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高专的术师变多了。

今见梦见照常去操场的树下晒太阳，这段时间她总是能听见人声，春季来临之后，咒术高专也该开学了，但这些术师来去匆忙，不像是校工。

“应该是天元大人那边有什么事吧。”

照顾梦见的女性术师说道。

“喔……”

梦见合上手里的书，“奈奈子小姐知道具体情况吗？”

名为奈奈子的女性术师与少女对上视线。

不含一丝探究、完全失明的眸子仿佛有某种魔力似的，奈奈子怔了一下，她柔顺、安静的接过梦见手里的书：“听说好像是……与同化有关……”

同化、星浆体、天元。

——是乐子。

今见梦见的眼睛亮了亮。

“五条大人来了。”

奈奈子突然小声说道。

她起身让开位置，将这片树荫空了出来。

今见梦见这会儿兴致正好。五条悟在她身旁坐下时，她正饶有兴致地盘算着接下来要做什么，心情愉悦的模样让抱着心事来的五条悟放松了许多。

“今天心情很好吗？”

“是的，因为想到了有趣的事。五条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邀请你……”

想要说出口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

无论来之前反复推演过多少次，无论想了多少个借口，但当‘邀请’两个字脱口而出时，五条悟还是会想起前世的记忆。

邀请、邀请。最初如果不是自己邀请了她，她又怎么会进入对她来说极其危险的咒术师世界、又怎么会被推进诅咒师一方遭受恶意和虐待、又怎么会被咒灵杀死在无人的角落……

五条悟一时熄声。

喉咙里好像有刀片刮过般，言语破碎，刺痛让他没法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少女的声音随之问来，“五条君想说什么？”

“……啊、就是想问问，你之后要去哪？回今见家吗？”

“嗯？不，我会住在其他地方，不打算回去。”今见梦见说：“咒术总监部来的监督说，诅咒气息可能对我有损伤，所以我得定期来检查……”

“定期检查？”

五条悟一愣，眉头压下，神情瞬间冷冽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是那些老家伙盯上了她么？

看来他的动作还是太心软了，让那些老东西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可以蒙骗的年轻人。

“今天早上，说会每周来接我到咒术高专来一次。五条君到时候要开学了吧？”

今见梦见像是没意识到什么，眉眼柔和地笑起：“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能碰见呢。”

“……嗯，是能碰见。”

五条悟应和道，心里却已经思考起这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他按捺住心中杀意，放缓声音问：“那你住在哪？安不安全？”

“住所在托冥小姐找。我托她帮我找热闹的地段，我喜欢热闹的地方，应该会在涩谷区。”

涩谷区。

这个位置……

五条悟抿了抿唇，却突然换了个语调，又回到了十五六岁少年的轻快上，掩饰其中的情绪：“那我能去拜访吗？上次去医院看你的眼睛还没找到个好的治疗方法，五条家亏欠了你，这件事总得让我出分力。”

“当然可以来。”

少女也轻快的回答。

“五条君算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随时欢迎。”

她的声音像透着凉意的薄荷味糖丝，被她那双眸子注视着的时候，犹如久旱遇甘霖，五条悟重生以来的所有急切与恍惚都会在此刻散去，然后灵魂变得舒适、平静。

朋友吗……

五条悟看着少女轻快的笑靥，怔愣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合上嘴唇，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安静了下来。

仿佛这场急匆匆的行程终于寻找到了渴求的乐土，因此可以贪恋、小憩。

“五条君？能带我回一下房间吗？”

“啊、当然行。”

……并且再也不想离开。

-

又下了一场雨。

阴云密集，今年的开学季天气不算好，雨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

一年级招募了两名非世家出身的新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五条悟去一年级的教室转了一圈，以悍匪般的社交能力提前和新生们认识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教室，与早到的家入硝子打了个招呼，和她聊了两句诅咒致盲之类的话题。

聊到这类致盲能不能治好时，班主任夜蛾正道推门进来了。他环视教室，忽然问了个问题。

“杰还没到吗？”

窗外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啪嗒啪嗒’响，室内的空气忽然安静。

五条悟下意识打开手机。他发现，与夏油杰的对话在他重生那天起中断过好几天，后续的对话也是断断续续，直到前三天，夏油杰就再没了消息。

他当即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请稍后……”

——无人接听。

夏油杰的踪迹完全消失了。

电话不通、消息不回，五条悟心觉不对，立刻向夜蛾正道告假出去找人。

他心里有一个怀疑，于是在乘车往夏油家赶时，还给醍醐律真发了消息，让他调查一下信仰天元的盘星教的动向、以及最近有没有什么非法诅咒师集团出现。

醍醐律真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在五条悟抵达夏油家时，相关情报就发到了他手机上。

