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了。”七海建人重新戴上眼镜,略带疲惫地掐了掐鼻梁。但等他重新睁开眼,目光里却只剩下全然的笃定,“我要留下来。如果我现在走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你可不是个随便就更改自己深思熟虑所做出的决定的人。”夏油大人单手按住七海建人的肩膀,想劝他收回这个突发奇想。
“不。留在日本并不是我现在拍脑袋才得到的想法。正相反,在没发生过灰原的事之前,我本就打算成为一名职业咒术师。只是灰原的死对我冲击太大,让我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里。应该说,回到丹麦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才是我冲动下所做的决定。”
“你的决定并没错。”夏油大人似乎有些烦躁,语气也微微加重,带着些命令的口吻,“七海,回到你祖父那边,忘记与诅咒相关的种种。那些如同野蛮的猴子般丑陋愚昧的非术师们根本不值得你豁出性命来保护!你难道忘了上次任务中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么?灰原走后,你独自出的第一个任务。面对诅咒时你没受伤,却被那群非术师用石头砸伤了。那样的、那群愚昧无知的生物,他们都该死!”
“所以你当时想要杀了他们?甚至如果没有菜菜子幸运地拦下了你,你应该已经动手了吧。”七海建人语气冷静,“夏油前辈,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灰原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这不是你的责任。即使我们遭遇不幸,也绝不是对你的诅咒。我们都不希望你会因为我们而背上任何负担和枷锁。”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么?能对自己熟悉后辈的死都视而不见?”
“不是冷漠,而是更加爱惜自己。不要总把责任往自己肩上扛。我和灰原,是死是活,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对我们负责。学学五条前辈,他在这方面做得就很好。不要太在意其他的人,活得潇洒一些。您太温柔了,于是这份温柔便成了你的诅咒。它阻止不了世间的恶意,只会让你一个人默默承受无休止的重负,越来越痛苦。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温柔最终会压垮您的。”七海建人与夏油大人沉默地对峙着,半晌,他叹了口气,才再次开口:“夏油前辈,我和灰原一样,都很崇敬您。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您和五条前辈不是。你们是咒术界屈指可数的特级,是未来会改变咒术界的人……”
“七海,你也太高看我了。”夏油大人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七海建人的话。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却处处透露着自嘲,“最强的……只有悟一个人而已,和我没什么关系。他能轻而易举地改变咒术界,而我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他如果离开我,会更强的吧?我也不能总是依赖他。”
“在我眼里,是五条更依赖你。我虽然没见过,但也在京都校交流赛中也听其他人说过,五条前辈作为被五条家族供奉的六眼神子,曾经是多么高高在上和冷漠无情。直到他遇见了你,才开始学会撒娇耍赖搞怪大笑,是你让他变得像个活生生的人。”
“是么?那我还真荣幸啊。”夏油大人苦笑,“但我知道悟很强。即使没有我在身边,也依旧能照顾好自己的。况且,大家都快成年了,之后总有一天要分道扬镳,走自己的道路。我只是想把这个过程提前而已。”
“你确定?夏油前辈,那我们就来验证一下吧。”七海建人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一阵,被接通了,对面传来五条悟疑惑的声音:“娜娜明?”
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夏油大人一向镇定的表情瞬间碎裂成慌张,他立刻伸手去抢七海建人手里的手机,但七海建人已经说完了最关键的那句:“夏油说他想甩掉你……”
“喂!七海,这玩笑有点儿过了。”夏油大人把手机抢到手后,郑重其事地对七海建人说,“我又不是悟的什么人……”
“夏油杰,你他妈现在在哪儿?!”没想到五条悟的的声音直接从夏油大人握着的手机里传了出来。原来是七海建人在手机被夺走前提前开了免提。
“悟,我……”“在高专。”一个心虚、一个冷淡,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给老子洗干净脖子在原地待着,老子马上到。”五条悟说完,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一时间空气安静极了,只剩下通话挂断的‘嘟嘟’声。夏油大人与七海建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才绝望地用手捂住脸,语气里充满了生无可恋:“这下糟了,祖宗闹起来怕不是能把咒术高专给拆了。”
“你知道,他是在乎你才会这样。”七海建人语气干巴巴的,像是有些内疚却又嘴硬地不肯表现出来,“我只是想让前辈你看清这个事实。”
“我当然知道悟在乎我。”夏油大人破罐子破摔般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想好要怎么安排他……”
“你想怎么安排我?”没想到,五条悟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响起。浓烈的咒力随着地面浮现的阵法的光芒一起逐渐散开,五条悟满身是血地站在传送阵中央,手里还拎着一个诅咒死不瞑目的头颅,周身的怒意恐怖得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悟……”夏油大人还没来得及解释,五条悟就泄愤般地把那个血淋淋的诅咒头颅砸到一边,任凭它在空中渐渐消散,然后一个箭步从传送阵中闪身窜到夏油大人面前,揪住夏油大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
“你交女朋友了?有别的挚友了?喜新厌旧了?”
“悟,别听七海胡说……”
可五条悟却不为所动:“还是说……你他妈还想杀人?所以才想把我推开?”
