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来捣乱的?”
“当然不会。世上不都是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有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说不定交给我们会有别样的答案。”加茂笃正将暖饮递给她,又从袖口抽出一条毯子为她披上。
“可我现在没什么钱,要不今天还是算了。”
“不必担心,和商业服务不同,这次算作我们神社的公益业务哟。”
“真、真的吗?”
“当然。”
“那我下次一定带孩子来你们那里表达感谢。”
“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依田光纪子今年30岁,就职于商务大楼已有半年,去年离婚后独自养育孩子,现如今她们母女居住在廉价公寓里。
渡边爱坐在副驾驶旁听二人谈话,一行人把扫尾工作交给日下部等人后,准备前往当事人家中察看情况。
“我总觉得家里有东西。我们家那片区域鱼龙混杂,一到晚上十分危险,起初担心是入室盗窃,还想报警,可奇怪的是没有东西失窃,反而……”依田光纪子吞咽口水,“变干净了。”
“变干净了?”加茂笃正惊讶。
渡边爱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这种现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人皱眉思索,将经过娓娓道来。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的凌晨,她刚回到家,窗外夜色朦胧,冷冷的月光洒进客厅,吃力地脱去短裙和丝袜,躺倒在地,眼睛定定地看向月亮,身体是灼烧的火炉,仿佛下一秒会熔化地板,让她坠入深渊。
“就这样腐烂吧。”
脑内出现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她浑身发抖,蜷缩起来,指甲扣着地缝,试图将灰尘揉搓成球。
然而,没动几下,光纪子仓皇地爬起,赶忙退几步紧靠在墙上,万分惊恐地环顾四周,然后冲进卧室,将熟睡的女儿搂在怀里。
“呜呜、呜呜呜……”
“妈妈?”
孩子被哭声惊动,柔软的小手抚摸她的脸颊,随后咧开嘴打了个哈气,迷迷糊糊地眨眼。
连父母都认为她毅然选择离婚会遭到报应。
于是,那群人开始十分默契地孤立她,观赏她的痛苦。
他们在等待“真理”灵验,那个名为“不为孩子考虑的女人、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女人会彻底失败”的预言。
就是这样,为了抚养孩子,除去日常省吃俭用外,依田光纪子要从事夜间工作。
而自那以后,她每日怀着侥幸把睡梦中的孩子独自留在家里,无论何时何地,都在向神佛祈祷门锁是关好的,没有人对家中财物感兴趣,但恐惧与担忧无时不刻地摧残心智。
她没有钱雇佣保姆,在别人眼里,一切都是这个自私轻浮的女人自作自受罢了。她将生活过得一团糟,水池里几天没洗的碗堆积如山,地上全是散落的玩具,脏的和干净的衣服全都挂在椅背上,饭桌摆满各种杂物……
疑问萦绕心头,她嘴里轻唱童谣。
存折和首饰没有被偷,只是客厅变得干净整洁,卧室更是温馨舒适。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纪子停顿片刻,垂下眼睑,此时天空阴沉,预感今夜可能会有一场大雨,车内气氛陷入沉默。
“抱歉,让各位见笑了,世上大概没有比我更失职的母亲吧,”身体往毯子底下缩了缩,“我前夫根本拿不出抚育金,为了养活孩子,只好靠我一人没日没夜地工作,所以有时疏于照顾,家里总是一塌糊涂。”
“不,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能给出那么细致的信息,我想您一定是位细心体贴的好母亲。”加茂笃正安慰道。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留意家中,某天晚上特地没出去工作,把客厅的灯都打开,甚至还藏了把刀在枕头底下,本想捉个现行,但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醒来发现房间又变干净了。然后,我接连守了好几天,但即便喝了再多的咖啡,一到晚上依旧睡着了。”
“天呐,您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真遇上歹徒或者其他什么,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孩子啊。”笃正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她不顾危险,也要进入商务大楼工作,光纪子是那种遇到危险反而硬是要探个究竟的人,想到这里,视线和后视镜里山本未来对上,转而他紧张地看向别处。
“加茂先生,您难道要我一直等到有人来救自己?”依田光纪子攥紧双臂,陡然高起的声音让空气凝固,“我不相信天底下有不求回报的美事,也不愿占凭白无故的便宜,我只想知道它会不会伤害我的孩子。”
“除此之外,你有感到身体不适吗?”渡边爱平静道,“比如出现记忆模糊,或者情绪不稳定的情况?再或者小孩呢?”
“我们暂时都没有。也没听女儿说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当提及孩子时,她露出柔和的笑意。
“到了。”金正寺美里将汽车停在灰白的公寓楼下,“依田女士,这次您可不能再偷跑进去了。”
“之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给你们造成麻烦,不会害得您被批评吧?”
