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间。

用凉水洗完脸之后，江美才觉得理智回归了不少。

她想去走走，起码现在不想回教室。

学校天台的风吹过，清凉一片。

江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乙骨忧太。

而且……

他在干什么……？

边喝可乐边玩手机？

好惬意啊。

乙骨忧太正坐在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要不是这里太空旷，一时之间还真发现不了。

他原本白色的制服短袖有些凌乱，黑色的制服裤裤脚下很明显脏了一块，灰扑扑的。眼角处青紫一片，尤其乙骨忧太皮肤还这么白，显得他那块伤口更骇人了。

像是刚被别人狠狠修理过一顿，根据江美的受伤经历来说，他眼角那里肯定是新出来的伤。

但是，他都这么狼狈了，可他在…一手捏着罐装可乐，一手摆弄着手机。

好风轻云淡啊，乙骨同学。

一看就是被揍了很多回，已经习惯了吧，大概……

江美小小的感概着。

见江美来了，乙骨忧太神色巨变。

原本他的腿是很舒展伸着的，一瞥见江美，秒速换了个坐姿。

哦不，是蹲姿。这个动作显得他可怜不少，有点受害者的模样了。

乙骨忧太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月城江美。

也是因为这里人少，刚才他才会被学校不良们围堵在这里修理一顿。

转来这个学校以后，因为b班没有显而易见的不良，他的生活已经好了不少。

但是……

他一上午没吃过东西，就买了个可乐充饥。就在那个时候，妹妹的消息传来了：

“哥哥在做什么呢？v.v”

“上音乐课。”

乙骨忧太未经思考，敲下谎言，为了让妹妹放心也是为了让父母安心。

他努力调整在父母心里的形象，想让他们知道，他现在已经“正常”了不少。

看见置顶里早就没人说话的家庭群，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陷入沉默。

打破了沉默的是走过来的月城江美。

在很久以前，他就对她有印象了。

他刚来的时候，在学校比赛里见过她。

那是个英文比赛，她在台上发音标准，音色好听。

她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在他眼里却发着光，台下鼓掌声阵阵。

那个时候他很羡慕她。

江美比赛的时候化着精致的淡妆，沉着冷静，大方自信，无比耀眼。乙骨忧太当时想，有着这样眼神的少女，一定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直到上次在巷子里见到她。

乙骨忧太又轻又缓地眨了下眼睛，那次，里香竟然没有抗拒她的靠近。

或许，他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十几岁的少年，懵懂好奇，渴望单纯的情感。

他羡慕有朋友的人，还有家庭合睦的人。

一次走在路上，他听见一个和他相似的名字，当时的乙骨忍不住回头，看见了一对母子。

他看着和他差不多名字的少年，一手抱着篮球，一手帮自己的妈妈提着一袋子菜。

“我今天可厉害了，给我们班级拿了第一，连我们老师都夸我了呢！”说着，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看着不聪明，但他眼中的那点光芒乙骨忧太很羡慕。

那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哎呀你，你看看你球上那些灰全让你给蹭衣服上了，服了你了，待会回家你自己洗昂……”

母子俩越走越远，乙骨忧太却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夕阳西下，昏黄光线洒在他身上，他的眼神没有聚焦，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无比寂寞。

在乙骨忧太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都少有温馨的时刻，更别说他一直渴望的亲情和友情。而眼下，看着被风拂动发丝的少女。

他承认，他很想靠近月城同学。

他想有个朋友，一个能说话的人，而不是跟自己身影里的“里香”说话，被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月城同学在他身边坐下，乙骨忧太心头无序地跳动，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好近……

因为远离人群很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像刚恢复出厂秩序的机器人。

乙骨忧太很小心地偷看她一眼，又触电一样收回目光。

注意到她打湿的略微散乱的黑色发丝，眼尾带着没擦干的水滴，和刚哭完微微泛红的眼。

没人说话，但气氛奇异的并不尴尬。

两个此时都带着点颓然的人，静静地靠在一起，像贴在一起取暖疗伤的小兽。

谧静之中，只有风动。

最后是江美先说话，她侧了侧头，透过被风吹乱地黑色长发里去看他，细声道，“乙骨同学转来之前，是在哪上学的呢？”

江美视线落在乙骨忧太手背上明显凸出的血管上，她忽然觉得，他真的好白。

闻言，乙骨忧太小声“啊”了一声，眼神朦胧似是含了一片水雾，“……在宫城。”

听见自己名字被她喊出来，他有种奇异的感觉。

月城同学，原来也是知道他的。这个认知让他有些隐约的雀跃。

“奥。”江美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天空，思绪万千，蓝天白云，很美，她却有点不开心。

乙骨忧太感觉腿有点麻了，他调整了个坐姿，又看着江美的表情，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注意到她的低落，想出言安慰她，但是看着自己带着擦伤的胳膊，又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到。

他们是坐在一起，不说话也完全不尴尬的关系。

她看天，他跟着她看，也顺便看看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乙骨忧太感觉自己被微风吹拂，他难得升起一个自己原来也在享受学生时代的错觉。

下课铃声又一次响起。

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逃了一节课了。

“月城同学经常来这里吗？”乙骨忧太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迫切想抓住什么，又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于是在铃声未停之前，他随着自己的心走。