“我没有!我既然答应了你,那就绝不会再对非术师动手。我只是觉得,继续和我待在一起,可能会拖慢你的成长速度。所以才……”我相信这是夏油大人真正的想法。面对五条悟,他只会避重就轻地隐瞒,却绝对不会随便说个谎言蒙混过关。就像他面对我们这些家人时一样。因为珍重,所以只会用沉默来掩饰,却永远都不会欺骗。
“夏油杰,你这个懦夫!”五条悟对夏油大人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倾身向前,与夏油大人鼻尖贴着鼻尖,脸颊近在咫尺,逼迫夏油大人与他对视,蓝眼睛里闪烁着疯狂,“你现在不能恨非术师,所以你开始恨上你自己了,是不是?”
“悟,别总歪曲别人的话。”夏油大人也有些恼了。他似乎想掰开五条悟攥着他衣领的手指,但五条悟握得太紧,夏油大人最终只把手搭在五条悟手背上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大概是不想伤到五条悟。
“懦夫,只会伤害自己算什么?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明天假设我死了,那也是我的实力不够,和你夏油杰没关系。又不是你杀了我,你无休止地自责什么?”
“你他妈给我闭嘴!”夏油大人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五条悟完全不知道收敛:“夏油杰你可真是个好样的。你准备推开我,是准备在我死后很久才听说我的死讯,然后再后知后觉地傻逼到想报复世界、让全世界给我陪葬?”
五条悟的这些话的确是过分了,甚至可以说是字字诛心。他明知道,对夏油大人来说,伤害他所珍视的人比伤害他自己还要难受。
我看不下去了。于是我站起身,想去制止五条悟。但我才刚向前迈出一步,却被一堵无形无色的空气墙给拦了下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两个正在吵架的人,却发现五条悟居然分心扫了我一眼,用目光示意我退后,不要过来。
五条悟……在清醒地发疯。他在故意刺激夏油大人。
他想要做什么?
“悟,别乱说话!”夏油大人再次厉声斥责。他紧握拳头,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小心我揍你。”
“那你倒是动手啊。”五条悟继续嘲讽,“呵,你看,现在你连揍我都不敢。老子偏要说。明天如果死的人是我,你还是这样只会责怪自己么?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死不瞑目,化成诅咒也要骂你一句傻逼。你处理我的尸体的时候……唔。”
五条悟的话语因为疼痛的吸气声而被打断。夏油大人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可在打完后,惊慌的却变成了夏油大人:“你怎么不开无下限?!”
五条悟却捂着肚子抬起头,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就这?你中午没吃饭么?就你这样,你处理我尸体的时候,是不是也只会自责,然后平白让那些烂橘子们挖掉我的眼睛,砍断我的四肢,抽完我的血液,最后再用禁忌的术式把我变为诅咒,永世不得安宁?”
“我说了,别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你那么强,你不会死的。”夏油大人的内疚变为了怒气。
“要不我现在就死一个让你看看?也不劳你甩掉我后再……”
夏油大人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打断五条悟的话,反手揪住五条悟的领子:“别把生命当儿戏!轻飘飘地说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听到这句话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还能是什么心情?你不是经历过灰原和理子的死亡么?那我的也没差啦。不就是要把我的全部脏器都肢解火化掉,然后分开撒到海里或山上,确保不留全尸。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么?放心,你随便走,我肯定指名道姓地留遗言,让你亲手处理我的尸体。”
正当我以为在五条悟的刻意激怒下,他们要打起来了的时候,夏油大人却突然松开了手。他就像泄了气一般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不会……让你死的。”等夏油大人再次睁开眼,满腔的怒火已经变成了对眼前人的无可奈何。“你不会死的,哪怕是我死。”
“呵,你管得着么?你不是想留下我一个人吗?说不定哪天我就被烂橘子们气死了呢,又说不定哪天我被累死了呢。亏老子最近这么努力接任务,想早日把你放出来陪老子。老子忍耐得容易么?”
夏油大人被五条悟的话磨得没了脾气:“今天是我做得不对。别生气了,悟。对不起。之前我想过,如果世界上没有非术师,就不会产生诅咒,咒术师们也就不会死。但我答应了你不会这样做,我只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现在还没找到什么有效的方法能绝对地保护你们。但我永远都不会想要甩掉悟的,除非你不再需要我。我只是担心你会受到我的限制,想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会成长得更快。之后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悟也不要再随随便便说出死亡这样的话,好不好?”
听到夏油大人服软,五条悟周身嚣张疯狂的气焰也瞬间熄灭了; “你这样,让我还怎么对你发火?”他气鼓鼓地瞪了夏油大人一眼,“原本想激你和我打一架的。你总是习惯把事情憋在心里,默默伤害自己。本来我想让你和我打一架来发泄发泄,但你却怎么都不肯动手。”
夏油大人无奈地笑了,清清浅浅:“因为舍不得。”他摸了摸五条悟的短发,“正常切磋还好,但发现你故意不开无下限,我怎么会再次动手?”
五条悟却挥开他的手扭过头:“但现在是老子生气了。你说你想推开我。”
“那……三味斋的雪媚娘?”夏油大人试探性地问。
五条悟无动于衷。
“加上Mont Kiara的草莓大福和慕斯大福?”
五条悟的耳尖动了动,却依旧没转过身。
夏油大人叹了一口气,继续无底线地割地赔款:“若松的元祖红豆冰和西洋菓子的每日限量起司蛋糕。”
五条悟终于侧过脸,冷酷无情地说:“还要银座西的焦糖布丁。”
“好。”夏油大人终于放心地笑了,“周末再带你去吃Quil Fait Bon的水果塔,好好地补偿你。今天是我的错。那现在别和我赌气了,快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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