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因为咒言师无法离村,成婚后,安藤翔太便留在了这个僻静的村庄。

和咒言师少女说得一样,这个村庄是个逐渐‘死去’的村子。村里的老人随着年岁增大,一个接一个的离世。其他没有觉醒咒力的族人,也都渐渐地离开了这座村庄。

安藤和这个村庄格格不入。

他读过书,去过欧洲和北美,给妻子讲起曾经在阿尔卑斯山跳伞的经历时,眼里的光熠熠生辉。

所以,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咒言师有时会这样想。

她喜欢安藤,就像喜欢深山里会自由飞翔的鸟。但是鸟会迁徙,会随着季节更替、飞到遥远的远方,而安藤却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破败的村庄,只因为她的私心。

她不想放开安藤。安藤是她生命中的意外,是她枯燥人生里唯一的惊喜,所以她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即使明知道他并不是卖货郎,她还是假装相信了这个身份,毕竟只有这样,他们后续才有再次见面的可能性。

最终,她用婚姻绑住了他。

咒言师的内心是愧疚的。

她沉溺在这种罪恶的幸福感之中,无法自拔。

我只是想见到他……

我只是,想让他多陪陪我…

我只希望,他能给我留些下什么东西……

然后我就会放手,让飞鸟重归山林,飞向属于他的天空。

安藤翔太曾问过咒言师少女,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少女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咒言师一族近千年的夙愿——不可随意离村,要让这被诅咒的血脉自此断绝。

从此,安藤翔太便再也没问过她一起离开的事情。

他从村外买来了画笔,又学会了做稻草人;他修缮了那些无人居住的破败屋子,种上漂亮的花草,又用鲜艳的颜色装点涂抹。他扎了大大小小、男女老少的稻草人,把这些人偶摆成热闹的样子,让这个寂静的村庄,看起来就像在过节庆日。

“因为你无法离开这里,所以,我想用这种方式,让你看到外面那个更绚丽的世界。”

咒言师虽然不能说话,但她把一切都看在了心里。

“海未,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会一辈子住在这里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用心的布置这个村庄。”安藤曾这样对她说

“……”不。我希望你离开,只是现在还舍不得你走而已。

“海未,我爱你。你怎么从来都不说爱我呢?难道,咒言师连这样的话也说不得?”安藤曾笑着问她。

“……”不能说。会变成诅咒的。如果困住了你,那你岂不是就离不开这里了?

再多和我待一天吧。

再陪我度过这个星期吧。

咒言师默默在心里祈祷。

我不贪心的,总有一天我会放手的。

只是,谁都不能预测命运。

安藤翔太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个村庄。

意外来得是那么的迅速。

安藤翔太被毒蛇咬中的时候,咒言师在准备他离开时要用的行囊。她想,即使再不舍,她也不能把飞鸟困于笼间。他们一起度过的这几个冬夏,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虽然短暂,但对于她贫瘠的一生,已经足够了。

那些时光,足够她以后一个人守在村里,独自慢慢地去回想和思念。

咒言师拿着包裹走到房前,却只看到了倒在地上、唇色发紫的人。

“……怎么……会?”她手上的物品撒了一地,却不管不顾地跑向自己的爱人。“我,我带你去城市、去医院。”

“别费力气啦。”安藤笑着说,“这蛇我知道的,越移动,毒性发作越快。我也没想到,我们的离别会来得这么早,还想着能多陪着你,度过很长、很长的时间的……”

“是我的错。”咒言师因为太少与人说话,声音变得结结巴巴,“我不该留你。我……”

“嘘——”安藤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也可能死在冒险途中,死在那次飞机失事里。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我很幸福。只是,我终究没能把外面的世界全都展示给你。所以,诅咒我吧,海未。”他在临死前,对自己的妻子说,“要不然,留你一个人,就未免也太孤单了呀。”

后来,名为‘爱’的诅咒生效了。

白发女人的故事也讲完了。

“哇哦,感人的爱情故事。”夏油大人拍起手,看似赞叹,其实笑容里满是客套与敷衍。“所以,你真舍得把‘你的爱人’交给我?作为让我带走你孩子的条件?”

“不,夏油先生,这个诅咒,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诅咒。”这一次,白发女人用的是自己的真声,“我没有诅咒我的爱人。我诅咒的,是我自己。”

夏油大人脸上虚假的笑意渐渐消失了:“是那个孩子。”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你和安藤的孩子,应该不是你自然孕育的吧。咒言师本来不会再有后代了,你却在他死后,诞下了他的孩子。怪不得……你会被术式反噬得这么严重。”

“没错。”女人笑着说。“既然,爱是一种诅咒,那么诅咒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份爱?”

“为什么不诅咒他?”夏油大人的声音冷漠而疏离,这才是被他藏起来的本质,也代表他开始认真了。

“我怎么舍得呢?他那样美好的人,不应该以这种丑陋而痛苦的形态继续存在。我想让他放心地睡去,然后降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但是他允许了。”夏油大人的问题有些咄咄逼人,“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状态?”