“不是，我第一次来。”江美答道。

回答完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她对上他的视线。

从江美的角度看，乙骨忧太的瞳孔少有的闪烁着，像寻宝的人历经艰难终于得到宝藏。

“不过以后我可以常来，吹吹风什么的。”看着少年乖巧的下垂眼，莫名有种不想被他辜负的感觉，江美鬼使神差说着。

“嗯！”乙骨忧太重重的点头，像是某种信念。

看他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还有苍白面容上突兀的青紫痕迹，江美眼神落那里，睫毛颤了颤，感觉有点莫名。

可能乙骨同学太缺乏关爱了吧，她想着。

这里完全晒不到什么阳光，他能看到的角落里的花花草草都没有影子，只有她。

乙骨忧太感觉，自己可能离她更近一点了。

从清净的地方回到吵闹的教室，江美还有点不自在。

连进门都是犹豫了一下才进的，看着眼前因为下课而大敞着的门，面带愁容。

算了，早进晚进都是进，江美想着，又死不了人。

“怎么不敢进啊？”

身后传来恶鬼一般的低语，如果心情能打分，江美的现在一定掉到了负分。

头皮都在发麻，江美低着头走着，教室突然安静了不少。

西城秀一总有让教室安静或吵闹的能力。

她想她错了，刚才她不应该下意识觉得乙骨同学有点缺爱，明明和西城秀一比就是个小天使啊。

鸦雀无声。

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然还有人愿意跟她说话。

同桌宫本惠拉了拉她的手，“刚才去哪了？”

就算是不打算在这个学校交友的江美，也不得不承认，她被善良的同桌感动到了。

这个学校还是有好人的，江美突兀地想着，或许，在这里她也可以有朋友。

就比如……

面对这个真正关心自己的女孩，江美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没去哪，我就随便走走。”

“你没事就好。”宫本惠看了看她已经干净好多的头发，点了点头。

看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戏的人也觉得无趣，就这样，平凡的一天，如飞扬的尘土，很快过去了。

翌日早晨，上学路上。

江美没背书包，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西城他们几个社团的手工作业，很沉。

几乎是每走一步，江美就要在心里阴暗地骂他们一句。

手被重物勒出红痕，或许是拎得东西多，她觉得今天格外热。

“月城同学。”身后传来一男声，像灌着风，听起来不符合这个无风的炎炎夏日。

真的是她。

乙骨忧太嘴角动了动，刚才在后面跟着的时候就感觉很像她，又觉得不是她。

因为今天的月城同学头上好像有一抹乌云啊。

自从知道里香不会伤害她之后，他总想在人群中搜索着她的身影。

缺爱之人，一丝温暖都能让他们留恋很久。

总想着靠近，却忘了自己本来就想要一丝温暖。

“早上好。”月城勉强说了一句，在太阳的炙烤下，还拎着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难免心情不佳。

乙骨忧太看着低头耷脑的少女，犹豫了一会才找回勇气，“月城同学吃早饭了吗？”

“吃了。”

“啊…那我还买了豆浆牛奶什么的，月城同学还想喝吗？”他的声音细听有点抖。

“好。”拒绝的话本就摆在嘴边，但是看着眼前微垂着脑袋的黑发少年，无辜的下垂眼里闪着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好像她拒绝之后，他会很难过很受伤一样。

而且，眼角带伤什么的，看着也太可怜了。

江美还是在少年执着的眼神里同意了。

“不是……你早上吃这么多东西吗？”江美放袋子，大跌眼镜的看着乙骨忧太掏出来的早餐。

“嗯……”

江美茫然的打量着他，尤其是他的制服下平坦的腹部。他很消瘦，但看着并不算瘦弱，身高在国中生里很高。

江美想，可能是他太白了，才总是一副病态的模样。

但是，谁能告诉她，他是怎么塞下这么多早餐的。

在江美直白的目光里，乙骨忧太耳朵窜上一抹红。

他还在给江美看他买的早餐，像在进行郑重又神秘的仪式，江美不解地看着乙骨忧太，这人怎么老是不紧不慢的！！

注意到这条路上人流越来越少了，江美急得跺了跺脚，提起东西就要走。

“炒面面包什么的你自己吃吧，给我一袋豆浆就好。”江美急着说，超市卖的豆浆什么的有袋装的，插管就可以，很方便。

“算了，你给我插上管吧。”江美无语的催促着。

“嗯。”乙骨忧太点了点头，插完就要递给她。一阵香风吹过，是江美靠过来了，乙骨忧太下意识觉得这是她沐浴露的味道。

说不上是花香还是果香，给人感觉很舒服。

江美就着他的手猛喝了一大口，袋子迅速瘪了，乙骨忧太清楚地看见了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和沾着豆浆的浅色唇瓣，他目光一滞，连她的吐息都离他好近。

……

“快走吧，傻子。”

看着还傻乎乎站在后面的乙骨忧太，大步走在前面的江美扭头督促的一句，随即迈大了步伐。

“诶，是……是……”

他大梦初醒，嗓音藏着微不可查的滞涩。

好想快进到后面写贴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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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