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夏光把做好的制服包装好,随手拿过一张纸,思索过后在上面写道:
【这里是妮美雅裁缝铺,订单已完成,若日后仍有需求,请致信往新的店址,感谢。】
延夏光把计划中的新店址写下,与服装一起放在箱子里,用胶带封好箱子带上,锁好店门前往了速递站。
尽管十多年来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但延夏光还是有一点邮递其实是莫古力送的想法。
这个咒术高专的订单十分稀少,常常一两年来也没有新的定制,倒是经常会有返还维修,甚至有一次延夏光收到一块破布要求返还缝补,无语得她写了张便签“建议重制”,然后直接重新裁剪了一套衣服,把它和破布一起寄了回去。
每次完成咒术高专的订单,延夏光都会收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或许是为了有一定的保修期,她总会收到既定报酬的两倍现金。
延夏光寄完快递回店的路上,在一家花店前看见了一个驻足的熟人,似乎是看他停留发呆了很久,延夏光上前去打招呼。
“七海先生,”延夏光站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架子上各种各样的花卉,“在买花吗?”
七海建人似乎在她走近的时候就发现她了,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嗯,在想买什么。”
“唔,买什么啊,”延夏光摸着下巴思索,“是怎么样的场合,送给谁呢?”
“一个朋友,”七海建人顿了顿,“在医院里。”
“那就是探望病人咯。”延夏光表示了解,仔细看了一遍花店里的花,尴尬地发现因为最近快要情人节了,花店里基本都是玫瑰花这种送给爱人的花卉,而且在门店前簇拥着摆成各种适合情人节的形态。
发现无法在这里给出建议的延夏光灵光一现,“送妮美雅百合怎么样?”
七海建人不是第一次听过这种花的名字,他记得在他上学的时候,因为好奇就问过延夏光,在她店门前种植的花叫什么名字。
当时延夏光回答:“妮美雅百合,有镇魂之花的意思,也为旅行者指引前进的方向,无论旅行者是生是死。花义是‘祝旅途平安’。”
延夏光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种有一层为亡者镇魂意思的花卉有什么不妥,她或许更偏向于后者的含义,并且给出建议的时候神情诚恳,似乎确实饱含祝福。
“好。”七海建人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他们步行到“妮美雅裁缝铺”,延夏光在门口挑了一盆长得不错的妮美雅百合,上手搬了起来。
七海建人惊讶了一下,“直接送盆栽吗?”
“毕竟摘下来能存活的时间不是很长嘛,”延夏光拨弄了一下花瓣,“不如一起载我一程?”
明明没什么必要去医院,在七海建人问起的时候,延夏光只是随口说“要去看病配药”,搭上了七海建人的顺风车。
七海建人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延夏光,她只是抱着花盆,闭目靠在椅背上。
七海建人:“是晕车吗?”
“嗯。”
七海建人摇下了车窗,平稳地启动了汽车,降下速度。在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
为了显得自己看病配药的理由比较可信,延夏光在大厅里把花盆给了七海建人后就和他分道扬镳,做出要去挂号排队的样子。
延夏光走在长廊里的时候,和一个批发的女医生擦肩而过,但她们俩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延夏光注意到她眼眶下的黑眼圈。
家入硝子说:“找不到路吗?”
延夏光摇了摇头,“没有,感谢。”
家入硝子看了她一会儿,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离开了。延夏光继续往住院部过去,路上密斯托开口说:“是家入小姐。”
延夏光:“你认识吗?”
密斯托:“是好人哦。”
“我想也是,”延夏光摸了摸后脑勺,“只是让我觉得怪怪的。”
她走出电梯后找到了七海建人探望的病房,出于在安静的氛围下,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黑头发的青年,面容安静地沉睡着,赠送的妮美雅百合被放在他的床头,幽香缕缕地开放着。
“他已经睡了很久了。”七海建人突然开口。
这句话没有得到延夏光的任何回应和宽慰,大概过了许久,七海建人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延夏光只是安静地盯着灰原雄,像是没有听见七海建人的话。
“或许这样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七海建人说,“在这里睡着,生命还没消逝,或许是最大的恩惠。”
延夏光:“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最坏的结果,得到了意外相助,”七海建人摘下眼镜,“我是不是该知足。”
延夏光安静地听完他疲惫的话语,沉默良久后轻声笑了一下,“怎么说得准呢,毕竟未来还在发展,没准……”
延夏光想了想,“没准明天,或者下个星期,他就醒了呢,还可以给你道一声早上好。”
可能这样子宽慰的话,七海建人已经从不同的人里听到很多次,从医生护士那里“他很健康,总有一天会醒的”,从朋友那里“灰原当然会回来啦”,这些种种,饱含安慰和渺茫的希望。
但延夏光这么说出来的时候却有一种很不同,很怪异的感觉。她说“明天”“下个星期”,七海建人一瞬间觉得就会是她说的这个时间,她说话时笑容柔和,湛蓝的眼睛如同她左耳上的水晶耳坠一样熠熠有光,这样的语言和神情有一股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即便七海建人的理智让他认清了现实,却能感受到这时情感上的轻松和希望。
“借您吉言。”七海建人克制地说。
他们离开的时候,延夏光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始终年轻的青年栩栩如生,除了无法醒来,和常人并无差别。
「机能正常健康的躯体,」延夏光略带疑惑地想道,「却没有灵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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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说起来很远了啊,”阿尔博特一边吃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弗雷来说?”