“他想要,但是我不能。”女人说,“因为我爱他。

“夏油先生,我是个胆小鬼,所以一辈子没敢向他表达我的爱。生怕我说出口的言语,会成为他的诅咒。直到他死后我才明白,即使我诅咒了他,他也不会怪我。所以我后悔了,我应该多向他说一些‘爱’的。但我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回不来的,是时间。

“我一生都在遵守着咒言师的族训,没离开过这座村庄。但我和他的孩子,不该被这座村庄困住。所以,请带走我的孩子。咒言师的夙愿到我这里便已经结束了。作为咒言师的末裔,安藤的孩子不需要再受这些束缚。”

沉默许久,夏油大人问:“你就那么相信我?”

“夏油先生,您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故事。您曾和我丈夫一样,因为放心不下,曾衷心地希望自己被他人诅咒对吧?所以您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可以放心地把小棘托付给你。”

“但我杀过人。”夏油大人嗤笑着,声音里饱含自嘲,“包括小孩子,曾经的父母也……即便如此,你还依然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白发女人却说:“夏油先生,人不是静态的。人是个过程,是‘逐渐成为某类人’的过程。人活着,故事就会继续下去。我的丈夫曾告诉我,这世界很大。现在,我把这句话转送给您。这世界很大的。而您的人生,未来也长着呢。”

离开那村子的时候,夏油大人身边多了一个一级咒灵,还有一个名叫狗卷棘的咒言师小男孩儿。

浓雾在我们身后浮起,逐渐吞没了那个避世的村庄。让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村子,渐渐消失不见。狗卷棘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安静地坐在我们身侧,乖巧地就像个沉默的人偶娃娃。

夏油大人看着乖乖等待我们吩咐的狗卷,似乎有些头疼。他按了按额头,然后问我:“菜菜子,你觉得,我能把他打个包扔给悟吗?”

我觉得可以。毕竟据夏油大人说,狗卷上辈子就是五条悟的学生,也不好跟着我们诅咒师混。

于是我们又坐咒灵飞到咒术高专门口。然后,夏油大人又对我们怎么把狗卷棘交到五条悟手中犯了难。

“不然我们在他身上挂个牌子?上面写‘五条悟收’?”夏油大人把偷偷看我们的狗卷拉到身前,一边抱手拄着下巴,一边带着恶趣味地调侃。

“爸爸,你不想见悟吗?”我站在夏油大人身侧,搂住他的胳膊,抬头问他。

一个多月没见,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思念美美子,我也有点儿想‘那个人’了。他虽然平日里不着调,看似总喜欢欺负我,但每次危急关头他都在场,而且,他也是真心把我和美美子当成亲生女儿般对待的。不论是十八岁那个,还是二十八岁那个。

夏油大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苦笑,他声音里有些无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应该也是不想见到我的吧。”

正聊着天,眼角余光中,我看到一个短发女人刚从高专教学楼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烟。她看到我和夏油大人,停下了脚步,然后转变了原本的计划,径直向我们走来。

是家入硝子。

夏油大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向我们走来的黑发少女。他直起身,没有躲避,目光柔和地看着少女离我们越来越近。

“夏油。”家入硝子脸上没有笑容,她走到我们身前,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严肃地问,“你是我所认识的哪个夏油吗?”

夏油大人看着她,眼底浮起一丝怀念:“我比你年长了十岁。”

“是这样啊。”家入垂下眼,似乎有些烦躁。她抬起手,准备点烟,眼角的泪痣在斑驳的阳光下若隐若现。

“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夏油大人笑着却不容拒绝地把烟从家入硝子手里抽出,“还有,少熬点儿夜。”他用拇指指腹摸了下女孩儿的下眼睑,“你看,都有黑眼圈了。”

“……”家入硝子却没笑。她定定地看着夏油大人,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我听那个五条说,在未来,你死了?”

“人不都是会死的吗?”夏油大人揉了揉微皱的额心,似乎一遍遍的解释让他有些无奈,“硝子,别为我这个人渣操心。”

“啪——”一个耳光下去,愣住的不仅是我,还有被家入硝子扇了耳光的夏油大人。

“夏油,你混蛋!”我第一次看到家入硝子咬牙切齿的表情,“这么轻巧地说死亡,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被你留下的人的心情?”

“……”夏油大人移开目光,低声说了句,“抱歉。”

家入硝子冷静下来,再次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她的语气有些冷漠:“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她才继续说,“这一巴掌,是为五条打的。我从未想过他成年后,居然还会学会了‘安静和忍耐’,而且,是被‘你’教会的。”

“……”夏油大人虽然没有回答,但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未来的五条成熟得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骄傲自恋又臭屁的小鬼了,对此,死人先生,请问你有什么看法吗?”

家入硝子在对我们说完这些话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对夏油大人说:“五条今天就在高专。有什么道歉的话,你自己去和他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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