自觉地咬着指甲:“怎么会?证据、会不会有哪里搞错了?”
津美纪拼命摇着头:“妈妈,你有妹妹?我从来没听你提过!”
伏黑阳菜望着她。
“我想等你大些再告诉你。津美纪,你的生母,不是我。”
……
…………
………………
现实世界。
秋末黄昏,天边金光慢慢地被蚕食。
吉野凪躺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仰望着天花板,发丝在水里飘荡。
“真是安静啊……”
水声哗哗,吉野凪从水里站起。水珠不断从发梢滴下,她随意从栏杆上拿了条毛巾,擦着微卷的短发,推开了浴室门。
冷风吹散了热雾,激得她一阵鸡皮疙瘩。
“帮我拿件居家服,小直辉。”
她顺口喊着那个名字,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反应,这才回神。
“啊哈哈、本来应该是叫顺平呢。不、顺平今天去京都了,也不在……”
吉野凪沉默了许久。
半响,她嘴角转而弯起:“没什么好难过的,这正好啊,谁也管不着我。”
餐桌上,空啤酒罐一个接着一个地堆着。
吉野凪套着透气又保暖的居家服,脸庞醺红。
她单手提着啤酒罐,食指熟练勾住易拉罐环,清脆一响。啪!顿时,泡沫绵密涌出,漫过她的指尖。
吉野凪仰头灌下一口,喉咙滚动。
“咕啊——真爽!”她笑着,豪爽擦着嘴。
客厅一角,佛龛前供奉着一张遗照。
檀木相框里,青年的模样与吉野顺平有七分相似。
警帽规整地戴在他的头上,帽檐笔挺,为他的眉峰投下阴影,好像压着化不开的阴郁。
他耳侧短发服帖垂落,好似一只淋了雨的黑猫,正满心烦恼地望着吉野凪。
吉野凪打了个酒嗝,身形不稳,向他晃着啤酒罐:“呵呵,小直辉,你再怎么摆张臭脸,现在也念不到我喝酒了……”
她逗猫般揶揄:“现在不是逢魔之时吗?要是不服气,你就活过来啊。”
吉野凪整整数了十秒,整栋房子都很安静。
她转回头来,略微捏紧啤酒罐,仰头将剩下的一饮而尽,顺手又开了一罐,目光醉着晃到对面的墙上。
墙上,挂着一张多人合影。照片边缘已经发白褪色,左下角的时间,是21年以前。
L型木质吧台前,有6人坐在那里。
背景里,酒吧窗外飘雪,时钟指向了下午两点。昏黄的灯光下,留声机里像是放着节奏轻缓的黑胶唱片。
这个时间没什么顾客,照片看起来是酒保利用闲暇抓拍的。
照片最右侧,吉野直辉刚满18岁不久,他身着一身干练的马甲白衬衫,气到炸毛,高高向照片左边伸手,像要夺回什么。
在他目标方向,时年20岁的吉野凪开怀大笑。她套着机车手的皮夹克,右手握着桌上一扎啤酒,左手高高向外扬起,晃开一张剪角的皮质警察证。
警察证下半是【神奈川县警察】的鎏金徽标,上半是吉野直辉的照片,姓名写的还是菅原直辉,是他还没有结婚时拿的。
因这抢夺,吉野凪微微后倒,即将撞向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
女子惊讶着,手中红酒即将倒在自己的豹皮大衣上。
吉野凪举起啤酒罐,喃喃着:“小河千春……”
小河集团,正是《熵增定律》开发商的母公司。
画面中的小河千春,并没有选择拯救她的豹皮大衣,而是英勇面向吉野凪,试图将一位年约16岁的少年护在身后。
那少年身形瘦弱,即便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羊绒围巾,他也还是脸色苍白,看着弱不禁风,几乎是风一吹就要倒了。
“橘茂也……”吉野凪的眉眼渐渐爬上悲伤,嗓音带上了几分哽咽,“还有,橘未来……”
好像还嫌这场景还不够乱,4岁小女孩爬在吧台上,手抓着草莓蛋糕,试图怼进橘茂也的嘴里,但结果却摁到了他的眼睛上。
橘茂也无奈苦笑,即便小河千春护着他,这瘦弱少年还是没法稳住身形,与她一同后倒,压向另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穿着宽大的长外套,遮盖了她的身形。鸭舌帽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有口罩被撸到了下巴底下,露出了点下颌线。
如果吉野顺平在这里,他细细端详后,肯定会犹豫:“这好像是……”
“伏黑阳菜。”吉野凪轻声道。
与橘茂也和小河千春不同,伏黑阳菜巍然不动。
她端正坐着,嘴里咬着半片糖渍柠檬,右手从桌上保鲜盒里拿出一片,左手推着橘茂也的背部,好像没怎么使劲,便止住了橘茂也和小河千春的后倒。
吉野凪闭上了眼睛,满面苦涩。
“小直辉啊……”她喃喃着,“你说,如果,大家没有相遇,命运,会不会不一样呢?”
进入回忆篇《橘生淮南》,游戏《熵增定律》的诞生。
共12章,每天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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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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