“不必担心我。接下来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我带您早点去晚托班接女儿。”
“嗯,好……谢谢。”她将钥匙交给一旁的加茂笃正,深深地望了眼楼房,“各位请小心。”
渡边爱趁几人还在照顾依田光纪子的情绪时,已经来到建筑前,她感受不到诅咒的气息,而密密麻麻的窗户以及墙上密布的黑色裂缝给人种安静过头的肃穆。
“我们走吧。”加茂笃正扯了扯狩衣,就要进入大楼。
“等等。”渡边爱抓住他的手,那腕间的水晶珠色泽透明没有任何杂质,“你已经中了诅咒,在外面守着,我一个人去。”
男青年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心脏砰砰地乱跳,脚下趔趄,差点要扑到她怀里,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抓得那样紧,仿佛害怕他会飘走似的,“可是……”
“等我出来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渡边爱松开手,脱下帽子,“还有,这个我不想戴。”
“那钥……”笃正想叫住她,这才意识到钥匙已经被拿走,小声叹了一口气,只好念出构筑结界的咒语。
*
抵达12楼,渡边爱依旧没有发现异常,反而门上的五把锁让她吃了一惊。
房间狭窄,正对她的是客厅朝南的窗户,乌云密布的天让房间昏暗,墙上贴着几张孩子的画,小桌子上蜡笔和绘本整齐摆放,桌底还有个玩具箱。
渡边爱脱了鞋踩在被擦得光亮的地板上,右手是开放厨房,不锈钢材料上连水垢都没有,拉开移门看了眼盥洗室,就走到厨房前的餐桌旁。
心里一沉,她发现了和商务大楼里类似的东西,桌子中央的玻璃水杯里有一支绽放的大红玫瑰。
“啪嗒——”
窗帘骤然被股无名之力拉下,房间陷入黑暗,四周寂静无声,这时房顶的一束光线正好照射在那朵玫瑰上。
“果然是你一个人来,咒术师。”
光影交界处一颗人头悬浮在半空,脸颊两侧是如瀑布般的黑发自然垂落,一对摄人心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假想咒灵?座敷童子吗?”渡边爱挑眉,举刀劈过去,“原来如此,那就开始吧。”
“喂!”,那东西倒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迫不及待地撩开长发,“等等!你来这里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耳闻不如目见,现在知道了。”她才不管那么多,扭身就要砍。可转眼,极速下落的剑身被黑发缠绕,而周围涌现出浓密的头发又抓住四肢,不过几秒便裹住了全身。
“真是的,现在年轻人脾气可真够差劲。”眼看计谋成功,咒灵优雅起身,慵懒地对球体抱怨,这才露出头发底下的真容,她肤色雪白,嘴唇犹如玫瑰花那样鲜艳,深红的和服更衬得像是精致的人偶。
“这就放松警惕了?”
低低的声音传来,它像是被压在空气的某一层里,渡边爱从后掐住了咒灵的脖子,令其不能动弹。转而,手上扑空,抓了一大把玫瑰花瓣,还有一股刺鼻的异香熏得睁不开眼。
“你好像对我会说话不惊讶。”空灵的声音幽幽地飘进耳朵里。
渡边爱其实并不想抓住这个诅咒,只是觉得对方从商务大楼开始就故意引她过来很有趣,“你想对我说什么。”
咒灵藏在阴影里,细看似乎能透过轮廓看清后面的矮桌,“谢谢你让我的朋友得到解脱。”
“我不认识你的朋友。”
“那孩子叫花御,和我一样都是拥有智慧的精灵。”
精灵?
如果没理解错,它们源于人类对神圣之物所产生的恐惧与歉疚,在日本也算是咒灵中的一种吧。
“某天,我偶然听到呼救声,了解后才知道她被困于山中已有几十年,本想帮她解除束缚,但仅凭我的力量连那座山都接近不了。”
“你说的山是武山?”渡边爱挑眉。
“嗯。其实,即便我能帮她,她也会因不堪痛苦,咒力失控,或许在你们咒术师发现前,就会自爆吧。”她的声音低沉而悲伤,“好不容易遇见同伴,却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你想报复人类。”
“不,这是两码事。我是来拯救小光的。”
“都是花御告诉你的?”渡边爱没想到会在这里接近禅院茂昌事件的真相。
咒灵对她的反应感到诧异,模糊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没有进化完全,所以我并不能完全破译她的话。”
“哦,是吗?”
“你不相信我。报复人类的一直是你们人类自己啊。”
“是吗。”
“我只是想让这对母女幸福,想和她们做朋友。”
渡边爱不为所动,依旧淡淡回道,“是吗。”
“喂,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你就不能认真听我说话吗?”它被渡边爱的态度激怒,滔滔不绝地厉声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咒灵都是坏的?就因为我们从人类负面情绪里诞生的吗?这不难道是你们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反思一下自己呢?呵,所有人都在小光背后说风凉话,只有我知道她做出了多少牺牲,她一个人在努力地重新开始,可最后连她的父母都不理解她的选择。咒术师,这些你都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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