五条悟匆匆忙忙敲响了夏油家的家门，一边翻看醍醐律真发来的消息——

【盘星教一如往常，仍然只是普通宗教集会。】

【最近并无非法诅咒师集团现身。】

——‘吱呀’。

夏油家门在此时打开。

面容和善的女人探出头，是夏油杰的母亲。

她惊讶地看着突然到访的白发少年，记得这是自己孩子的同窗同学，对五条悟的来意更加惊讶：“你来找杰？可是、他不是跟你一起去合宿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出去了有一个月了。那孩子，也不给家里发个消息，怪让人担心的……”

五条悟顿时明白。

重生并非个人的特权，夏油杰也重生了。

但是，不在家也没有去统合盘星教。

他那位固执大义、厌恶普通人的挚友，到底会去哪……

-

雨下大了，越来越大。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春季还没升起来的温度经由连续几天的大雨一下子降了许多，城市小巷间浮起水雾，视野变得白而雾蒙。不可视在这片城区是危险的信号。

白发少女打着伞，红色的外套让她在白雾中尤为显眼，但她像是不在意是否危险般，停在了一扇门前，伸出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这里是上次来的情报贩子的小店。

而今见梦见会来这里，是因为这一周目的游戏发生了许多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skip」了十六年的原因，游戏走向与她记忆里有很大出入，其中以五条家为最，听说五条悟已经从‘次代家主’变成了‘实权代行’，威权利滚利似的增大，在总监部占有的话语权逐渐增多。

为此她才特意挑时间出来，魔女化后的枳子可以为她引路，看不见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不过说起五条悟……

梦见想起三天前她搬去了托冥冥找的高级公寓，五条悟当天下午就拜访了。她都没想到那一句简单的‘朋友’就能这么轻易地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最强术师就这么愉快地应下，欢喜地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比照顾她的奈奈子都要容易攻下心防。

今见梦见都有点怀疑自己上周目到底是怎么打出be的了。

是她当时太认真了吗？

但那些困扰，不是他们提出的吗？

就像夏油杰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那她就去完成他的理想。可为什么、给予了帮助反而得不到好的下场呢？

……啊。

也罢，无所谓了。

上次听见五条悟的心音算是意外之喜，但今见梦见才不会把目标全都锚定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个游戏的世界观已经没救了，连带着里面的纸片人也都是救不回来的类型，所以她这一把完全打算放飞自我，说不定干出来的事能让反派称她一声反派也说不定。

门‘咔哒’打开。

里面情报贩子探出头来左右观察了一会儿，才小声迎门口这位奇怪的少女入内。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今见梦见来的目的却不完全是为了情报。——情报的价值在于与人博弈时不落下风，那么如果大胆、嚣张一点，直接去面对她要应对的人呢？

会不会出现更有趣的事情？

值得尝试。

情报贩子引着白发的少女在沙发上坐下，他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她，疑惑这样孱弱的小女孩为什么会约见诅咒师，但那张总是噙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又看不出什么。情报贩子挠了挠头，只好说了一声“稍等”，就离开了。

梦见安然端坐，也不怕有人偷袭。

她的信徒一号枳子的战斗力不输当下的咒术师，随时可以召唤信徒的机制下，黑吃黑这种突发事件是反倒是欢迎。

但可惜，没有出现有趣的突发事件。

时间随着秒针哒哒作响，悄然而去。少女很有耐心的坐在这里，她看起来轻松极了，面色悠然，仿佛这里不是随时会见血腥的灰色地带，而是安全区。

直到，一声轻笑打破宁静。

“……你真的看不见啊。我还以为我观察力出问题了，原来真是个瞎子。”

是个年轻的声音。

听起来大约三十岁以内，但却有着较为古老的腔调，好像在大河剧里出演平安时代贵族。

今见梦见向着声音微微扬起头。

“让您失望了吗？”

“那倒没有。”那声音回答道，语调悠扬似有嘲讽：“只不过想到一个连咒力都没多少的家伙，凭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情报就想把我从时代的洪流里挖出来……你不觉得好笑吗？”

话，那声音是在这么回答。

但冰冷的杀意却直白得刺骨，简单明了的表述着，他要杀了这个窥探见自己躲藏在人类颅骨下真实一面的少女。

“但我还是成功了，不是么？”

今见梦见却不甚在意地歪歪脑袋，糜丽的红眸促狭地弯了弯，好似故意不小心般，喊道：

“——旧时代的残党先生？”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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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今夜羽化无声（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