弗雷自闭地生气:“不想说。”
在延夏光不知道多少次对阿尔博特发出“你都死了还消耗食物”的质疑后,阿尔博特的胃口还是一样的大。
阿尔博特咽了咽嘴里的食物,“那是你刚来这边的时候吧,那时候你还没适应过来,我们活动得不多,但弗雷感受到一件很重大的事。”
“有一个村子被整村屠杀了,当时我们过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没什么作用,但这么恶性的事件,却没有闹得很大。”
“咒术师。”延夏光简洁总结了原因,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后在那之后的那段时间动荡的事情,哭喊啊,求救啊,几乎把弗雷吵得心烦意乱,”阿尔博特说,“如果没办法解决这些事,我们真的是不得安宁。”
“那个男孩……我还记得点,伤势很重,但及时被弗雷赶上用幻术治疗了,后来被他的伙伴带了回去。”阿尔博特回想着,“不过没想到,现在还没醒啊。”
延夏光托着脸颊,“但他早就恢复了伤势,十分健康,却是一具空壳。”
“从以太学的角度,灵魂的以太如果失去了活性或者与实体断开联系,实体以太也是会因此渐渐失去活性,而时间从那时记起,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阿尔博特随便猜测了一下,“或许因为灵魂还在?而且和身体的联系还在,没有离多远。”
“啊。”密斯托小声地惊呼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其他三个人一齐看向他。
“好久之前的事了,”密斯托小声地说,“那位先生至今对我敌意很大的原因,是之前我感受到他很强烈的愿望,说出了‘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了很大的抵抗力,有一瞬间是两个灵魂的共鸣反击。”
延夏光惊讶了一下,“所以灰原雄的灵魂在七海建人身上吗?”
“不太清楚,”密斯托歪头想了想,“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了。”
“啊……”延夏光愁眉苦脸地趴到桌上,“要是这个时候玛托雅妈妈在就好了,我的以太学知识还是不足啊。”
阿尔博特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人总有自己不擅长的嘛!我也是比较适合武力啊,没有拉蜜图和奈贝尔特,以太啊魔导啊这类的,真的不精通啊。”
延夏光看向弗雷,“人死了以后都会像这样智力下降吗?”
弗雷貌似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觉得自己想的很对的延夏光,开始动手熬制智力之幻药,打算掺在阿尔博特的可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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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美雅裁缝铺”的店面出售还没有谈妥,延夏光同时还要兼顾谈下新店址的合同,平时晚上在吉野家教授功课,经过她的加紧恶补,她自觉对于高中生知识已经十分有把握了。
有的时候顺路,在晚饭之前到了吉野家,延夏光会干脆买了食材再过去,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而吉野家也多了一双延夏光的固定拖鞋。
“那阿光的生意会受影响吗?”在晚饭时间闲聊的时候,吉野凪问起延夏光的近况。
“还好吧,我手头还是有点钱可以周转的。”
吉野凪纯属好奇,“那是多少?”
“两亿……”
餐桌上传来母子二人的惊呼。
延夏光把“金币”两个字咽了回去,笑呵呵地含糊过去,“不过是祖产啦,不能用。”
大概是被震惊到了,吉野凪喝着汤,盯着延夏光,愣愣地说,“果然不太能理解有钱人的想法啊。”
“有钱人不还是为生活所迫啊!”延夏光语调夸张地说,赶紧转移话题,“快点吃完,顺平要学习了。”
可能所有高中生听到“学习”都不太会开心多少,吉野顺平偷偷地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在延夏光说“我带了饭后甜点”后,又加快了吃饭速度。
延夏光看着吉野顺平低头写习题,手指搭在书桌上轻轻地敲着,似乎在想一些事。时钟的指针嘀嗒走动,白炽灯下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都安静地落针可闻。
“顺平,”延夏光突然开口,“你有考虑过转学吗?”
吉野顺平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刘海正好遮掩了他的神情,只是唇角绷直,稍后才露出很勉强的笑容,“转学……不太现实吧。”
“嗯……因为地理位置吗,附近只有这一所高中,你要转学的话,要么你每天都要经过很长的路程,要么你和凪要搬家,这回影响到工作,你们一家的收入来源,”延夏光把这些早就想到的事情说出来,“你已经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没有开口过,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从来没有和你妈妈说过你在学校不开心的原因。”
吉野顺平:“……我只是不想上学而已。”
延夏光抬起手想撩起吉野顺平的刘海,被他往后躲了躲,但她没有什么犹豫地伸过去,覆盖住了他的额头,吉野顺平就没有再躲闪了。
“完全没必要说出来啊……”吉野顺平沉闷地开口,“只会让她伤心。”
但他好像又不完全这么想,他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自己能够逃离这个困境。如果这个时候抚摸他的额头,知晓他掩藏起来的伤疤的是妈妈,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抗拒。他还是想让最亲的人知道的。
延夏光温暖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就好像有一股暖风吹拂着他的伤疤,下一秒就要脆弱地落下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延夏光移开了手,顺便帮他理了一下头发,“不过头发遮住眼睛,还是很影响视力的。”
或许是因为难得暖洋洋的夜晚,吉野顺平几乎沾上床铺就睡着了,入睡前的一秒他抬手抚在额头的烫伤疤上,那几个突兀的疤痕似乎错觉一样平整了一点。
早晨起来的吉野顺平路过穿衣镜的时候停了一下,他撩起头发露出了额头,呆愣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被烟头烫伤的疤痕在这个距离已经看不见,他凑近了点,发现只能看到一些淡色的新肉。
“顺平?——”吉野凪在卧室外喊了一声,“该吃饭了。”
“来了!”吉野顺平把额前的刘海撩到脑后,和后面的头发梳到一起,有几缕头发落下去,他翻出一个发卡,把头发固定住。
吉野凪看着从卧室里出来的顺平,愣了一下,喜悦爬上笑眼,“顺平,今天格外精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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